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傅浩天已是老泪纵横,几度泣不成声。
韦涵阳等他稍微平静后,说:“所以,傅伯伯,您就把自己赔给这场悲剧,同时,也赌上了萱萱的幸福。”
傅浩天全身血液冻结到冰点,他惊愕的抬起头,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
韦涵阳双手稳定的握着驾驶盘,两眼直视前方,不动声色继续说:“您甘心自己背下这责任的心情,我想我能体会,但,傅伯伯,您有没有想过萱萱的个性完全像您,她也在默默承受,不想加重您的心理负担,所以当您把这责任扛下的同时,也把同样份量的重担加到全然无辜的萱萱身上。”
韦涵阳转头看了情绪激动的傅浩天一眼,脸上的表情是平稳而镇静的。“容我大胆说一句,您和傅伯母所犯下的唯一错误,是太为彼此着想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讽刺,不是吗?”
倾刻间,一种全新的影响慢慢融进傅浩天封闭多年的心房——十几年来,除了把无边无际的遗憾与悔恨不停不停加进这个悲剧,加深它所造成的伤害之外,他又做了什么?他又为萱萱想过什么?
从那刻起,两人不再言语,直到分别前,傅浩天用颤抖的手与韦涵阳紧紧相握,仿佛在宣告将女儿的未来交托在他手上……
韦涵阳的话,直到此刻还字字句句在傅浩天耳边回响,他也依然难以平复心灵的震撼。
也许是上帝终于原谅他所犯下的错误,也许是秀琴在天上的保佑,傅浩天相信韦涵阳是天神下凡,简直是特地为了自己苦命的女儿而诞生的保护神!
“韦涵阳……”傅浩天低声念着未来女婿的名字,一股莫名而完全的解脱感降临,他心存感恩的阖起眼睛,“他的英文名字叫迪恩……是吗?”
杨晓静……最佳女婿俏千金……第七章
第七章
向父亲辞职的过程顺利得令傅蓉蓉意外,也许是自己这张比鬼还惨白的脸色把爸爸吓到了吧?她想,不然怎么爸爸答应得这么爽快,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当她一早醒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差点尖叫出声,还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下床的不过是副凄惨的灵魂罢了!不到两天的光阴,她的脸颊凹陷了,嘴唇失去血色,一双黑而大的眼眸在雪白的脸上变得更显目。
印象之中,只有母亲去世的那阵子,她曾经消瘦憔悴,没想到仅仅为了明白自己在韩伦心中地位如此轻微,她就变成这副人鬼不分的模样。
好长一段时间,她坐在梳妆台前,专心凝视着自己,对自己重复母亲最后所说的话:“琼安,你是个乖女孩,你有勇气、有爱心,妈妈会保佑你过得幸幸福福的,你不会孤独,不会寂寞,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别害怕啊,宝贝,妈妈爱你……”
一遍又一遍,她喃喃自语着:“琼安宝贝,妈妈爱你,琼安宝贝,妈妈爱你……”直到一股力量贯穿她的身体,仿佛母亲真的赐给了她勇气泉源,她义无反顾的站起身,给镜子里神情坚定的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
但是,当父亲二话不说就答应她辞职时,傅蓉蓉全身的力气好像突然流失了一大半。
难道自己的存在真的在任何人心中都这么没份量吗?她觉得有点悲哀。
早上才抵国门,只在家小歇片刻就赶来公司的傅浩天,没想到应允了女儿的辞职,却换来她一脸愁容,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
“怎么?希望我挽留你吗?还是想趁机加薪?”
傅蓉蓉张大嘴巴望着一向严肃的父亲,他脸上竟然出现俏皮的笑容,好像……好像是外星人假扮的!她不知不觉倒退两步,露出怀疑的眼神打量父亲。
的确和以往有显著的不同,父亲脸上僵硬的线条软化了,总是紧抿的嘴角也持续扬起,整个人仿佛年轻十岁!
傅浩天当然看得出女儿的惊讶,但现在还不是说明的时候,他谨记着韦涵阳的“请求”:无论蓉蓉对你做任何听来怪异的要求,都不要过问,不要拒绝!
这个“请求”本身就很怪异,但他全盘相信他的“天才女婿”。
傅蓉蓉看父亲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更是恐惧的不停往后退,直到背脊碰到办公室门口,才停下脚步。
傅浩天简直哭笑不得,直到此刻他才确切了解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形象”。
“我到美国去见过你韦爷爷了。”他试着在许可范围内做解释,“他极力称赞你主持节目的才能,还一直恳求我放你回去帮他开辟新的广播节目呢!你这次向我辞职,不就是想回去一展所长吗?我为什么要阻拦你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傅蓉蓉挺直的肩膀陡然松懈下来。
“再说,虽然你的企划能力极强……”他停顿一下,用眼角观察女儿的反应,见到她整副表情僵死在当场,果然和韦涵阳所预测的一模一样,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小鬼,竟然背着我玩花样!“但是,我并没有要强迫你继承我事业的迂腐观念,所以你大可放心回去。”
他决定放过女儿一马,不拆穿她“找枪手”的事,毕竟已经有韦涵阳这么完美的女婿来继承事业,他心满意足都还来不及呢!
听见父亲的话,傅蓉蓉差点滑坐到地上——她真的有种被释放的轻松感,非但不用再面对压力满满的办公桌,而且韦爷爷还愿意为她开辟新时段——看来人说“情场失意,事业得意”一点也不假呢!
想到世界上还有人对她赋予期待,还有个属于她的角落正在等待她的归去,一瞬间,傅蓉蓉全部的力气又涌回体内——现在只等她把姊姊和韩伦“送做堆”,她就可以了无牵挂的回美国,展开全新的生活!
这也同时意味着,她还要支撑一段时间,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妈妈,她在心里默念,请给我更多的勇气去面对韩伦……
傍晚,当傅蓉蓉坐在轮椅上,由徐宇平推着出现在排练场时,韩伦心里震惊到极点。他不能相信这个神情憔悴而冷淡的女人就是他的蓉蓉,他更不能相信她竟然带着那个年轻人赴约。
“蓉蓉呢?”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也是发自肺腑的质疑。
“我妹妹临时有事不能来,很抱歉,韩先生,她请我转达她的歉意。”傅蓉蓉的口气平淡没有感情,虽则她的心脏正鸣锣击鼓,但她脸上并没有泄漏一丁点情绪。
韩伦深吸一口气,整理紊乱的思绪——他不是早知道“蓉蓉”不会现身吗?她不可能同时扮演两个角色呀!但问题是,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傅蓉蓉吗?她的确美得惊人,和那天晚上见到的“傅萱萱”相比之下,她的表情更冷漠,带着一股与世隔绝的疏离感,好像所有情绪都与她无干,好像她是个不会笑,不会哭的假娃娃!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断定“傅萱萱”和“傅蓉蓉”是同一人。
这个赌注实在下得太大了,大到他害怕去面对事实,害怕去揭开真相!
“韩先生,我们要站在这里谈,还是……”徐宇平环顾四周,偌大的空房间里三面墙都是及地的大镜子,有点像人家教跳韵律舞的场所,而角落里也的确有两人正对着镜子伸展四肢,互相帮对方做暖身的按摩动作。
韩伦的神智被拉回现实,他用带有敌意的眼神看着徐宇平,“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徐宇平大方的伸出手,“我姓徐,徐宇平,叫我丹尼就好了。”
韩伦强迫自己伸手和他相握。“请两位移驾,我们到楼上会议室谈吧!”
三人乘坐电梯到楼上,一路沈寂。韩伦冷眼旁观,注意到徐宇平虽不言语,但非常细心谨慎为她推动轮椅,每个转弯,每个起伏,处处都感受得出他的细心体贴,无论多小的动作总尽量避免她的颠颇。
到了楼上,韩伦先为两人大致介绍了剧团的现况,说明目前这只是业余剧团,团员们只有车马费贴补,公演的门票收入除了支付场地租金和道具成本外,剩余不多的数目都捐给慈善机构。“我解释这些,是想请问傅小姐,如果没有额外的酬劳,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加入呢?”
“韩先生不用客气,叫我琼安吧,这是我的英文名字。”她不想听韩伦叫她傅小姐或傅萱萱,“韩先生,我……”
“请叫我韩伦,蓉蓉也是这样叫我。”韩伦锐利的眼神不放过她脸部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提到蓉蓉时,他还刻意加重语气。
“好的,韩伦。”当这个熟悉而甜蜜的名字从口中溢出时,她忍不住情绪激动而澎湃不已,仿佛她已经等了一世纪之久,只为了将他的名字从口中说出。“我想,有没有酬劳并不是重点,我的行动不方便,也不敢保证每次都能参加你们的聚会,所以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当然尽力而为。”
“那么,我们就这样说定了。”韩伦向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两秒钟,还是伸手和他带电的手指浅握一下,几乎才碰到就想缩回来,韩伦却猛然攫住她的手,紧握不放。
她强自镇定,浅浅一笑,“是不是喜欢戏剧的人都这般热情呢?”
韩伦脸一红,困窘的松开手,他更怀疑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的蓉蓉,如果是蓉蓉,她一定会羞得低下头来,但那支细滑柔嫩的小手,触感又熟悉得令他心悸……难道换了一张脸,她的心也跟着换了吗?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照刚才说定的,等我把手边的作品整理出来,再请你过目指教,好吗?”她就像在谈公事一样,口气平淡得像杯白开水。
她的言语,她的神情,在在刺伤韩伦的心,使他整个人不寒而栗,他挣扎着握紧双拳,眼前的情势逼他不得不下决心走险棋!
“明天是这次公演的最后一场,不知道两位是否有时间来?”他跟着追加:“上次我带蓉蓉看过,她很喜欢,这次我想带两位到后台参观,顺便和大家认识认识。”
傅蓉蓉默默点头同意,随即让徐宇平推着离开会议室。
韩伦追到电梯口。“琼安,请替我转告蓉蓉,我很想念她。”他的声音低沉温柔。
她一阵头昏目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配合心脏疯狂的节奏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稳定的从口中传出来:“我代她谢谢你的关心,韩伦,再见。”
韩伦动弹不得,呆立着看电梯门慢慢阖上。
在电梯里,始终沉默的徐宇平不了解傅蓉蓉今天的表现,“琼安,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你不是想帮萱萱追他吗?那为什么不对他温和一点?”
傅蓉蓉黯然摇摇头,“丹尼,我很累很累了,我想回家休息,改天再和你解释好吗?”
徐宇平不再多说,他感觉得出来,琼安和这位叫韩伦的男人之间,有着不寻常的情愫。他有点迷惑,十几年来,他不曾见过琼安对哪个男人有特别感情,这也是他锲而不舍的原因,相信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比一般男人来得重,相信自己还有一丝希望……
现在他已经不敢这样自信了。
程小雯一推开剧团会议室大门,里面溢出浓臭的香菸味,她连连咳了几声。
“小哥?”她看见韩伦身体懒散的倒在一张椅子上,背对门口,两条长腿直直向前伸展,搁在另一张椅子上,桌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的菸屁股堆得高出边缘。
韩伦没有应声,随手又捻起另一支香菸,对准还没熄灭的菸头,藉着余烬点燃下一根。直觉已经告诉她今天的计划并不顺利,“怎么了?她不是傅蓉蓉吗?”她机警的关上门,在他旁边椅子上坐下。
韩伦连抽了三口烟,恍若自语的说:“我想我下错注了。”
程小雯紧盯着他沉思的脸庞,“你已经确定了吗?”
韩伦眉头紧缩着,缓缓将今天与“傅萱萱”见面的经过告诉她,说完后又狠狠抽了一大口烟,吐出无数的疑问,“她真的是蓉蓉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想玩我的感情,她早成功了,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是冷静的,语气是没有起伏的,但程小雯看见他额上的青筋浮现,说话时嘴角也是僵硬的,她了解韩伦是以多大的克制力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沉吟片刻后,程小雯说:“我相信你有一点说对了——她想逃,否则昨天那个‘傅蓉蓉’不会告诉你她要回美国。”她以局外人的身份分析着,“至于这个琼安,也就是‘傅萱萱’,究竟是蓉蓉本人还是真有此人?”
“这就是问题。”韩伦用力捻熄香菸,“若是她真的是傅萱萱,那蓉蓉又在哪里?”
“小哥,还有一点你也说对了——你的赌注下得太早了,我只能帮你确定蓉蓉的面貌是化妆的,但我没办法认出她的真面目,而你也只听见‘二小姐’三个字,加上见到一个女人从傅家出门去上班,但并不表示那女人就是蓉蓉啊!”她点破他一厢情愿的判断。
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