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无人,只有静悄悄的夜,和冷飕飕的风,远处喧闹的庭院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片刻之后,他忽然抖了抖身子,笑了起来:“果然这些话从嘴里说出来真是中二之气冲天,连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我只是在开玩笑的啦。”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岑青惊奇地发现法海和尚居然不辞而别,根据院落中的小厮所言,这位大师在岑青离开后念了一会儿经,又神经兮兮地在院子里打坐了一会儿,忽然就站起身走了,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般。
“走的好。”岑青长舒了一口气,有这样一位大BOSS住在对面,他觉得自己夜里肯定睡不安宁。
虽然这个夜晚肯定安宁不下来。
当阴云遮蔽了星斗,四周刮起了阴风,院子里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丁点儿灯火的时候,岑青忽然有些怀念起追星起来。
噬魂这个白痴在这个时候肯定是靠不住的,那姑娘多好的一个妖怪啊,即便有些神神叨叨的,但架不住模样古典又美丽,就算放在身边当做花瓶也养眼,只可惜有主了。
三更!
这边城没有更夫,只有战鼓,鼓敲三声,便是三更。
一黑一白两个人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岑青眼前,着实把岑青吓了一跳,仔细看过去时左边白无常凄苦脸吊梢眉,披头散发长舌鲜红,手拿拘魂牌和哭丧棒;右边黑无常面容凶恶,脸如锅底,若非是个华夏面孔,岑青几乎把他当做了昆仑奴,这厮手里拿着一条铁链和两块木枷,沉甸甸地看上去让岑青都为他嫌累。
这两人头上虽然都戴着尺把长的高帽,一如传说中的打扮,但上面居然连一个字都没有。
“真的假的?”被吓了一跳后,岑青有些不太相信,几乎便要好奇地伸出手去摸摸看这俩是真人还是真神。
“你不怕?”那白无常看起来好说话一些,瞧见岑青的表情,开口问道,长舌一颤一颤的,“哦,你不过是初入人世的妖怪,不识得老爷也属正常,走吧,枉死城里三十七名冤魂告状,判官大人请你到地府走一遭。”
“真是黑白无常?”岑青顿时全身都战栗起来,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激动。
这是真正的鬼神啊。
作为一名前世生活无聊而乏味的人类,突然见到这种超现实的、幻想中的事物,他的感觉不亚于见到了一艘UFO降落在自己面前,这是从灵魂深处感受到的刺激。
“居然听说过老爷?”白无常看到岑青在颤抖,反而有些轻视,倒是是黑无常冷哼了一声:“哥哥,何必与她废话,直接捉拿了就是。”
“等等,先前你我麾下鬼卒前来捉拿她,不知为何个个最后都空着手回去,我想先问一问。”
他安慰了黑无常一句,正要开口,却见岑青拍拍手站起身来:“那就走吧,就是不知道你们是捉人呢还是捉魂呢?”
“你这孽畜还真是敢妄言。”岑青轻松的表情让黑无常瞪大了双眼,随后抖出手中的铁链,直接套在岑青的脖子上,猛地一拽,“这便捉了你的魂魄,让你现出原形!”
“呃……”
铁链的速度极快,快到以岑青的速度也来不及躲闪,铁链紧紧地锁在他的颈部,随后变化为一道虚影消失,岑青觉得眼前一黑,晃了晃脑袋才重新站稳。
片刻之后,黑白无常也同样发出了惊异的声音:“呃……”
第三十三章 穿界之魂
拘魂牌、勾魂索、锁魂枷、挫魂棒。
这是黑白无常手中的四大法器,不管你是人是兽是妖是鬼,只要生死簿上有名姓,一旦挨上便难逃死路。
岑青,是这厮留在生死簿上的姓名,天生道行五百年,因借人劫雷化形失了道法自然之意,初入人间又犯了杀戒,化形之后阳寿骤减只有十来天,今天本该是她寿终正寝之日,然而勾魂索却从她的魂魄上一掠而过,连个渣渣也没有勾下来,不由得黑白无常不惊异。
惊异只是惊异,锁魂枷又离了黑白无常的手掌,陡然扣在岑青的双手上,挫魂棒和拘魂牌接连抖动,在岑青刚刚走动两步的时间里击中了他十多记,打得他宛如颠簸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即便打在身上没有疼痛的感觉,但他还是头昏眼花地直想呕吐。
“有完没完?”岑青勃然大怒,伸手向那乱飞的哭丧棒抓过去,一把把它捞在手中,猛地在腿上一撅,把它折成两段,朝着黑白无常分别砸了过去,“别以为你们长得像个吉祥物就嘚瑟起来了。”
黑白无常闪身躲开,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收起了其它法器,看向岑青道:“穿界之魂?”
“什么?”
虽然不怎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但看到对方收了手,岑青还是意识到现在是一个很好的局面——这两位大爷似乎拿他毫无办法。
听到对方忽然用“穿界之魂”来称呼自己,岑青顿时想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来。
没错,自己的灵魂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又怎么可能被收进这个世界的地府呢?
于是他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问:“什么?难道不走了吗?”
“是穿界之魂。”黑白无常又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惊骇之意,混沌之中有亿万万不可数的世界,但总有一些灵魂可以摆脱原世界的束缚,穿过层层的障壁来到其它的世界中,这种灵魂可能不怎么强大,然而却坚韧无比难以毁灭,对于其它生灵来说魂飞魄散是最严重的惩罚,而对于穿界之魂来说,他们的字典里则根本没有这四个字的存在。勾魂索等法器对于本世界的生灵来说,像是难以躲开的灾祸,只有穿界之魂,才能对这样攸关生死的伤害无动于衷。
“必须立刻禀告阎君。”
两位鬼神之间没有言语,但毕竟在一起共事了上千年,彼此只需一个眼神便已知道对方所想。
不死不灭的穿界之魂,对于任何一个单独存在的世界来说,可能是幸运,也可能是灾难。
意会只在瞬间,黑白无常正要离去,岑青朝前又走了一步,身上忽然升腾起一层淡淡的红光。
“这道法术叫做焚天。”
岑青的口气轻描淡写,不过已经足以阻止下黑白无常的脚步,想起自己得到这个法术的及时与用途,他脑海中闪过法海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只有这个和尚,才能让任性楼去作弊。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语气同样很坚定:“以我身上的灵力,或许炸不掉整个院落,但炸掉这间屋子还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你们愿意尝试一下吗?”
听了岑青的话,白无常的脸更白,黑无常的脸更黑,他们不是无知之辈,相反,他们比岑青更知道这个叫做焚天法术的威力。
关键的是,穿界之魂可能会在焚天法术爆开后安然无恙,他们却没有这个把握,况且即便能躲开一次,之后呢?等到这魂魄再次夺舍,修炼起来呢?
“你想做什么?”白无常干涩地问道。
“没什么。”岑青偏头看了看他的帽子,想了想道,“虽然你们刚才很不礼貌,但是看在你们无知的份上,我就不再计较了。不过就像你们准备做的那样,带我游览一番地府吧,我也想看看黄泉路啊枉死城啊奈何桥啊什么的。”
他要把这些地方当做景点,黑白无常瞪着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道:“肉体凡胎不能进入地府。”
“然而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岑青身上的红光又浓郁了几分,这叫做焚天的法术非常危险,也非常有趣,它可以瞬发,可以慢慢地发动,还能在发动后随意取消,用来威胁人真是百试不爽,创造这个法术的那人果然也有一颗猥琐之心。
“我需要到判官那里借一盏引路灯。”瞧见岑青的决心,白无常沉默半晌,再次开口道。
“可以,小黑先到我这边来,我们先聊聊……其实我对于地府这种地方很好奇,很向往的……知道你们要来的时候,我既没有躲又没有跑,你看,我是很有诚意的嘛。”
“……”
“不要黑着一张脸,你其实很帅的,当然现在我是要帅一些,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我可是你们的粉丝……”
“……”
“你们地府真的被猴子砸过吗,连阎王都吓得躲桌子底下那次?”
“什么猴子?”
“呃,一只叫做孙悟空的猴子,我算一算,应该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白无常化为一阵阴风离开,岑青百无聊赖地跟黑无常东扯西扯,好容易才把他哄开口,有些兴奋。
“没有听说过,我与白兄在地府当差不过千年而已。”
“哦,你不知道也正常,这种事情地府肯定不会向外宣扬的啦,很丢脸的好不好。”
“没有、这种、事情!”黑无常的额头上迸出了两道青筋,咬牙切齿地道,“不要把你们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带入到这个世界上。”
“我们的世界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你看,我们渐渐的就有话题了对不对?”岑青笑嘻嘻地说,“对了,阎王真是包大人吗?”
黑无常诧异地看了岑青一眼,似乎对于她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感到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道:“是的,在阳间时,阎君的名字称为包拯。”
“偶像啊!我很佩服他的。”岑青大呼小叫起来,“那么他在阳间时候真的能夜断阴日断阳吗?”
“……”黑无常很明智地发扬了为尊者讳的风格。
“包大人是大宋的官,那么金国的魂魄到了地府是不是要打进十八层地狱——尤其是屠了汴梁城,把大宋皇帝掳到金国的那些家伙?”
“还有啊,小黑,你对宋金两国有什么看法呢?你觉得谁是正义的,谁又是邪恶的呢?”
岑青絮絮叨叨地不断发表着奇怪的观点,终于让黑无常忍无可忍地崩溃了。
“够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实在虚假的让人恶心!”黑无常咆哮道,“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岑青的回答一如之前,连表情和动作都一模一样,他轻描淡写地道,“在我们的传说中,猴子被你们抓到地府,然后勾掉了生死簿,使得无数猴子猴孙得以长生,你们都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你觉得我会放过眼前这么一大块肥肉吗?”
他的表情有些狰狞:“只要我不死,今天就准备在你们地府身上狠狠地挖下一大块肉来。”
第三十四章 罪孽深重
荒原上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一种古旧的昏黄,宛如一幅褪色的老照片。
周围什么都没有,迅猛而刺骨的阴风席卷天地间的一切,然后,只留下光秃秃的地面。
脚下的土地有一种沉重而阴暗的颜色,走在上面不久就会让人觉得疲累,甚至生出把一切都放下抛弃掉的想法。
这便是黄泉路。
一盏幽幽的灯火撕裂黯淡的界门,那灯烛的光亮同样寒森森的,犹如白骨上的磷火,原本死寂的空间忽然响起凄厉的哀嚎,无数风中的阴魂哭叫嘶吼着朝着火光拥挤过去,却又在一丈之外逡巡不前,畏惧地望着灯光下的鬼神,再次掀起惊天的嚎叫,飞腾起来,拥挤不堪。
“这些都是逃脱地府,妄图冲过黄泉路返回阳间的鬼魂,或者像你一样准备从阳间进入阴间的人,结果却迷失在这里,成为孤苦无依的游魂。他们没有吃的东西,没有睡的地方,每天还要被两界间的剔骨阴风吹得支离破碎,等到再次聚合在一起,便成了失去记忆混混沌沌的模样。因此你最好不要离开灯光的范围,否则也会变得和它们一样。”
白无常见岑青一直在左顾右盼,便放慢了脚步,把引路灯举得更高一些,让他看得更清楚,并在一旁仔细地介绍道。
“我以为你会对我很有敌意。”
岑青转过脸笑了笑,对白无常说。
“我已经在地府千年,如果你能活一千年之久,你就会发现敌意是一种很无聊的感情。”白无常朝着岑青的脸上仔细地看了一眼,似乎想把这个容貌记在心里,“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让你前来地府对质,原本就是我等的职责。”
“但是小黑似乎和你不一样,别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感情反而比你丰富的很。”岑青瞧了一下黑无常,继续笑着道。
听到“小黑”这个称呼,黑无常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黑兄与我不同,他生前便一腔忠勇,热血任侠,这嫉恶如仇的性格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改变的。”白无常也笑了起来,只是他伸着长舌,面容凄苦,不伦不类的笑容反而显得更加恐怖。
“哦?原来鬼神也是由人的魂魄担任的,我原以为你们是天生神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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