“转过来!”
他果然乖乖地回过身来,面如土色。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转向了上官紫薇,只见她粉颈低垂,珠泪双抛。徐文的心里,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这是第一个闯入他心扉的女子,他疯狂地追过她,然而她视之如陌路,却爱上了狼子陆昀。
往后,事实表明彼此是血海仇家……
这不偕的爱情,是幸?还是不幸?
一个在初经人事时,印上心版的影子是无法磨灭的。
现在,她大腹便便,却面对没有人性的爱人的折磨,他该同情她?还是鄙夷她?
甚或称快?
照她父亲与母亲对付自己的手段,他该毁了她,然而,他的脑海里没有这意念,他只感到愤懑、难堪,夹杂着无法形容的感受。
他还爱她吗?当然决不可能。只是下意识里还剪不断那缕说不出的情丝。
他对她,没有半句话可说。
半晌之后,他把目光移向陆昀,寒声道:“姓陆的,你有人性没有?”
陆昀再退了一步,张口无声。
徐文接着道:“她腹中怀有你的骨肉,你玩弄了她,你毁了她的终生幸福,现在,你居然忍心迫害她,你这类人,没有资格活在天地之间……”
陆昀一横心,道:“‘地狱书生’,你当初曾追求过她,而她不爱你,你想杀我以泄恨么?”
他说这话,含有极深用意,他想以这口实,改变徐文的心意。他知道徐文的狂傲,徐文必不肯背这口实。但,他错了。
徐文冷冷一笑道:“不管你说什么,今天你死定了!”
陆昀片言不发,电闪弹身向屋面射去。看身法,他的身手比以前强了许多,但,在此刻徐文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回来!”
闷哼声中,陆昀倒栽落回原地。徐文仍在原地瞪着他,像是根本不曾动过。
陆昀亡魂尽冒,双脚几乎站立不稳。
上官紫薇该挣起身来,晃了两晃,又坐了回去,粉腮惨白如金纸。
徐文厉喝一声道:“姓陆的,可还有什么遗言交代?”
陆昀惊怖至极地踉跄退了两步,语不成声地道:“‘地狱书生’,本人……是奉教主之命行事,教主马上到临,你……逃不了的!”
徐文不屑地道:“住口,你们教主来了正好,我还愁找不到他呢!”
上官紫薇突地栗呼道:“别杀他!”
徐文一转头,道:“他不该死吗?”
上官紫薇垂下了头,她不敢接触徐文的目光。
陆昀见机,凄然接口道:“妹妹,我错了,念在你腹中的孩子……”
上官紫薇方才的一声呼喊,是人生本能上的反应,因为她腹中怀有陆昀的孩子。但那只是刹那的下意识的冲动,她恨极了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这恨,是由爱转变的,比任何恨都来得强烈。她明白,如果不是徐文不速而至,她已落在他的掌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呸!狗!”
她凄厉地吼出了声。
徐文一转头,大喝一声。
“纳命!”
“哇!”
掌影划处,惨嗥立起,陆昀栽了下去,抽搐了两下,寂然了。
“嘤!”
上官紫薇哭出声来,接着,是一声接一声地凄哼。
徐文待举步离开,但一种出于本性的力量,使他不期然地止步回身,皱眉道:“上官姑娘,怎样?”
上官紫薇声音微弱地道:“徐少侠……你……请便吧!”
徐文的处境十分尴尬,他对她实在没有任何的话,恩、怨、情、仇,什么也不是,又什么也有一点。
蓦地——
上官紫薇额声道:“徐少侠,请你到我身边来!”
徐文惑然道:“干什么?”
“我……有句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徐文心中一动,道:“请讲!”
“不!请你靠近我,还有别的……”
徐文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请靠近些!”
“姑娘什么意思?”
“可否助我起身?”
“这……”
上官紫薇伸出了手,眸中散泛着一种异样,但栗人的光影。徐文满腹狐疑,不知对方有什么图谋,但仗着一身功力,仍然靠前一步,伸右手去拉她的左手。上官紫薇突地闪电般以右手去抓徐文的左手。
这动作太突然也太意外,竟被她抓个正着。
徐文一抖脱,上官紫蔽薇倒阶沿之上。
“姑娘,这算什么意思?”
上官紫薇不答,双目紧闭,久久,突地睁眼道:“我为什么不死?”
徐文一愕,道:“在下无意杀你。”
“你……你不是练的‘无影推心手’吗?”
“不错。”
“那我……为什么不被毒死?”
徐文恍然而悟,她是要寻死,想籍“毒手”解脱。当下淡淡地道:“在下的‘毒手’控制由心!”
“啊!”
上官紫薇绝望他叫了一声,枯涩的眸中又涌出了泪水。
这情景,使徐文心中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他觉得她可怜,值得同情。突地,他惊叫一声,连退两步,他发觉上官薇该坐过的地方,儒湿了一大片,是血。
当他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时,不禁俊面绯红,手足无措。
上官紫薇要生产了。
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场面,仅是凭听闻与臆测,判断那是临盆的预兆。走,他不忍;留,该是何等尴尬的场面。何况,对这类事他一无所知。
“请你……成全我……”
声音凄厉、悲惨,令人鼻酸。
罪魁祸首的陆昀,死了,陈尸当场,而他所造的孽,结了果,也在当场。
被牺牲的,是上官紫薇。虽说咎由自取,但值得同情。
徐文含混地道:“什么?成全……”
“是的,请助我解脱,来生报此鸿恩!”
“我……在下……办不到……”
“求你,徐少侠……”
徐文额上渗出了汗珠,四肢发麻,脑内嗡嗡作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刻——
香风触鼻,一个美绝人寰的少妇幽然出现。她身后随着四名青衣少女,分别待着云拂、如意、剑、笏。
徐文暗吃一惊,斜退八尺,与美艳少妇照了面。
她,正是“云中仙子”,也就是上官宏的妻子。
徐文想起楼台被困的那一幕,登时杀机上了脸。
“云中仙子”轻轻扫了徐文一眼,扑向上官紫薇,激动万状地道:“孩子,娘找你将半个月了!”
上官紫薇凄唤一声:“妈!”人便晕厥了过去。“云中仙子”把她抱在怀中,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
徐文不由呆了。她是她的母亲么?两人的年龄相差至多五六岁,然而这种骨肉至亲的流露,设非母女,决不可能。
如果此刻,他要对“云中仙子”下手,她毫无反抗的余地。
“五方教主”所提的条件,倏升脑海——以上官宏夫妇的人头作为交换。
母亲!爱人!他该毫不考虑地下手,然而,他下不了手,因为他有人性。
上官紫薇悠悠醒转,嘶声道:“妈,为什么不让我死?”
“孩子,别说傻话,你是妈的命根子……”
“可是……女儿不配你疼啊!”
“孩子,你还小,不知江湖险恶,妈原谅你。”
“不!妈……女儿但求一死!”
“不许这样说,是他……”
锐利的目光,扫向徐文。
“妈!他救了女儿!”
“徐文?”
“是的!”
“啊!这……”目光扫向陆昀的尸体。
“妈!”
上官紫薇号啕痛哭起来,声如杜鹃啼血,巫峡猿哀。
“云中仙子”秀眉蹙成了一条线,向四青衣女一挥手,道:“寻个干净所在,安置小姐!”
“是!”
四女恭应一声,向殿后行去。另两人过来扶起上官紫薇。
上官紫薇纤手微抬,道:“妈,别难为他!”
“妈知道。”
上官紫薇被两青衣少女扶持着入殿而去。
徐文心想,“云中仙子”在囚禁自己之后离山,致使“五方教”几乎乘隙得逞,可能是为了上官紫薇。
“云中仙子”目光注定徐文,道:“徐文,看在我女儿份上,你可以走了,我们的帐改日再算!”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现在就要了断呢?”
“我要照应薇儿,没有工夫……”
徐文无言可对,他不想乘人于危,他也明白,彼此功力差不了多少,讲打,并非一招两式可以解决,但当面逢仇,又不甘心一走了之,如非巧触机关,自己此刻仍然被囚楼厅的天蚕丝网内,命运难测。
心念之中,愤然道:“要在下重访‘山林女神’之居么?”
“不必,据手下人禀报,你对本山曾有援手御敌之情,现在又有恩于小女,武林中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本仙子不再找你……”
“慢着!”
“你有话说?”
“在下要结这笔帐!”
“今天?”
“就是现在!”
“云中仙子”转头向殿内望了望,焦灼之情溢于言表冷声道:“不能错过今天么?”
徐文以断然的语气道:“不能!”
“好,你准备如何算法?”
“强存弱死!”
场面顿时充满了杀机。
“徐文,你所恃的不过是‘毒’,但本仙子无视于‘毒’,这一点先告诉你。”
“尊驾如认为在下所凭的仅是‘毒’,那便错了。”
“出手吧,我的时间不多。”
徐文自修成本门上乘玄功之后,还没有与对方正式交过手。鉴于“五方教主”
曾败在对方手下,证明对方的身手已到了某一极限,口说强存弱死,其实并无制胜的把握,心中不无忐忑之感,但这怨结必须解决。
他同时想到了两个问题,嘴一抿,道:“在下有两件事先予申明……”
“说吧!”
“第一,血洗‘七星堡’当真不是上官宏所为?”
“这问题你已问了多次。”
“可是在下要得明确答案。”
“如此本仙子告诉你,不是。当初有这打算,结果改变主意,只找罪魁。”
“在下能相信么?”
“信不信由你。”
“好极了。第二,尊驾如果失手,在下要取尊驾项上人头!”
“云中仙子”玉靥一变,随即冷冷一哂道:“只要你办得到!”
“话说完了。”
“出手吧?”
“接招!”
栗喝声中,徐文双掌贯劲,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他的目的是要试探对方的功力究竟到什么程度,好谋对策。
“云中仙子”翠袖交挥,一股罡气卷涌而出。
“波!”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徐文信心大增,双掌挟以毕身功力,再度劈了出去,势如万钧雷霆。
“云中仙子”凝神反击。
“轰!”
巨响再起,劲浪狂卷,殿檐瓦片纷落如雨。“云中仙子”退了三步,而徐文却踉跄了四五步之多。事实证明,她的内力修为,比他高了一筹。双方这一退,距离拉长了丈许。徐文一欺身,“毒手一式”划了出去,他把“毒”全逼在十指之上,他要看看对方是否真的不畏剧毒。
除非对方练成了“金刚神功”,否则除本门人外,无人能避这剧毒。可是“金刚神功”
必须元阳之体才能修练,对方是女子,且已为人妻,事实上完全不可能。
“云中仙子”玉掌一圈一划,把徐文的“毒手一式”完全封在掌外。
这一圈一划,看来平平无奇,但却暗藏玄机,天衣无缝。
徐文暗吃一惊,但招式仍然不变,因为对方虽能封拒招式,却难免接触手指,毒是无法以招式封挡的。
“砰!砰!砰!”
徐文双掌撞上了对方防守的罡幕,肉掌碰击了七八次之多,他骇然了,对方果然不怕剧毒。
也就在徐文招式发尽的电光石火之间,“云中仙子”一只右掌从极不可能的角度斜切而出,这守中藏攻,而
“砰!”挟以一声闷哼,徐文避无可避,事实上心念都来不及转,被一掌切中左胸,身形一个踉跄,口血随之溢出。
“云中仙子”一挥翠袖,面寒如冰地道:“‘地狱书生’,你走,算是答你的情!”
徐文一咬牙,道:“不必,在下不领这个情。”
上步欺身,施出了“毒手三式”。他知道第二式决伤不了对方,是以立即施展这惊世骇俗、也是本身精华所聚的第三式。
“呀!”
惊呼声中,“云中仙子”暴退数尺,粉腮已变了色,肩臂之处.罗衫划裂了半尺长一条缝,鲜血涔涔而下,玉藕映血,令人目夺神驰。
徐文在这生死关头的拚搏状况下,仍不免心头一荡。
“云中仙子”羞怒交迸,厉喝一声道:“你找死!”
玉掌划处,攻出了玄奥厉辣俱臻极致的一招。这一招,放眼当今武林,不知有没有人能接得下?徐文狂傲成性,心怀怨毒,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明知不可为而为,尽力封了出去……
“云中仙子”的招式,挟着迅厉摧坚的罡风俱发,锐不可当。
“嗯!”
闷哼再起,徐文口射血箭,被震退了一丈之多。
“云中仙子”如影附形而进。
但徐文并非庸手,一退之际,又已蓄势,“毒手三式”迎着对方身影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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