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这个醉仙楼第一大厨,对待厨艺、对待对手,从没有打怵过!
凭借一把菜刀,潇洒又沉稳!
可是,自从发掘了自家闺女的厨艺天赋,又处处惊叹于高大厨的古谱后,温守正那颗一直自信的心,不知何时开始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
以至于,若是厨房一会儿看不见闺女,他的心就慌乱的不行!
若说这擂台,虽是乔老爷有心为他而摆,可若是没有柔儿在身边,别说是守擂了,就是当日醉仙楼开张的首日,那段七一盘牡丹鱼片,就足以让自己一败涂地!
这几日,闲暇时间,温守正没少反思!
若论厨艺技巧,他学厨多年,又师从高人指点,这手艺绝对不在一般人之下!
温守正原以为,厨艺,须得不断推陈出新,要以奇、巧、怪、玄方能取胜!
可是见识了这么多的高手,温守正的心里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一样食材,按照每样食材的特性,将其发挥出自己原有的本味来!
奇、巧、怪、玄,不是强求而来,即便推陈出新,也是要遵从食物原始的味道和形态!
能把寻常的菜肴做好,能让食客吃过后幸福的流泪。无论达官贵人,还是乡野村夫,均能一一顾及,这才是一个优秀的厨子应该去追求的境界!
至于说“第一”。呵呵。天下本没有第一!
只有不断追求第一的人!
此时,对面独一份的三楼雅间,那扇雕花木窗后,依旧是那双神秘的眼睛。
“三天了,一个都没能如我所愿!通通都是废物!你们省城,难道就没有像样的厨子了吗?!”那个低沉的声音,今日尤为狰狞了起来。
“您请息怒,今日小的请到的这位,可是不容小觑。想必就是那姓乔的,也从未听说过!”另一个声音。在屏风外恭顺道。
“哼哼,昨日那个东瀛人,你也是这么说,姓乔的没有下帖子,也是你请的。结果把自己都吃吐了!简直就是笑柄!”屏风内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东瀛人靠不住,那个川岛,我已是命人将他逐出省城了!”那个恭顺的声音再次响起。
“让他滚!如此逊滥的厨艺,还敢在我中原行走!倘若这次还是不行,明日,你就不要来见我了,你那京城要开的十八家酒楼店铺。也就休要再提了!”屏风内的声音,尖利的怕人。
“您请息怒,倘若今日这位还是不能如愿,明日我必亲自前往!”屏风外的声音淡定自若。
“就凭你……哈哈哈哈,你不也是她的手下败将吗?”屏风内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当日之仇,必当雪耻!”屏风外。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便再没了声音。
木窗被再次的推开了些,那双眼睛意欲看得更加清楚。
此刻,醉仙楼外,一阵阴冷的风卷着地上的旋。裹挟着一个男人,出现了。
众人无不齐齐做了一个退避的动作,原本拥挤的醉仙楼内外,立时显出了一条宽敞的甬道。
“这人是谁啊?”
“长得真吓人!”
“你瞧他的手!”
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着。
那男人身着看不出颜色的布衣,面目森寒,若说狰狞,那便是在那男人的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斜斜的一贯下来,像是整个头脸被齐齐砍断了,再接上一般。
还有就是那左手,裸露在外的手掌、手背上,看不出原有皮肤的形态,崎岖的伤疤,丑陋的如同锅中油炸后起翻滚起泡的肉,更似一条条大虫,被人用针棒挑开,血肉模糊,再重新胡乱纠结到了一起。
男人的头发的很长,也很凌乱,一半斜斜的挡在左脸前,算是遮丑。
可是,即便是如此,那条长长的刀疤,还是清清楚楚的显露了出来,欲遮更吓人!
“请问……您是……”乔老爷见状,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挑战。”那男人的声音嘶哑且狰狞,便在说话之时,那双隐藏在头发下的眼睛,不知何时竟直直的看向了台上的温守正。
那双眼睛,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似沙漠中饿了许久的狼,凶残得几乎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咽下。
“爹!”温柔有些惧怕,紧紧的抓住了温守正的衣袖。
然而,温守正的目光中,却是没有众人的惊惧和躲闪,有的反倒是一份惊喜。
“杨谷,真的是你吗?”温守正的声音在颤抖了。
正文、231 杨谷
“哼,亏你还记得!”那个丑陋的男人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便是那声音都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是他?!”与此同时,一直隐在人群中的蔡米,见到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也是心中一震。
二十几年前,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清楚的重现。
宫中,御膳房。
一个年轻聪慧的小厨子,正在灶台前刻苦练习着切工和雕工。
“哼,菜切得再好,终须下锅一炒;花雕得再妙,不过是盘子上的配饰!”一个声音冷冷的从背后传来。
“师兄,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那个年轻的小厨子一脸干净的笑意。
“你这当当的切剁声,着实吵人,还谈什么安睡啊!”那个声音近了,是一个年龄稍长的厨子,五官精致,面目白净,和他那冷漠的语气尤不相称!
“师兄,吵到你了,我轻点就是。”小厨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手中的声音立时轻得几乎无声。
可那刀锋依旧是出神入化,刀气逼人,刀起菜落。
那年长有些的厨子就那么站在一旁,嘴角轻轻抽动,面色微微有异。
“练这些没用的做何?我来教你炒菜!”说罢,那年长的厨子,只手拉过小厨子,径直拽到了炉火前,点火、架锅、倒油!
一切进行的行云流水,无任何端倪。
“倒吧!炒我看看!”待锅中油温已热,那年长的厨子,便拉着小厨子,非要他把刚切好的菜,悉数倒入锅中。
“这……”小厨子面色迟滞。
“废什么话!让你倒你就倒!”一双大手紧紧的抓握住一双灵巧的小手。
“哗!”盘中的菜倒入油锅中。
大手飞快的松开了小手。
“哎呦!”小厨子惊叫了起来,手猛然的向后缩了一下。
因为,刚才练习切菜的时候,那些菜肴悉数是沾了水的,之所以不愿炒菜略有迟滞。乃是因为小厨子知道,菜未控水,遇油会飞溅。
可就是明知道是这样,师兄亲自教做菜的好意。小厨子还是无力拒绝。若不是刚才那热油飞溅到自己的手上,想来他也是不会躲闪的。
“叫什么叫!不就是烫了一下吗!当厨子的哪有不被烫手的!等着,我去拿水!”年长的厨子叫骂着,转身去取所谓的“水”。
小厨子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瓶子!
棕色的瓶身,原本是平日里装水的容器,师兄就那么将瓶子高高举起,面色狰狞的将那瓶“水”飞泄般的浇在小厨子的手臂上。
一种粘腻的感觉随之惊醒了小厨子,这不是水!
他奋力的挣脱,无奈右手却被自己的师兄紧紧的钳住,师兄年长。力气又大,年幼的小厨子无力挣脱。
左手臂上沾满了浓腻的液体,师兄面目狰狞的笑着,步步将自己拖到一直架在灶火上的锅边。
小厨子惊恐万分,将要发生什么。他似乎已经能预知。
“师兄,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小厨子无力的苦苦哀求。
可是,师兄只是狰狞的笑着,什么都没有说。
小厨子满眼含泪,闭上了眼睛。不敢直视将要发生的一切。
“啊!”一阵灼热钻心的疼痛。
小厨子下意识的张开眼,再看时,却见自己的左手臂上,已是满是烈火!
而此时,师兄已经没了踪影。
疼!钻心的疼!
小厨子发了疯似的到处去寻找能灭火的水源。
无奈到头来,却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结!
师兄浇倒的那一瓶根本就不是水。那是油!
而自己又用水去灭火,到头来却是助长了油的蔓延。
疼!好疼!
小厨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在着火,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熊熊烈火在手臂上蔓延,小厨子的心随着他的身子一起倒了下去。
厨子没有了手,什么都做不了了……
即便是左手。也是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
小厨子倒下了……
突然,一个灵巧的黑影从御膳房放置坛子的后面冲了出来。
那黑影脱下自己的上衣,忽的一下,包在了小厨子的手臂上。
熊熊烈火逐渐熄灭,小厨子的眼睛慢慢张开。
“孩子,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快逃命去吧。”那个黑影扶起小厨子,低声说道。
“为……什……么?”小厨子气若游丝。
“因为你太优秀了。走吧,到皇宫外面去,开开心心的就好。”黑影说罢,放下小厨子,转身离去了。
可是,小厨子却是在迷迷糊糊中,清楚的记下了那个黑影的样貌。
第二日,宫中流传,御膳房有一名叫杨谷的小厨,因操作不当,不慎被炉火灼伤了手,因疤痕难看,不宜留在宫中,遂将其赶出!
那日,小厨子满眼含泪,身材瘦弱的他,单肩背着一只薄薄的包袱,那里面仅仅是一身换洗的衣物,还有当晚那个黑影给的些许的薄银。
那个下着萧索秋雨的晨间,一个伤了手臂的小厨子,就这么形单影只的站在宫门口。
他回头,他停留。
这个曾经有过他梦想的地方,只是在一夜间,便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而今,只留下自己的一只残手,还有那颗早已被无情烧焦的心。
我无害人之心,人却为何害我?!
凄冷的秋雨中,一把雨伞伸了出来。
“给,拿着快滚!”守门的官兵拿着雨伞塞到小厨子的手中,厉声喝道。
“这是……给我的?!”小厨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看什么看,有人给伞,还不快滚!”官兵的声音再次不耐烦起来。
小厨子抬起眼,顺着官兵回应的目光寻去。
远远的,还是那个黑影,在轻轻挥手。
一种浅浅的温暖,此刻在这秋风秋雨中,缓缓的蔓上了小厨子的心。
之后的颠沛流离。只因小厨子左手有伤,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做。
薄银很快用尽,曾经年少聪慧俊美的小厨子,沦落为脏兮兮的乞丐。甚至为了一口吃食,竟和流浪狗争抢。
“师父,你看那个人!”年轻的温守正放下手里的菜刀,伸手指向窗外那个污秽不堪的小厨子。
“真是可怜人,温守正,你去给这个给他。”温守正受师父之命,拿了一只白面馒头,快步跑向那个小厨子。
“给,吃吧!”年轻的温守正将手中的馒头递给已经辨不清模样的小厨子。
“谢谢。”便在小厨子伸手接过那只馒头时,温守正开始惊叫了!
“啊!你的手!真丑啊!”随着温守正的尖叫。那个雪白的馒头滚落在地。
干净的馒头,沾了灰烬,静静的躺在地上。
小厨子看着那馒头,眼中的泪化为一种仇恨。
仿佛地上躺的那馒头就是自己,曾经俊秀多才。如今却是其丑无比!
瞬间小厨子抬起眼,目光直视温守正,这个人,他好虚伪!一面给我馒头,一面又嫌弃我丑!
“温守正!快回来啦!你的菜还未切完呢!”房中,师父在高声唤着。
“温守正?这个男人叫温守正!”小厨子在心中暗暗记住。
随即也随之进了厨房。
“你……”温守正的师父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
“您行行好吧。我叫杨谷,曾经也是学厨的,因不小心烧了手……但是,我的技艺还在!不信您试试我!”小厨子步步紧逼上前。
“这……温守正,带他先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温守正的师父缓声道。既没说收留,也未说不行!
一盏茶的工夫,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随着年轻的温守正来到了师父面前。
那少年眉目清秀,唯一可惜的是那左手,烧得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你也学过厨?”温守正的师父随口问道。
“正是。”
“在哪学的?师从何人?”
“我……自学成才……”小厨子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将宫中一事和盘托出。
那是他的痛,永远的痛!
伤口即便是好了,也不会轻易示人,更何况是伤疤犹在,永远的存在!每扒开一次,就会更加钻心愤恨!
“呵呵,自学的,野路子啊!你切个土豆丝给我看看。”温守正的师父淡淡的笑笑。
“唰唰唰!”小厨子步伐沉重的走到灶台边,这里曾经是他最爱的地方,拿起久违的菜刀,小厨子感觉那种自信的幸福又回来了。
刀风呼呼,一只土豆转瞬在小厨子的手下,变成了一堆大小粗细一致的细丝!
看得温守正大呼小叫!真是太厉害了!
小厨子原以为这一手绝活,能帮他再次燃起行厨的希望。
谁知。
“你走吧!”温守正的师父冷冷道。
“为何?!”小厨子不解。
“行厨之人,须得眉清目秀,容貌秀丽方能做出令人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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