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他迟疑了,原来想向她“认罪”的心意突然转换成“也许再也见不到她”的忧虑,一想到不能再和她聊天说笑,他的心就好像少了一块肉似的,空洞而疼痛。
对不起,蓉蓉,我无意继续隐瞒,但我不想冒可能会失去你的危险!
“其实,也不能算是秘密,而是我的梦想。”他一转话峰,决定暂时拖延,“最早我们不是聊到我想退出商场的事吗?你想知道我打算改哪一行吗?”
“当然想!”她兴致勃勃的倾向前,“等等,让我先猜猜——嗯,对商场厌倦的人自然不会想转入政界罗!你想当企划?写程式?作家?画画?教书?摄影?小贩……”
她随口猜了二十几种职业,韩伦全部含笑摇头,最后她摆出如临大敌的样子,眼睛斜斜的看他,“你不会是想抢我的饭碗——想当DJ吧?”
她逗人的表情让韩伦大笑出来,“怎么,原来你想当DJ啊?”
他这才想起来笔试时曾经被她悦耳的声音拨动心弦,不过本人声音和透过扩音机还是有不少差异,当时的声音比现在清脆多了。
“是啊,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曾经到韦爷爷的电台打工,当时客串过两个月的DJ,我真的好喜欢哦!”一聊起自己梦想,她脸上就漾开一片喜悦,好像人已经坐在遥远的播音室里似的,充满神往之情。“想想看,当你播放自己喜欢的音乐,或者叙述你对某个美丽风景的冥想时,却有那么多人在世界各个角落和你分享同样的感动,那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尤其是可以和听众聊天的互动性节目,就更——”
她突然打住,因为韩伦正一瞬不瞬的对着她猛瞧,那两道眼神,好像火在燃烧一样,把周围的空气都撩拨得炙热难挡,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被他焚烧殆尽……
“不……不说我了,”她发现自己不只声音和身体在颤抖,连灵魂都被他的凝视震撼而绞痛起来,“你到底……想转哪一行?我……猜不出来……”
韩伦早在她诉说自己的梦想时,全身血液就开始沸腾而翻涌,心脏敲击胸腔的速度这么飞快猛烈,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她的梦想,她的理想,竟然和自己这般相似,原来她也热爱那种震撼人心的感动。
这个女孩的心灵就像一个发掘不完的宝石矿源,不停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蓉蓉,我……”他顿感口干舌燥,举起咖啡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危机意识”,傅蓉蓉直觉两人之间的气氛“诡谲怪异”透顶,她绝对不能放任空气继续“燃烧”下去,这样……是不理智的!是不道德的!
“我们点的东西怎么还没来啊?都过了这么久了?韩大哥,你等等,我到柜台去问一问!”她急速丢下一串话,起身仓皇而逃。
傻蓉蓉!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能这么不知羞呢?傻瓜傻瓜傻瓜……
两眶刺痛的泪水直冲上她眼睛,不行,她不能让自己在人前流下泪来,尤其不能被他看见……她本能的转往洗手间的方向。
她的每一个小动作小表情,完完整整被韩伦看在眼里收进心底,他当然不敢一厢情愿的以为蓉蓉爱上他了,但他相信她对他有着一定程度的好感,然而……
笨韩伦!他在心里怒骂自己,你忘了她的感情有多纤细,多容易受到伤害吗?难道你想破坏这份难得的情谊吗?吓走这个你可能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的好女孩吗?
他一口饮尽冷透的咖啡,招手叫服务生询问迟迟未送来的餐点。
等傅蓉蓉从洗手间里出来时,他们点的餐已经送到桌上了。她一回到座位就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饿了。”然后就埋头猛吃,全然不敢和他的视线相对。
他却连一口也吃不下,视线追随她的一举一动,一种从未有的亲密感如狂澜淹没了他,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情怀,好像在她身边才是全世界最适合自己,最安逸最舒服的地方。
直到她快吃完了,他才突然开口:“蓉蓉,我现在总算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了!”
“呃?”她抬起茫然的眸子,一接触到他的眼睛,忙不迭又低垂眼帘,“相信什么?”她的声音小得像在对蚂蚁说话。
“相信你在公司的打混功夫的确杰出——你肯定连我的自传都没有看过。”
听他的声音里充满打趣的意味,她好奇的问:“什么意思?”
他扬扬眉稍,“不然,你怎么到现在还猜不出来我的梦想是什么呢?”
开什么玩笑,她昨天就把他的自传一字不漏给背下来了呢!傅蓉蓉不服气的在心里“倒背”那篇洋洋洒洒的“千字文”。
“啊!你想当演员!”她想起韩伦记述他在大学时代有演过学生话剧,兴奋的大拍小手,“适合适合!你长得这么帅,声音又这么好听,我……”她突然发现两人的视线又被锁在一起,连忙低下头,“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电影明星的。”
她像孩子般的可爱动作,又一次牵动他的心弦。
“不对,只算你猜中一半!”他故意钓她的胃口。
傅蓉蓉果然中计,又抬头一脸好奇的对他看。
“我想当导演,舞台剧导演。”他喜欢看她全神贯注听他说话的样子,“昨天,我和以前剧团的朋友联络上了,等正式辞职后,我就要重回舞台的怀抱。”他顿一下,“至于理由,正巧和你想当DJ的理由大同小异,我喜欢让观众感受我心里的感动,那种台上台下融合为一体,一起沉浸在另一个时空的感觉实在太迷人了。我也和你一样,从初次接触舞台的时候起,就为它着迷而疯狂!”
她抬眼凝望着他,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她好喜欢看见他这样神采飞扬的表情。
她清澈明亮的眸子是这样专注的对着他看,韩伦心脏再次澎湃汹涌,热烫的血液涨满他整个胸腔,他简直无法呼吸。他力持镇定,不想再把她吓跑,“你想不想听听我第一次演戏时发生什么糗事?”
她用力点头,浑然忘记要避开他的“火眼金睛”。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发誓不能说出去!”他故意装出很严肃的表情,等她也一脸庄严慎重的指天发誓后,他才压低声音说:
“当时的场景是一个家庭的客厅,我们在舞台上竖着一道假墙壁,学生嘛,没钱做大道具,只好用大块保丽容板嵌在木框上,保丽容板上画了两道门,代表房门和厕所,门框也用木条撑着,作成可以开关的假门,而我呢,应该要从房门出场,但第一次正式演出,太紧张了,结果竟然从房门和厕所门当中‘破墙而入’,你可以想像那时有多糗吗?亏那部戏还是亲情伦理大悲剧呢,台下观众却笑成一团……”
他面前的“观众”也听得乐不可支,韩伦庆幸自己的记忆还没有老化,又搬出许多压箱往事,把傅蓉蓉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总算把气氛给“扳”回来了,他松一口气,看着她开怀大笑,他的心也跟着飞舞旋转。
不过,蓉蓉,你逃不了多久的!他暗自起誓,想得到她的心情像滚滚大浪淹没他整个人整颗心……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放走她!
又花了一星期的时间,傅蓉蓉总算把剩下四个面试者“解决”掉了。
从三十位面试者中,除开丹尼不算,她谨慎挑选出其中四位“入围者”,只等父亲回国“验收”。韩伦当然也包括在内,他早已经通过她第五次,不,是第六次面试了,而且还以绝顶高分通过!
这几天来,两人几乎每天见面,一见面就聊得没天没地,他们之间的话题仿佛永远谈不完,经常道过再见不到半个钟头,她床头的电话铃声又响起,两人又可以聊到通宵。
由于她必须先“易容”才能与他见面,所以她以“不想引起公司同事注意”为理由,请求韩伦不要到公司来找她,也避开中午休息时间;下班后一、两个钟头,两人才约在外面见,或由韩伦到家门口接她。
韩伦不疑有他,欣然同意。他明白“那个案子”正进入决定人选的最后阶段,只是苦于找不到时机向她“认罪”,无论如何,能否得到这个案子早已不在他挂心的范围内,他也宁可尽量避开这段“敏感时候”,以免让别人说闲话。
至于傅蓉蓉的心情,只能用“自己骗自己”来形容,她先让自己相信,她之所以迟迟无法说出姊姊的事情,是为了避免姊姊受到伤害;同时又告诉自己:我和韩伦只是谈得来,我们之间没有别的情愫牵缠,他就像丹尼或迪恩一样,是我的好哥哥、好朋友……
但让她完全找不到藉口的,是她见到韩伦时,那份让全身脉搏都疯狂激动的愉悦之情━━她好喜欢见到他,喜欢他说话的样子,喜欢他俊俏的脸庞,喜欢他挺直的鼻梁,喜欢他低沉性感的嗓音,喜欢他疼爱的摸她的头,喜欢他帅帅的眼神在她脸上探索她的心绪,喜欢他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小动作!
唉,她是这么喜欢他,喜欢得连晚上作梦都不停不停梦见他!
就算她是真的天才,也找不到理由解释这种喜悦情愫的由来,只好假装忽视自己的心情,再不多想,只管沉浸在短暂的喜悦里——是的,她终究要亲手将他送到姊姊身边,但在这一天来临之前,让她好好享受一下,不要这么快从梦里醒来吧!
“姊姊生病了?”傅蓉蓉张大惊讶的眼睛,紧张的看着何妈。她刚下班回家,正准备“易容”去赴韩伦的约,却被何妈拦住,告诉她傅萱萱身体不适的坏消息。
“我……我也不确定,但大小姐最近老是闷闷的,饭吃不多,觉也没见她睡好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说找王医生来看看吧,她又不肯……老爷两天前又到美国去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何妈叨叨诉说着自己的担忧,哭丧着一张老脸。
十几年下来,萱萱小姐总是安安静静,不多说话也很少开怀大笑,但她脸上柔柔的笑容可没有一天不见哪!这些天中,何妈的心像悬在半空中似的,怎么萱萱小姐的微笑“失踪”了呢?更让她忧心忡忡的,是萱萱在迅速消瘦中,连最喜欢的电脑也不太碰了。
何妈真是没了主意,只好向二小姐求救!
“我知道了。最近我忙了些,很少和姊姊聊天,我……我这就去看看她。”傅蓉蓉觉得很内疚,她知道何妈对姊姊的关心之情只怕比她和父亲还要多了许多,她好羞愧,这两个星期她的心和时间都被韩伦占得满满的,仅有的空余时间还要“背”一个又一个的企划案,加上丹尼三不五时就来找她,她真的是疏于关心姊姊了!
“二小姐,你别怪我多事啊,我是真的担心大小姐,这孩子总是把事情闷在肚子里,什么难受都不说出来,我是……看的心疼哪!”何妈脸上的忧伤更加深了一层。
傅蓉蓉听得心也痛起来了,萱萱隐忍的个性完全像母亲。“你别担心,何妈,先帮我熬锅姊姊最爱的海鲜粥吧!我一定让她吃下去,好不好啊?”傅蓉蓉执起老人家的手,安慰的拍拍何妈满是皱折的手背。“快去吧,免得姊姊等下肚子饿了没东西吃,那我可就不负责任罗!”
她边说边推何妈进厨房,何妈也破涕为笑,满心期待的去准备美食了。
傅蓉蓉先拨了电话给韩伦,说要取消今晚的约会。韩伦在电话里沉默几秒钟,才开口:“蓉蓉,你有心事吗?”
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里有好浓好深的关切,她真觉得自己醉了,醉在他的温柔里,连话也忘了回。
“蓉蓉?”韩伦轻声唤她。
“哦,我没有什么,是姊姊身体不舒服,我想在家里陪陪她。”她赶快解释。
“那,我们明天再见吧!”他掩不住声音里的失望。
“嗯。”她也依依不舍。
挂下电话半晌,她还挥不去他的声音在耳边盘旋……
“唉,琼安,提起精神来!否则我可要勒令你回美国罗!”她对魂不守舍的自己喃喃说着,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姊姊房门口,里面没有透出光线,侧耳倾听也不闻键盘的敲击声。
她敲敲门,没有听见回音,只好迳自推门进入。房间里暗暗的,傅萱萱背向外面躺在床上,书桌上的电脑也没开。
“萱萱。”傅蓉蓉小声叫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
“嗯。”傅萱萱轻轻应了一声,身体没有动作。
傅蓉蓉皱眉看着一室的黝黑,她怀疑姊姊的“病”比何妈形容得还要严重。
她心念一动,掩上房门,摸索着在床边坐下。“萱萱,萱萱,”她轻轻摇晃姊姊的肩膀,“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我心里好烦呢!”
傅萱萱慢慢转过身来,虽然在黑暗中,她还是看得见姊姊眼神很清醒,脸上毫无睡意。
“烦?蓉蓉,发生什么事情吗?”傅萱萱关切的问道。
“唉!”她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