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进袖中:“堂妹,你用不着这样骂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张钰皱起眉头,一脸的厌弃,“那年你偷看大娘……”
“我去……”张铮连忙伸出手猛地堵住张钰的嘴,把她后面的话变成了呜呜之音,不过仅此半句已经惹得众人无限遐想,连走在身后的四鬼都把耳朵伸长了。
被张铮不断用眼神警告着,张钰挣扎了几下,最终忍住不再继续爆他的黑历史。张铮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干巴巴地对岑青和追星解释道:“那年我才九岁……”
“干得漂亮。”岑青送给了他一个“不用过多解释,我懂”的眼神。
追星轻轻地撇了撇嘴,什么话也没有说。
张铮只能继续闷头叹气走在一旁,形象一落千丈之后再次低落,看来想从张钰身边拐带追星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了。
前行两三里,便是杨家庄。
第五十四章 初见宗师
从外面看杨家庄,不过是个寻常的庄子,即便走进去之后,若只看普普通通的草屋与碎石砌成的围墙,与路上那些村落也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只有住在村子里的人。
这里没有女人,没有孩子,一眼望去只有各式各样青壮年的男丁,还有个别肢体残缺的老人。
即便是肢体残缺,但这些老人的身上,依然散发着某种阴沉沉的味道,让人本能地不愿去接近。有个正在喂猪的独臂独眼老人瞧见岑青时咧嘴笑了一下,一道从额角一直划到下颌的伤疤翻卷起来,看上去有些狰狞。
岑青瞧见那伤疤,忽然明白了这种味道是什么,那是一场场战争之后留下的铁与血的印痕。
杨家庄是一座兵营,这里居住的是大宋的伤残老兵,还有新兵。
无论在哪个时代,用自己的生命和躯体来捍卫一个国家和平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于是岑青收敛起轻松的表情,冲那老卒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你这女娃儿哪里来的,长的忒巴适,不如今晚给老汉我暖暖被窝?”
那喂猪的老卒停下手中的活计,操着一口川地口音色眯眯地瞧着岑青道。
——好吧,算自己瞎了眼,这群混蛋都是一群老兵油子烂兵痞。
“瞎子叔,莫要调笑,这位小青姐姐是来找老田叔学枪法的。”张钰在一旁娇嗔地开口道。
老卒歪了歪头,抬起另外一只浑浊的眼睛,放佛才看到张钰一般,换上了官话:“原来是张家女郎啊,怎么又回来了。要我说,女娃子学好女红就行了,学什么舞枪弄棒的,生的那么漂亮的小脸蛋,若是像你瞎子叔我一样弄这么条大伤疤,只怕是再也嫁不出去啰。”
“哼,要你管。”张钰撅起嘴巴,反手拉住岑青的手腕,“小青姐,莫要理会他,这老头就是个坏人。”
岑青被张钰小青姐的称呼叫的有些啼笑皆非,轻轻捏了她的手掌,挣脱开她的拉扯,脚下未动,望着那老卒似笑非笑道:“你是二十年前退下来的岳家军么?”
“嘿!现在哪里还有岳家军,老子当自己的兵,谁家的军也不是。”独臂瞎眼的老卒喷了一口口水道。
“我想也是,岳家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又怎么会整天用言语吓唬小姑娘。”岑青笑着道,“若岳家军真的都像你一样,那才真正是见面不如闻名了。”
他口气说的轻巧,但言语中的轻视之意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老卒把剩余的那只眼翻了翻,咧着一口稀烂的牙床道:“女娃儿,你莫要跟老子拽文,老子杀金兵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呢。”
“好吧,就算你的确上过战场,或许还杀过两三个金兵,那又怎么样,值得躺在功劳簿上炫耀一辈子的么?”岑青撇嘴挑眉道,“想那岳家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大军过境对平民秋毫无犯,因此不仅民众长年惦记爱戴,连金人也要夸赞一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我时常恼恨自己未早生二十年,若能亲眼见一见岳少保以及他统辖的岳家军风采,倒也不枉此生……至于你就算了,老而不修,称之为贼也差不多。”
他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张钰听得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觉得岑青能用话教训一番这个老坏蛋,倒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
只有张铮撇了撇嘴,觉得岑青跟这老头斗口水一定是别有用心。
老卒听着岑青对岳家军的夸赞,带着恐怖疤痕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些许缅怀的神色,不过那神色瞬间消散,咧着嘴笑道:“你这女娃儿倒是有些见识,岳家军的能耐,老子也是极佩服的,只不过他们再厉害,你的话再好听,已经解散的岳家军也是再也回不来啰。”
“我想也是。”岑青点了点头,出奇地认同了那老卒的说法,“岳少保屈死风波亭后,所向无敌的岳家军便被抽去了脊梁骨,就此解散也没什么出奇的。”
“你懂个屁!瓜女子!”
那老卒却没有因为岑青的认同而显出一丝一毫的满意,反而勃然大怒,把猪食盆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瞪了岑青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直接把门反扣上了。
岑青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一直目送老卒消失在门后,这才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看撒了一地的猪食,忽然蹲下身去,也不嫌脏污,硬是用双手把那猪食重新拢回猪盆,然后端起盆子站到猪栏外把食料倒进猪槽。
“小青姐……”张钰惊叫了一声,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连张铮的脸上也有些变色,他原以为岑青夸赞岳家军应该是为了讨得那位田姓老军的欢心,最多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却没想到岑青居然丝毫不顾忌脏污地帮这老卒喂猪。
“昔有勾践卧薪尝胆,又有韩信胯下忍辱,这女人为求一部枪法,竟然自甘作践自己若此,看来亦非池中之物。”他此刻已经忘记了岑青是个妖怪的事实。视野之中,倾国倾城的美人,脏污不堪的猪圈,这两样极有色彩对比感的事物凑在一起,让他的头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岑青放下猪食盆,在旁边的水池里洗了洗手,又施展一道净衣咒扫除了身上的味道,回过头看见张钰张铮两兄妹见鬼一样地盯着他,有些诧异:“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帮他喂猪?”
“怎么了?”
“可那是猪啊。”
岑青回过头,看了看猪圈,果然猪还是猪,并没有变成猪妖什么的。脑筋转了转,他便明白这二人出身世家,喂猪这种事情大抵应该是下人所做,他们别说去看,大约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因此在他们眼中,猪自然应该是脏污不堪的动物吧。
“呵呵……”原本只是觉得那老卒独臂喂猪不方便,只是顺手帮下忙,看起来自己做的事情确是有些出格了,“君子远庖厨嘛,我懂。”
然后他看向张铮,脸上充满微笑,不过话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恶意:“请问堂兄你吃过猪肉没?或者猪大肠,猪下水?”
张铮的脸顿时白了白,张钰则直接露出一副要吐的样子来。
“万恶的统治阶级啊。”岑青撇了撇嘴,换成了一副无知且无辜的表情来,“你们看,我是一只妖,怎么会懂得你们人类的规矩?好了,把这件事揭过去忘掉吧。”
他的无耻让张铮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屋子里的老卒透过窗子看到了岑青的作为,又听到了他们的争执,脸色变了变,猛地打开门冲出了屋子,扯着嗓子大吼道:“老田,老田,赶紧出来把你的客人领走,龟儿子的,把我这里弄得乱七八糟。”
“我都听到了。”
有人远远地叹了口气,声音却仿佛响在耳边,一个看上去无比落拓的中年人转过屋角,出现在岑青一行人的眼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岑青:“我就是田雨,你是妖?你要学枪?”
第五十五章 宗师岳雷
一般来说用落拓这个词来形容某个男子,要么是说这人行事豪爽,放荡不羁;抑或是指这人穷困潦倒,落寞寂寥,但很少有人能把这两种气质完美地融于一身。
可是岑青眼前这叫做田雨的男子却是兼而有之,他体格高大,音色清朗,一举一动皆有分寸,言谈直接毫不陈腐,只是眉间眼角难掩心力憔悴,似乎长期以来被某种不良的情绪所折磨着,因而显得他有些许矛盾的脆弱之意,据说这种气质最容易引发女人的母性光辉与好奇之心。再加上他形貌虽不怎么英俊,但看上去整洁干净,成熟稳重,即便是男人也无法对他生出嫉妒之心。
岑青瞧见他,在心底默默赞了一声:“好一位历经沧桑的暖男,老幼通吃的大叔,这男神模样放在影视里,即便不用化妆,也足以引得无数女人舔屏。”
然而小萝莉张钰却似乎有些怕这位田雨的样子,弱弱地叫了声“老田叔”,随后便躲到岑青的背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张铮的反应则更为直接,瞬间弯下腰去,语气恭谨:“龙虎山门下行走张铮,见过田宗师。”
宗师!
耳边听到这个词语,岑青的表情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只从杨继周那里听说这田雨是一位枪法高手,脾气有些古怪,却万万没料到对方的地位居然如此尊崇,连一向既骄傲且无耻的张铮都会诚心诚意地拜服下去。心理的落差有些巨大,一时间他居然忘记了该如何应答。
“你的枪拿来我看。”田雨并没有因为岑青的失礼而生气,依旧是语气平淡,只是向前伸出手来。
岑青这才明白过来,抖手从灵镯里取出噬魂枪,横转枪身,小心翼翼地双手递给田雨,顺便还提醒了一声:“很重。”
不过下一刻,田雨单手接过噬魂枪,轻轻地在手中掂了掂,微微颔首:“还行,这枪叫什么名字。”
“噬魂,是一柄魔枪。”
“刀兵本是杀伐之器,魔枪也没什么不好。”田雨对岑青的解释不以为意,转手倒转枪尾重新还给岑青,见她重新把噬魂枪装进灵镯,对这种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的把戏似乎司空见惯,只问了一声:“之前有没有学过枪法?”
岑青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你随我来。”田雨说完,背转身径自走了。岑青侧脸看看依旧在一旁弯腰躬身的张铮和遮遮掩掩的张钰,有些愕然,这就算收了弟子了?说好的脾气古怪呢?
他却不知根本没有被田雨理会的张铮张钰兄妹二人心中正在嘀咕:“姑丈说的一点不错,这田宗师的脾气果然古怪的紧。”
“还不走?磨磨蹭蹭做什么?”田雨没有回头,声音已是遥遥传来。
“好的。”岑青抬头一看,这位宗师在前方走的极快,一个愣神之间已经几乎走到了村口,连忙急急地追赶上去。
这可是宗师啊,上次错失了李藏锋的收徒要求,而今这位无论颜值气质,还是行事作风都要高出李藏锋一截,岑青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次无端失去机会的。
不过唯一一点儿弄不明白的是,宗师究竟有多高呢?
岑青的体质极好,原本就擅长于脚程,但无论他怎么追赶,田雨都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偏偏身形姿态又如同日常行路一样,比起李藏锋那放风筝式的飞行更为潇洒自如。
——好吧,这只是岑青的自我安慰,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失落而已。
毕竟元婴修士是地仙,随手画的剑符就能开出几丈远的大沟,比挖掘机不知要高出多少去了。
“师……宗师,我们要去哪里?”岑青迎着风飞快地腾跃,一个起落便是十多丈远近,耳边呼呼风响,因此必须双手拢在嘴上大声地呼喊,才能期望对方听见。
“山中。”田雨的声音清晰地传至岑青的耳朵里,脚步已是渐渐放慢,等着岑青追了上来,“你不用拘礼,想叫师父就叫吧。”
“师父,我叫岑青。岑寂的岑,青山的青。”岑青赶到田雨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终于不用继续扯着喉咙喊了,“拜师的话,不需要什么仪式吗?”
“虚礼而已。”
“好的。”
这位从天上掉下来的师父真是太对自己胃口了,岑青的嘴巴闭起来,不过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师父,宗师是什么意思?”
“武道一途,被人分为后天、先天、宗师、圣人,只不过是世人用以区分的一个称呼。”
“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是怎么成为宗师的。”
“时候到了,自然而然地就成了。”
“好吧,你不要不耐烦,我就是这个性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岑青想了想,有些犹豫和小心地问道,“你为什么愿意教我枪法?”
若是还有鬼神的手段在背后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