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手举纸尺,朝黄衣少女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新正向陈庄主贺年而来,不曾携带长剑,就以此尺代剑,向女施主领教三招,女施主可以发招了。”
大家先前不知他拿起这支不过尺许长的镇纸尺做什么?如今听说他要以尺代剑,和黄衣少女过招,大家不觉暗暗吃一惊。
黄衣少女举手掠掠披肩长发,婿然一笑道:“道长赐教,就应该由道长先出手了。”
青松道人道:“贫道那就有僭了。”
手举镇纸尺,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随手朝前点出。
他手虽是尺许长的镇纸尺,但经他划了一个圆圈,朝前点出之际,却不啻一支利剑,嗤然有声。
黄衣少女对这位老道人却也不敢轻估了他,柳叶银刀当胸直竖,待得对方尺势出手,立即身形轻旋,刀招出手,又是一道银光,直奔青松道人。
又是那一招,她这第一招,已经连使了四回,但大家依然看不出它的精妙之处,大概只有当事人才可以领略到其中变化之多,使人封解不住,虚实难辨。
青松道人第一招出手,短尺指东划酉,闪电般展开,一连三招,使得轻快无比,等黄衣少女刀光射出,他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
黄衣少女急忙转身,只听耳边“嗡嗡”两声,森寒剑风从她肩头划过,她大惊之下,有手挥处,洒出一片错落刀光。
青松道人看她使这招刀法,连同目前,已是第三次了,但真正领略到这招刀法的厉害,还在这时候。
因为上两次只是看她使出,而这回却身临其境,只觉这一刀竟然刀势奇幻,都是指向身上要害,封住左首,就顾不到右首,封住上面,就顾不及下面,无怪游龙沈仝、弓箭塘大庄主谢公愚都败在她这一招之下。
青松道人练剑数十年,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若凭衡山派剑法,竟然没有一招可以化解她的刀势,这一惊之下,当即右手连挥,闪电之间连发了四剑。
这是他一来剑法精纯,二来是对敌经验丰富,因此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身法飘忽,一连使出了四招剑法,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拨、下一拨,才把黄衣少女劈来的错落刀光尽数拨开。
黄衣少女年纪不大,内力当然不如青松道人,这第二招上,被对方竹尺击在刀上,手臂微感酸麻,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
这回她也感觉到遇上了强敌,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好像又急又愁,口中发出一声娇叱,一个人倏地离地飞起,有手挥舞,朝青松道人扑了过来。
这是第三招,她还是第一次施展。
双方相距不到一丈,她纵身挥刀,扑来之势应该极快,但因她纵身离地之后,就挥舞着银刀,可能是刀势鼓风的关系,冉冉而来,来势并不太快,就因来势不快,她这一阵凌空舞刀,竟然幻起了一排七道刀光,每一道都有八九尺长,朝青松道人左右前后射到。
青松道人心头一惊,暗叫了声:“这是分光刀法!”
急切之间,手中短尺一抡,闪电般击出了七剑。
能在一避之间击出七剑,已非易事,这七下急剑,乃是青松道人毕生精力所聚,短尺发出嗡嗡剑声,剑光如灵蛇乱闪,但听当当七声比连珠还快的金铁交鸣。
青松道人手中仅是一支镇纸竹尺,击在银刀上,居然发出金声,但在七声金铁交鸣声中,还夹杂了一声惊“咦”。
人影倏分,黄衣少女已经退回原处,粉脸胀得通红,一条右臂也被青松道人这七剑震得酸麻无比,连柳叶银刀都几乎握不住。
青松道人手中还握着那支竹尺,怔立当场,他颏下一部花白垂胸长髯,已被刀光削断了一寸光景。
青松道人徐徐说道:“贫道虽然接住了女施主七道刀光,但最后一刀,贫道出手稍慢,还是被女施主刀光削断胸前长髯,自然是贫道败了。”
他能一连发出七剑,只有最后一剑慢了半拍,被削断长髯,这份功力,已是十分可观。
人家总究只发了一招刀法,青松道人要连出七剑,就是长髯没有被削断,细算起来,他也落了下乘。
陈春华眼看连青松道人都没接下对方三招,自己只怕更难接得下来,这就拱拱手道:“姑娘名师出高徒,三招刀法,陈某都见识过了,姑娘只管把新月钩取去就是。”
黄衣少女道:“陈庄主不再赐教了么?”
陈春华大笑道:“连青松道人都已承认落败,陈某自问更不是姑娘对手了,何用再试?”
黄衣少女收起柳叶银刀,俏生生走近圆桌,伸手抓起新月钩,嫣然一笑道:“小女子那就不客气了。”
举步往外行去。
陈康和耸耸肩道:“这丫头当真厉害得很,在咱们这些人面前,居然让她堂而皇之的把新月钩拿走,这……气不气人?”
谢公愚朝青松道人道:“道兄可曾看出此女来历了么?”
青松道人神色凝重,苦笑了笑,徐徐说道:“贫道连使七剑,才挡住她一招,还被她刀光削去贫道一寸胡须,如此看来,她师父刀法,确实可以称得天下第一刀了……”
他拖长语气,略为沉吟一下,才道:“她那第三刀,颇似分光刀法。”
罗汉庄主金赞廷一怔道:“道兄是说由昔年九华先生独创的分光剑法中变化而来的分光刀法了?”
青松道人还没开口,只见门口青影一闪,谢雨奎再次走入,朝陈春华躬身道:“启禀师父,门外有一个自称青州隗大兴,要见师父。”
陈春华攒攒眉,朝陈康和问道:“可是人称绝户刀的隗大兴?”
陈康和点头道:“兄弟和他素不相识,怎会登门求见……”青松道人微微一笑道:“只怕也是为新月钩来的了。”
陈康和道:“人家既然来了,此人介乎黑白之间,江湖上颇有名头,春华兄应该出去延见才是。”
陈春华问道:“康和兄认识他么?”
陈康和道:“兄弟昔年曾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那好!”陈春华笑道:“康和兄和兄弟一起出去一趟,新月钩不在兄弟这里了,兄弟说出来,他未必肯信,但有康和兄作证,他也许会相信,就不至多费唇舌了。”
陈康和耸着肩道:“好,兄弟奉陪就是了。”
两人出了书房,一路迎了出去,来至二门口,就见一个身穿蓝布大褂,面色枯黄,瘦小精干的老者,腰间佩一把黑柄连鞘阔刀,敢情就是绝户刀隗大兴了。
陈春华慌忙急步趋了出去,连连拱手道:“兄弟久仰隗老哥盛名,今日不知什么风把隗老哥吹来,远莅敝庄,陈某真是深感荣幸,失迎之处,还望多多恕罪。”
陈康和接着拱手道:“隗老哥多年不见,不知还记得兄弟么?”
隗大兴先朝陈春华拱拱手,阔嘴一裂,笑道:“隗某造访,冒昧得很,这位大概就是人称春申君的陈庄主了,幸会幸会。”
接着望望陈康和,说道:“兄弟如果记得不错,你是黑石头的陈庄主对不,哈哈,咱们确有多年不见了,你和此地陈庄主是同宗……”
陈康和道:“岂止同宗,春华兄还是兄弟几十年的老弟兄呢!”
陈春华连忙抬手道:“隗老哥请。”
他和陈康和二人陪同隗大兴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
陈春华含笑道:“隗老哥什么时候到长沙来的?”
隗大兴道:“兄弟此次远游南岳,一来久慕春申君大名,渴思一瞻芝宇……”
陈春华连忙拱手道:“不敢。”
隗大兴一手摸着他一把花白胡子,续道:“二来兄弟听说陈庄主去秋得了一把古刀,兄弟使了一辈子的刀,也见过不少名刀宝刀,心之所好,才冒昧求见,很想见识一下,不知陈庄主可肯赐兄弟一观么?”
他果然为刀而来!
陈春华望着陈康和一笑,说道:“去秋兄弟确曾无意之中得了一把古刀,方才还请青松道兄、游龙沈兄,弓箭塘谢兄、罗汉庄金兄和康和兄等人品评,定名为新月钩……”
隗大兴听得兴趣大增,双目流露出贪婪之色,说道:“经诸位行家评定,那一定是名贵宝刀了。”
陈康和耸肩,笑道:“隗老哥以刀名世,听了自然急欲一观,只可惜隗老哥来迟了一步,目前此刀已被人取走了。”
隗大兴双目一瞪,说道:“陈庄主肯把宝刀赠人,此人一定也是使刀名家了,只不知此人是谁?”
陈康和道:“此人是一位姑娘家?”
“姑娘家?”隗大兴听得大感惊奇,说道:“兄弟还没听说过江湖上出了一位使刀的姑娘?”
江湖上使刀的姑娘,自然不在少数,但能在绝户刀隗大兴眼里的,却半个也没有。
陈康和道:“这位姑娘看年龄还二十不到,除了一身黄色衣裙,不肯道姓名……”
隗大兴道:“她连姓名都不肯说,陈庄主怎会把宝刀相赠?”
陈康和道:“她自称是天下第一刀的门下弟子……”
隗大兴脸色微变,嘿嘿笑道:“兄弟还没听说过江湖上有天下第一刀这么一个字号。”
陈康和道:“咱们几个都败在那姑娘刀下,却是事实,不然怎会让她取走新月钩呢?”
“会有这等事?”
隗大兴霍地站起身来,急急说道:“这姑娘刀法如此神奇,隗某倒非去会会她不可,康和兄,她刚走么?”
陈康和耸耸肩道:“走了最多也不过一刻时光。”
隗大兴一抱拳头:“二位陈庄主,隗某失陪。”
陈春华跟着站起身道:“隗老哥初来敝庄,怎么不稍事盘桓……”
隗大兴几乎连听都没有听到,大步往厅外走去。
陈春华、陈康和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出大门,隗大兴头也没回,一出庄门,就像射箭一般奔行而去。
陈春华回头道:“康和兄,这都是你激的将,不然,隗大兴也不会走得如此匆忙了。”
陈康和耸耸着肩,得意一笑道:“他们都是使刀的,一个是天下第一刀的徒弟,一个是名满天下的绝户刀,让他们去拼上一场,岂不是好?”
陈春华摇摇头,深感不以为然。
第二天中午,春华山下陈家庄前面,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老者,刚一走近大门,就大声吼道:“你们快去叫陈春华出来见我。”
庄丁看他来势汹汹,急忙进去禀报,今天值日乃是春申君的大弟子谢雨亭,闻报赶了出来,急忙拱着手道:“老前辈光临,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晚辈好进去禀报家师,出来迎迓。”
红脸老者怒声道:“小子,你是陈春华的徒弟,快去叫陈春华出来,老夫不喜噜嗦,他再不出来,老夫就一路杀进去了。”
谢雨亭久受乃师薰陶,对方纵然口出恶言,他还是行了一礼,说道:“家师不知老前辈光临,那就请老前辈稍待,晚辈立时进去禀报。”
红脸老者洪喝道:“快去。”
谢雨亭不敢怠慢,匆匆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从里面迎出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白皙,身穿天蓝缎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来,拱着手道:“陈某迎迓来迟,还望老哥恕罪。”
红脸老者目光一凝,洪声道:“你就是春申君陈春华么?”陈春华含笑道:“区区正是陈某,老哥请到厅上奉茶。”
“不用。”红脸老者沉哼一声道:“老夫不是到你陈家庄喝茶来的。”
陈春华已听谢雨亭说过,此人来意不善,但依然含笑道:“在下还没请教老哥大号?”
红脸老者从背后取下一柄金背九环刀,手腕轻轻一翻,响起一阵震耳的撤啷啷之声,洪声道:“你可认识老夫此刀么?”
陈春华不禁一怔,说道:“九环金刀邱荣,你就是邱老哥了,在下久仰大名……”
邱荣一阵嘿嘿冷笑道:“春申君果然有点见识,但老夫不是听你说捧场话来的。”
陈春华暗暗抽了下眉,朗笑道:“邱老哥光临敝庄,必有见教,陈某那就洗耳恭听。”
邱荣道:“老夫师弟隗大兴昨日来找过你?”
陈春华道:“隗兄听说在下得了一柄刀,想来一看,但那柄刀已不在在下这里,他就匆匆走了。”
邱荣道:“我隗师弟不是你杀的?”
陈春华一怔,张目道:“隗兄被人杀死了。”
邱荣洪笑一声道:“陈春华,你杀了隗大兴,老夫面前,还假惺惺作甚?”
陈春华作色道:“邱老哥这话从何说起?在下和隗兄无怨无仇,怎会杀他?老哥也许是误会了。”
“误会?”邱荣双目精光电射,沉笑道:“我隗师弟明明是找你春申君来的,弃尸于野,离你陈家庄不过三里,在你春申君住的地方十里之内,还有什么人敢逞凶?不是你杀的,还会有谁?”
陈春华早已想到隗大兴之死,可能和黄衣少女有关,但无事佐证,自然不便启嘴,只是攒着眉道:“邱老哥……”
邱荣不待他说下去,洪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姓陈的,老夫一向不喜多说废话,你总知道该怎么办吧!”
陈春华望着他道:“听邱老哥的口气,好像是要和陈某动手了?”
邱荣九环刀一抡,大声道:“不错,咱们除了兵刃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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