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客房,他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
其实,他在等待,等待姜秋华和无俦秀士,大张旗鼓来兴问罪之师。
他并不知道,晚上姜秋华潜离客店,与无俦秀士到河南老店行凶,客店只有两位小侍女坐镇。
天终于亮了,仍然不见九华山庄的人光临。
洗漱毕,他还不准备结帐离店。
他感到很奇怪,难道姜秋华不曾派人通知无俦秀士?要不,就是无俦秀士并不急于图谋他。
迄今为止,他仍然没将姜秋华看成仇敌。
三岔路小店的罪魁祸首是无俦秀士,那时,姜秋华是第三者。
小侍女小芬不但同情他,而且一而再表示站在他一边。不管后来的演变如何,都与姜秋华无涉。
真正没将姜秋华看成仇敌的原因,他心中一清二楚。
姜秋华的美、妖、艳,他都一一见识过了。
无可否认地,姜秋华这种诡异多变的形象,给予他的震撼相当强烈,印象鲜明。
一个仗剑江湖的年轻人,不需要平平凡凡的异性伴侣,而需要一个了解他、能配合他、具有叛逆性的江湖佳侣。
姜秋华这位姑娘,就具有这种气质和形象,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将姜秋华的倩影深藏心坎了。
可是,姜秋华已先行一步找到了无俦秀士。
他认为自己不必再争,但内心却拒绝放弃。
无俦秀士与他是各趋极端、气质与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他无意雄霸天下,志在游戏风尘自由自在,不需要率领一群爪牙耀武扬威追逐名利,他更不能欺凌弱小,任意屠杀锄除异己。
姜秋华与无俦秀士并肩联手,逐鹿江湖霸业,必将如虎添翼,必将掀起可怕的血雨腥风,不但将有无数江湖朋友遭殃,也威胁他的安全。
也许,他想拆散这一对可怕的狼与狈。
也许,他想釜底抽薪,争取姜秋华,无俦秀士就无法烧起江湖大劫的野火。
他的看法是:无俦秀士热衷于争名夺利,志在雄霸天下,但志大才疏,虚有其表,没有姜秋华帮助,成不了大事。
一个人内心如果有争的冲动,时机一到,早晚会爆发出来的,而且行动将相当激烈。
他已经产生了争的原动力:争姜秋华。
不论用何种方式,他必须进行。
欲望有千百万种,争取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有些人会不择手段图谋,有些人则希望光明正大争取。
他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感到困惑:我真的为了阻止他俩狼狈为奸,而站出来竞争的吗?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但他不愿否定。
男人为了争一个喜爱的女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需要本能的欲望驱使,把理智丢在脑后。
有些人会替自己举出许多不是理由的理由,来支持他争的借口,其实那些理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等待中,他所希望的变故始终不曾出现,大院子里,甚至没有一个可疑的人出现。
“无俦秀士在搞什么鬼?”他心中暗忖:“是不是正在策划更恶毒的阴谋?我得提高警觉,小心提防他玩弄阴谋诡计。”
终于,对面廊下有了动静,小侍女小芬启门外出,站在廊下向他的客房嫣然一笑。
他从窗缝下向外窥伺,只感到脸上一热,猜想小侍女这一笑必有用意,必定知道他躲在房中向外窥伺,发觉到他内心的秘密。
“丘爷,你起来了没有?”小芬俏甜的语音,从门窗缝中透入:“已经日上三竿,该早膳了呢!
原来小芬并没发现他窥伺,正友善地向他呼唤。
他心中疑云大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情理,姜秋华三女,决不会再有好脸色给他看。
就算无俦秀士不提着太阿剑怒火焚天赶到,姜秋华也会打破他的房门叫阵的。
这一双志在雄霸天下的年轻男女,从不理会江湖禁忌,不在乎武林规矩,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间,不怕惊世骇俗挥刀舞剑百无禁忌。
片刻,他肩门外出。
“丘爷早啊!”小芬表现得更友善更亲呢。“家小姐准备了早膳,请丘爷过来一同进膳,好吗?”
客店对有女眷的旅客,通常将膳食送到房中,他是单身客人,通常要到膳堂进食。
“这……”他又是一怔,情况控制不住啦!情势的变化,与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昨晚一时误会,丘爷量大如海,不会计较吧?”小芬能说会道的小嘴甜得很;“家小姐知道错不在丘爷,特地备膳向丘爷赔不是呢!来啦!”
他仍在迟疑,房内出来了风华绝代明艳照人的姜秋华。
“你要是不屑领情,我会真的反脸成仇,没完没了。”姜秋华落落大方,嗓音似银铃:“就算是要好的朋友,有时也各持己见吵吵闹闹,是吗?”
就算是吕太后的筵席,他也得冒险赴宴。
据说,吕太后设筵请客,客人已注定了凶多吉少。当年的大汉一代功臣韩信,就是赴筵送掉老命的。
“那就先谢啦!”他怎么拒绝邀请?干脆大方些.走向回廊绕过去:“好朋友多几个无所谓,我可不想和姑娘作反脸成仇。”
早膳摆放在外间的圆桌上,颇为精致,几碟精美的小菜,烙饼加小米粥,似乎不合粗壮大汉的口味,可知并非是真为他而准备的。
内间外间幽香醉人,姜秋华也是美得醉人。
任何正常的大男人,此情此景不醉者几稀。
敌对的情势依然存在,他不能醉。
客套一番,两人相对进膳,两位小侍女在一旁侍候,把他当成贵宾,笑吟吟地为他盛粥布莱。
“不打算继续行程?”他主动打开话匣:“来去匆匆,不到少林返开封。”
“梁少庄主错了,那条路真的有好些年中断了。”姜秋华简略地一语带过:“并不急于返开封,反正我这次南来,志在游山玩水,行程没有一定。你呢?”
“到处流连,我是一个冶金师,行程不定,随遇而安。”他又信口敷衍:“我这种人谋生容易,找到一处矿山,十年八年都不愁衣食,写意得很。”
“冶金师挂剑?”姜秋华盯着他微笑,笑容好动人,妖媚而不妖,与对无俦秀士的笑完全不同。
“找矿山出入穷荒莽野,强盗野兽危机四伏,不带剑老命难保。”
剑,他没带在身上。
而姜秋华佩了剑,两侍女佩有短匕首。
“丘兄。”姜秋华亲热地称他为兄:“你的剑术一定非常高明。”
“见笑大家,会使几招而已,姜姑娘的剑宝光四射,想必品质不下于梁少庄主的太阿。”他发觉自己提到无俦秀士,心底便涌起妒意:“恕我冒昧,姑娘仙乡柯处?”
“京都,宛平。”姜秋华的京都口音,不带凤阳腔,表示她的确是所谓燕京土著:“谈剑术,昨晚你那两位同伴,剑上的内功火候,并不比你差多少呢!”
“昨晚我的两位同伴?”他一头雾水:“我邀游天下,从不结伴。而且,昨晚你明明只看到我一个人……”
“嘻嘻!你还想赖?”姜秋华的笑不再矜持:“你蒙了脸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姜姑娘,我有时候办事,为免牵缠偶而蒙脸。”他正色说:
“昨晚,我可是以本来面目与你们……”
“我指的是城外的河南老店。”
“河南老店?那家店很复杂,但相当规矩,颇有名气的老字号。”他怎知道昨晚河南老店发生的事故?所以胸无城府据实回答:“听说启东老麦是条好汉,绰号叫大河苍龙。可惜我不吃江湖饭,从来就没光顾他的店。姜姑娘,那家店怎么啦?”
“唷!看你,一脸无辜相。”姜秋华调侃他:“说得像真的一样。你说,昨晚你没暗中跟踪我前往河南老店?没蒙了脸与两位同伴向我攻击?”
“这是从何说起?”他有点明白了,昨晚这位姑娘悄悄溜走了,“昨晚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为了避免你派人带无俦秀士前来报复,我怎能离开表示我心怯?老实说,我真希望你邀他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是债主,怎能逃避?他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向他讨债,可惜白等了一夜,迄今仍不见他的形影。哦!你没邀他?”
姜秋华黛后深锁,用怪怪的眼神凝视着他,紧吸住他的眼神,捕捉他的神色变化。
“我想,你不是那个人。”姜秋华郑重的神情开始松弛,语气更柔和了许多。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愕然问。
“我们在各说各话。”姜秋华嫣然一笑道:“丘兄.不要计较梁少庄主的过节,好吗?”
“姜姑娘,问题不在我身上。”他苦笑。“关键在他身上,他决不可能放过我。”
“丘兄,我负责替你们化解。冲我的薄面,你离开他远一点,让一步天下太平,当然我会要求他放手。”
“这个……”
“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你有一种令人可以信赖,令人心折的气质,是他那种目空一切,华而不实的人难以企及的。”
“但你喜欢他那种人。”他冒失地吐出这句含有无奈的话。
事后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和不自在。
“因为我与他有相同的气质。”
“和相同的野心。”
“咦?你……”
“姜姑娘,请不必吃惊。”他淡淡一笑,以掩饰内心的凌乱“这是不需深究的,你们流露在外的投契神情,已明白说明一切了。”
“我请求你放弃……”
“我答应你不向他主动报复,情至义尽。”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得不自认失败:“但如果他不放过我,我有权采取自卫保命的行动。”
“你只要远远地离开他,就不会发生冲突。丘兄,天下大得很呢!”
“姜姑娘,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有时候会相见的,谁知道那一天会在无意中狭路相逢?”他有点委屈和不满:“我总不能常年累月留意他的行踪,以便及早走避呀!而且人生在世,有许多事身不由己,如果我有事必须在某地羁留,总不能恰好他降临便狼狈回避。姜姑娘,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是在请求你,丘兄。”
一个女强人,突然变得楚楚可怜向人请求,外表毫无做作的勉强神情,似乎这种突变是极为正常的事,局外人一定感到突兀,从而产生戒心。
丘星河不是局外人,而是不幸陷入困境的当事人。
“我得想一想。”他总算不曾昏了头,不胜烦恼地支吾其辞,显得心中很乱。
“丘兄……”
“我说过,关键在他身上……”
一个喜爱的女人撒娇请求下,心乱是正常的事,他失去应有的锐敏警觉性。
姜秋华是聪明的女人,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魅力。
知道在某种情势下,使用何种手段。
知道男人在那种情势下,承受得起多重的压力而不至于发生变化。
“只要他不找你,你就不计较他对你的伤害。”姜秋华及时改变压力方向:“是吗?”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不曾用理智分析话中的漏洞。
“我们一言为定哦!”姜秋华笑吟吟地伸出纤手,轻拍他放置在桌上的掌背。
一拍一压,他有触电的感觉。
假使姜秋华表现得太亲呢,或者气势汹汹,或者恶形恶相,他定会悚然清醒。
但这种柔婉喜悦而不失天真的小小肌肤接触,威力比放荡撒娇强烈多多。
“我是一个守信诺的人。”他也用另一手轻拍掌背上的可爱小手:“姜姑娘,你告诉他,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宽恕他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丘兄,你似乎有必胜他的信心呢!”姜秋华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他的手:“你不在意他的霹雳剑术?还有他的太阿宝剑?”
“没交过手,没见识过霹雳剑术的威力,说必胜未免言之过早。”他不是一个自满骄傲的人,说的话有所保留而且谦虚:“我所知道的是:我必须勇敢地面对他的欺凌和迫害,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剑术名家,我也不能心怯逃避,逃避反而会受到更可怕的迫害。”
“也许他……”
“姜姑娘,我们不谈这些事,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他要求改变话题,不想在喜爱的女人面前,多谈情敌的事:“姑娘返开封之后,下一步有何打算?”
“梁少庄主要陪伴我至九华一游。”姜秋华却不让他如意:
“你呢,该不会也往南走吧?”
“那可不一定哦!”
“我们是朋友,是吗?”
“姜姑娘,你知道我会把你当成朋友……”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也往南走,很可能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故。梁少庄主是我的朋友,他与你不同,没有你宽宏大量的气度。
走在一起难免会发生事故。丘兄,我的处境将会……”
“他最好保持良好的风度。”他半真半假地说:“别让我看见他向我拔剑,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我还没有爱屋及乌的好修养。
谢谢你的早膳,希望有回请你的机会。”
两人斯斯文文进膳,一面进食一面娓娓交谈,总算不曾出现争执的场面,丘星河的修养好,也是不曾出现争执的主因。
他还没正式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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