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罗金峰的一招。
适才云舞阳因一手抱着陈玄机,单掌应敌,故此大吃其亏。这一下双掌开出,各自用了十成真力,只听得“砰”的一声,都被对方的掌力震出一丈开外,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罗金峰又惊又喜,心中想道:“云舞阳果然掌下无虚,若未受伤,我断断不是他的对手,而今他暂时还可以与我打个平手,但看他的掌力,后劲不继,我只要沉得住气,逼他硬拼,他势难支持。哈哈,他杀了石天铎,我杀了他,从此天下虽大,无人再是我的敌手了!”
云舞阳一退复上,冷冷说道:“罗金峰,亏你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号人物,用这样狠毒的手段对付一个后生晚辈,传出去怕不怕天下英雄笑话?”罗金峰冷笑道:“云舞阳也谈江湖道义,确是天下奇闻。我要擒这小子,事前与你说过,你说过不管,何以如今又管?”云舞阳道:“我怎么说,我忘记啦,你背给我听吧。”罗金峰愤道:“你先说从此不管人间闲事,跟着又郑重声明:‘若然与我无关,我管他则甚?’言犹在耳,岂能就忘记了。”
云舞阳哈哈一笑,说道:“你若在别处杀人放火,我懒得管你。你在我家中动手,眼中还有我云舞阳吗?这小子就算该杀,在我家中,也轮不到你来杀他。事情与我有关,我怎能不管?”这一番依照江湖的规矩,可也不算强辞夺理。罗金峰忍着了气冷笑说道:“如此说来,你定是要庇护这个小子了?”云舞阳双眼一翻,斩钉截铁的说道:“在我家中,由我作主,你管不了!”
罗金峰也冷笑道:“这小子是张贼遗孽,我身为绵衣卫总指挥,这事情我是要管定的。”云舞阳道:“那也没法,我只有再领教你罗大人的高招!”就在这一瞬间,但见两人同时抢上,罗金峰一掌打出,呼的一声,扫断了一枝梅枝,一掌劈空,立知不妙,但觉背后微风飒然,云舞阳已从侧袭到。
罗金峰大喝一声,一转身又是极刚猛的一掌,云舞阳身形一晃,罗金峰又是一掌劈空。但见四面八方都是云舞阳的影子,掌风人影,令人眼花撩乱。罗金峰心头一震,暗自骂道:“好狡猾的云舞阳,他不敢与我硬拼掌力,却与我用这游斗的绕身掌法。”
云舞阳的轻功内功剑法掌法均已到了炉火纯青之颠,这套“八卦游身掌”施展开来,避敌之长,攻敌之短,逼得罗金峰也跟着他团团乱转,渐觉头昏眼花,罗金峰暗呼不妙,想道:“如此下去,我未累死他,先给他累死我了!”暗自留神,只见云舞阳的眼光不时的瞧着那晕倒地上的陈玄机。罗金峰也是武学的大行家,见此情状,心中大喜。立刻也想出一个“避敌之长,攻敌之短”的妙计。
酣斗中罗金峰一招“八方风雨”,掌力向四面荡开,将云舞阳逼退几步,突然哈哈一笑,盘膝坐在地上,道:“舞阳兄,小弟没有受伤,也觉累了,你也歇歇吧。”话中之意,即是不愿乘危取胜。云舞阳勃然大怒,揉身扑上,掌势迅捷无伦,霎眼之间,连攻了十六八招。罗金峰凝神应敌,以分筋错骨手法,只待云舞阳一近身,便立即反手擒拿,井杂以极刚猛的金刚掌力。任凭云舞阳的身形如何飘忽,掌势如何变幻,他总是不为所动。
本来高手对敌,定须着着争先,似罗金峰这样打法,先把自己局限在防守的地位,那就是永无取胜的机会了。但因他看准了云舞阳不愿耗损真力,不敢和他硬拼,只凭着轻灵飘忽的掌法,却是无法攻破他的防御。
转眼之间,又拆了三五十招。罗金峰笑道:“舞阳兄,咱们将近二十年不交手了,今日难得吾兄赏面,肯予赐教,按理说小弟就陪你打个三天两夜,也是应该。但吾兄体力尚未复原,应该保重些才好。累坏了你,呀,我不欲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叫我如何心安。”
云舞阳看破了他的心思,沉着了气,不为所激,催紧掌力,忽刚忽柔,忽虚忽实,再斗了十余招,罗金峰又笑道:“舞阳兄,你或者还可再耗几个时辰,这位小哥给我用大摔碑手震伤了五脏六腑,哈,你纵然打胜了我,也保不着他的性命了。”
云舞阳心头一震,心道:“这小子若然死了,素素岂不伤心?”虚晃一招,反身欲退,罗金峰突然长身而起,猛击一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袭向云舞阳的背心,云舞阳逼得运了全力,回身接一掌,两人功力悉敌,罗金峰哈哈笑道:“舞阳兄,你急待养伤,我看你还是把这小子留给我吧。我要将他献给皇上,还不忍立即将他弄死的。”
云舞阳一声不响,突然身形一晃,伸指一弹,只听得“砰”的一声,云舞阳着了一掌,罗金峰也给他戳了一指,这两大高手各存顾忌,交换了这一招,在互相抢攻之中仍然防着对方。云舞阳以上乘的内功卸去了罗金峰的五成劲力,但肩头仍觉如同火烙一般;罗金峰闭了穴道,但中了他的一指,也觉得气闷之极。两人都是心中震骇,“要是刚才只顾伤对方性命,双方都活不成。”
罗金峰闷声说道:“好俊的一指禅功!云兄,我劝你还是少用一点真力,保重身体为好。”一指禅功最耗精神,云舞阳再拆数招,忽觉微有冷意,知道是所受的毕凌风那阴寒掌力的毒伤又发作了。按说这时罗金峰只守不攻,他本可舍掉陈玄机而去,但想起了女儿,他又踌躇不定了。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娇斥,有人走了进来,云舞阳一看,来的正是他的妻子!
云舞阳抑不住心头的跳动,颤声叫道:“宝珠,你回来了。”云夫人正是发觉罗金峰上山,这才赶回家的。听了云舞阳那一声出自真情的呼唤,心头一酸,想道:“呀,他原来还想念着我。他哪知道我并不是为他而回。”
云夫人和丈夫换了一下眼光,却不和他说话,一伸手折了一株梅枝,向罗金峰冷冷斥道:“你敢在云家伤人?快给我滚出去。”树枝一抖,一招“划破天河”,使的竟是达摩剑法的招数,抖手之间,连刺罗金峰胸口的“璇玑”“玉衡”“天阙”三处大穴。
罗金峰在云舞阳夹攻之下,若然还是只守不攻,那就当真是坐以待毙了。云夫人的“树剑”一剑刺下,只见罗金峰在地上一按,向后蹦出丈余,忽地冷笑道:“我以为你到石家去了,却原来还是云家的人?哈哈,你们伉俪情深,夫妻上阵,我这回可真是非走不成了!”
云夫人树剑一抖,淡淡说道:“这回你想走也走不成啦。舞阳,你看看玄机去。我这一生从没有杀过人,今天可要破戒了!”云夫人心头怒极,但她幼承闺训,虽然动怒,说话仍是平静如常。反而是云舞阳给吓了一跳。
但见云夫人树剑起处,虽然是一株拇指粗的树枝,竟也呼呼带风,“划破天河”“龙门涌浪”“长虹射日”“客星犯月”,一连几招,“剑剑”都是剁向敌人要害。
罗金峰本来就是想激得云夫人动气,好扰乱她的心神。哪知她虽然动气,剑法却是丝毫不乱,一招紧过一招,剑剑不离已身大穴。罗金峰大吃一惊,心道:“牟独逸是三十年前武林公认的第一剑客,这婆娘的剑法,竟似不亚于她父亲的盛年!”高手比拼,容不得丝毫分心,罗金峰这时凝神对敌,再也无暇讥谄,以大力金刚掌苦斗云夫人的达摩剑法。
云夫人的功力逊于丈夫,达摩剑法在她手中展开,柔多于刚,别具一格,但见那株树枝被掌力震荡,有如银蛇乱掣极得轻灵翔动之妙,任是罗金峰的掌势如何刚猛,却总扫不断她的树枝。
云舞阳想去看陈玄机,却又不放心妻子,看了一阵,这才松了口气,想道:“二十年来,我从不关心她的武功进境,原来她的剑法也精妙如斯,罗金峰的功力虽然稍高,但与我久战之余,谅不是她的对手。”
当下跑过去与陈玄机把脉,但觉脉象混乱,忽而狂跳,忽而又细若游丝,云舞阳心头一沉,陈玄机果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若还剩下一颗小还丹就好了,可是这时却到那里去求取小还丹。”云舞阳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神色,恐怕妻子分心。但听得云夫人扬声叫道:“他怎么啦?”
云舞阳道:“没什么,我这会就给他推血过宫。”其实陈玄机所受的内伤那里是推血过宫所能救治,云舞阳心中正自焦急,忽听得山后传来清嘘之声,听那声音来处,远在数里之外,却是非常清晰,一声接着一声,长声似鹤唤长空,短声似虎啸幽谷,显然不是一人所发。
罗金峰哈哈一笑,接着也长啸起来,云舞阳勃然变色,冷笑说道:“好呵,罗大人居然招朋引友,光临寒舍,云某岂敢不迎接嘉宾?”空然也发声长啸,啸声如浪涛拍岸,裂石穿云,把罗金峰的啸声完全掩盖,罗金峰只觉耳鼓给震得嗡嗡作响,心神缭绕得纷乱不宁。
原来罗金峰的啸声是给伙伴的讯号,云舞阳的啸声却是以极上乘的内功瓦解他的战意,倏然间,这几种啸声一齐停止,只有罗金峰尚自嘴唇开合,但声音嘶哑,颤抖断续,几乎已是啸不成声!
就在此时,云夫人树枝一抖,在罗金峰的手腕上刺穿了六七个小孔,罗金峰大叫一声,身子凌空飞起,向着陈玄机所躺之处扑来,云舞阳不待他脚踏实地,就是一个劈空掌发出,只见罗金峰抬起手臂,似欲招架,但软绵绵的竟是无力高举,原来他手腕的七条筋脉,已给云夫人的“树剑”在一招之内都挑断了!云舞阳这一掌打出,有如摧枯拉朽,登时把罗金峰震倒地上,气绝身亡!
云夫人拭掉树枝上的血珠,低声说道:“多谢你助我除此恶贼。”云舞阳道:“说到多谢,二十年来,我不知该向你说几千万遍!”这是他们夫妻俩第一次合力对敌,也是云舞阳第一次听到妻子向他道谢,但觉心中既甜又苦,想起这廿年来对她的冷淡无情,这罪孽实不在他对女儿仟侮的那桩罪孽之下。
云夫人也是第一次听到丈夫的衷心道歉,忍不住滴出一颗泪珠,忽听得云舞阳叫道:“宝珠,留神,暗器来了!”倏然间几枚暗器穿过梅枝打了进来,云夫人树枝一拂,将两枚铁蒺藜拂落,舞阳双指连弹,铮铮两声,也把两柄飞刀,弹出墙外,就在这时,角门给人一脚踢开,进来了一个青袍道人,两个黑衣武士!
云舞阳拱手说道:“太玄道长,久违,久违,恭喜你在朝廷得意了。只是做罗金峰的副手,未免委屈些儿!”原来这太玄道长乃是以前陈友谅帐下的第一高手,元末之世,群雄纷起,以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三股势力最大,陈友谅当年为了抵抗朱元璋,曾与张士诚联盟,故此云舞阳与太玄道长也曾见过数面,陈友谅覆败之后。太玄道人改投朱元璋,做到锦衣卫的总教头,位置仅次于罗金峰,罗金峰上次进山游说云舞阳之时,就曾拿他作过例子。
太玄道人早辰从罗金峰所发的啸声中,知道他在这里与人动手,不料赶到之时,罗金峰已是尸横地上,太玄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却佯作不知,问道:“云兄,这是怎么回事?”云舞阳冷冷答道:“罗金峰伤了我的客人,我杀了他!”太玄道人道:“这小子不是陈玄机么?”云舞阳道:“不错。”
太玄道人道:“难道罗大人没有向你说明:这小子乃是朝廷所要搜捕的犯人。”云舞阳道:“说过了!”太玄道人双眉一竖。道:“云舞阳,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与罗大人说好,愿助他一臂之力,将张士诚遗孽斩草除根,却怎么反而包庇叛党,将罗大人杀了?”云舞阳道:“这又有什么不是了?倒要请教?”太玄道人气道:“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岂有连这点道理也不懂之理,武林中人最讲信义,像你这样反复无信,该算什么?”
云舞阳冷笑道:“太玄道兄,我记得你是陈友谅的心腹死士。却怎的如今又做了朱元璋的锦衣卫总教头?不知这又该算什么?”太玄道人气得双眼翻白,怒道:“原来你还是忠于故主,故意将罗大人诱杀!”
云舞阳大笑道:“难道一个人总要找一个主子吗?哈哈,你猜错了。你一定要知道我为何要杀罗金峰吗?好,那也不妨说给你听。一半是因为他伤了我的客人,另一半嘛,正是为你呵!”太玄道人道:“怎么是为了我?”云舞阳笑道:“免得你委委屈屈做罗金峰的副手呵!”
太玄道人大怒道:“云舞阳,你居然自恃武功,出言戏侮!”两人如箭在弦,即将动手,左侧那个黑衣武士忽然踏上一步,朗声说道:“人各有志,你既然不愿投效期廷,那自是不便相强。咱们就按江湖道上的规矩办事。请你赏一个面,这小子让我们带回。罗金峰的事,咱们不再追究了。”这两个武士忌惮云舞阳了得,太玄道人一想,己方虽有三人,未必胜得了他们夫妇,忍气不言。
云舞阳“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