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孙文成放在桌上扎着红绸的礼单,心中暗暗发笑,我这是要逃亡,还带得了这么些东西,于是淡淡道,“我人手少,东西都装成车,随后送进京吧,给皇阿玛的礼我带着便是了。”
孙文成立刻应了,想了想又道,“日后的事情是否还是听从小秦大人的指派?”
我沉吟了一阵,说实话,自从知道喜殊一直暗地里监视着秦旺时,我心里便有些为少年感到几分不值。这是一种极为怪异的心理,即使我的心里还是装着胤禛,也仍旧把十四当做亲人,然而从宝柱被打死的时候开始,我心中便有了一种淡淡的失望和失落,而这种情绪更是在知道了杨顺昌的事情后达到了顶峰。涉及到皇位之争,我才发现这些皇子们的心机之深,已经达到了我所不能想象的一种程度,甚至对生命也不再有什么吝惜和顾及。他们的疯狂和执着,盖过了原本的温文尔雅,而那些鲜血和生命,甚至也掩盖了他们原本的善良。秦旺对于我的意义自然与宝柱和杨顺昌不同,我喜欢这个聪明干练的少年,而且他是我的人,所以我下意识地开始不想让少年过多地牵涉进来。
不过我也只是仅仅沉吟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我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除了秦旺和喜殊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人可以用。
因为有些仓促,整个院子里。闹得人仰马翻,但是我还是不敢耽搁,谁知道十四那效率极高的密信专使会不会又送来一封家信呢?急匆匆地收拾了几天,趁着秋高气爽便动身了。
老陈一家殷殷地送到城门口,只。是不知心中是不是在想请神容易送神难之类的话。
孙文成也带着人等在城门口,。一辆马车上装着些东西,看来是献给康熙的礼物。
涵玉牵着璎珞的手,细细地跟我说着路上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璎珞那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让我心里暖暖的,颇为动容。原来在这个地方,虽是放逐,可是毕竟还是有一些值得留恋的东西的。
“璎珞,等到开春的时候,到北京来。”我微笑着温言安。慰小姑娘,小姑娘只是含着眼泪,转身趴在了她姐姐的肩头。
我和众人们含笑着话别,孙济常和喜殊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喁喁细语着。孙济常虽是昂扬地立着,可是到底流露出了几分不舍,也不管他叔叔频频投过去的略显不满的目光,只是拉着喜殊的小手,低低地说着些什么。
大抵是早些回。来的话吧,喜殊的脸色不大好,任由孙济常拉着他的小手,只是低着头,半晌微微点头,半晌轻轻应声。
我心中的感觉极为复杂,既有些对自己的不齿,又为喜殊感到有些高兴。这丫头虽是泼辣干练的性子,平日里也并不怎么把孙济常挂在口上,似乎她的身份从未发生过丁点的改变。然而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以孙济常一代儒商的身份,一直宠溺疼爱着喜殊,细水长流,喜殊纵然一开始是另有目的,可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东西变了吧。我略带着苦意地笑了笑,心中暗想,真不该让喜殊随我回去,等回到北京,我一定让喜殊尽早动身回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的马车终于在众人殷殷的目光中缓缓前行,在驿道上扬起了轻轻地尘土,带走了一些人的情感,也带走了一些人的负担。
马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有些怪异,望月半掀着车窗帘子,怔怔地望着外面飞逝的景色,并没有多少喜色,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喜殊呢?从上了马车开始,就拿着帕子一直拭着眼泪,见我温温地望着她,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等到了京,你就该准备着回程了。”我淡淡地调笑着喜殊,她听了我的话微微红了脸,勉强扯出几分笑意。
马车在驿道上一路狂奔,直到走出半日,我的一颗心才略微放回原处。说实话,我还真怕老陈接到十四的信,派人从后面追上我们的马车。
一连数日匆匆忙忙地赶路,一直到山东境内行进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大伙的情绪也开始逐渐的好了起来,秦旺开始扯着嗓子唱一些草原上的歌儿,他的声音嘹亮而浑厚,唱那些意趣宽广的歌果然十分适合。
我有时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面看着外面的景色,一面听秦旺唱歌。少年有时会意识到我目光的停驻,黝黑发亮的脸上也会微微显出一点点的红色,清亮的歌声伴着几分羞赧地笑意,成为一路上极为温暖的一道风景。
晚上歇在招远县城的一个小客栈里。多日的舟车劳顿,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大家都很高兴,也不分什么主仆,众人喝了些小酒,用过晚膳便都睡了。
这一觉睡得似乎极长,迷迷糊糊间,也不知为什么,只觉头疼得厉害,便开口唤人。过了片刻,有人扶起我的头来喂水,清凉的水触到嘴唇,浸润着我干涩疼痛的喉咙,于是我又大大地喝了几口。身边的人将喝过水的碗放在边上,一面伸手轻轻地替我梳理着头发。
我这是又病了?因为喉咙的异常干涩,身子酸痛不已,我一面暗暗琢磨着,一面勉强睁开眼睛。可就是这一睁眼,吓得险些丢了魂魄!视野里根本不是招远县城里我睡去的客栈卧房,而是在一个狭小子仄的马车里,而且是一个正在飞奔的摇晃着的马车。我的眼睛茫然失措地对上方才喂我水的人,才略微安了安心,还好,身边是熟悉的望月。
我摸了摸疼痛的头,哑着声音问,“怎么又上路了?我身子又不好了吗?”
望月的脸色不大好,灰白灰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她听我这样问,便摇头道,“格格,咱们被劫持了。”
我听了不禁大吃一惊,难道是因为曹寅孙文成他们献给康熙的那一马车礼物被人盯上了?杀人劫财,他们劫了东西便是,劫持我们又做什么呢?还是我的逃跑被十四发现了?我睁着眼睛,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心里也乱糟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结结巴巴地问,“那秦旺呢?小杨呢?喜殊呢?我们现在又是在那里呢?”
望月听了我的问话便垂下泪来,摇着头道,“昨天晚上大伙都被下了药,后来乱七八糟的,咱们的人都被冲散了,秦旺和小杨不知道去了哪里。喜殊也被抓住了,在另一个马车上。”
我听了闭上眼睛,直觉这次劫持的目的是我们这伙人而不是那车东西。莫非十四已经得到消息?我暗暗思忖着,但是想想也不对,十四疼我,又岂会这样对我?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再做挣扎也是徒劳,只怕还会引起更大的损失,倒不如静静等待,等着看前面的事情。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天似乎快亮了,我和望月都被绑了双手双脚,且嘴里都被塞上了布,看来对方是担心我们在马车里呼救或是自救什么的。
只是可笑的是塞布的人明明蒙着面,态度却是极为恭敬地,他甚至还跟我打了个千。我冷冷地瞪了那人一眼,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对于我的身份是一清二楚的,我现在倒是很有兴趣看看他们的主子,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
马车在驿道上一路飞奔,除了在偏僻的山林里有些必要地休整之外,再就没有停过。一直到两天以后的晚上,我终于被运下了马车。
下马车好一阵,我发麻的双脚才渐渐缓过来。望月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入了秋的北方夜晚已经有些冷了,大半个月亮有些惨淡地挂在深黑色的天幕上。我四下环顾,周围都是高大雄伟的山,山上是密密麻麻地林木,在月光下更加显得黑压压的,横生的枝杈萧瑟而冷漠地戳破了视线,显得有些突兀可怕。远处的山林里,偶尔有寒鸦扑腾着翅膀飞起,一面还发出有些凄厉的鸣叫声,让人心里更是陡然生出无限的惧意。
望月有些惧怕地抓紧了我的手臂,我强行抑制住心里的那种恐惧,把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亮着些许灯火的建筑物。这是一个建得十分隐蔽的山庄,所有的屋子都是依着山势而建,排列得十分整齐。只是在这样一个萧瑟而诡异的地方建山庄,这主人家的品味还真是有些特别呢。
正想着,山庄的大门豁然而开,一队人举着火把小跑着出来,到了我面前,齐刷刷向我打千行礼,我冷笑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别来这些虚的,几位带路吧。”
跟着举火把的那队人走进山庄,走过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穿过两个院子,到了第三个院子,正厅灯火通明。 我在屋前站定,身后几步外的喜殊和望月均是脸色煞白,我对着她们安抚地笑了一下,可怜两个丫头,跟着我背井离乡,如今竟然连安然都不能够保障了。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卷四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幽禁
卷四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幽禁
在北方初秋的夜里,我、望月和喜殊裹着并不厚实的衣裳,微微打着哆嗦,站在方方正正的院子里。那队领路的黑衣人们沉默地立着,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着,照亮了院子,也让人心里不由地随着那跳动的颤栗起来。
这时正厅屋子的门打开了,屋子里的灯光泄在屋前的空地上。明亮中走出三个人来,正是已有五年未曾谋面的八、九、十三位阿哥!
这个答案其实既出乎我的意料,又在我的意料之中,而出乎意料是我一直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个想法,然而很多事情不是回避就可以不存在的,比如我面前昂扬而立的三个男子。
我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不妙,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望着对面三个人。他们到底都是金枝玉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五年的时间在他们身上似乎什么印记也没有留下,该玉树临风的仍旧玉树临风,该俊秀的还是俊秀着,该英姿飒爽的也还是英姿飒爽。
为首的八阿哥静静看了我半晌,脸上还是万古不变的和煦笑容,眼睛却微微地湿润了。他缓缓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温言道,“花楹妹妹,一路辛苦了,我们派人接你们来庄子上休息,希望妹妹没有受惊。”
我轻轻地把手从八阿哥那。并不怎么温暖的手中抽了回来,冷冷一笑,半仰着头斜睨着面前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谦谦君子的扮相倒是一点也没变,年纪大了,演技也更加炉火纯青了。要不是我知道事情的底细,恐怕早就投进他怀里大哭一场了。
跟八阿哥微微错了几步的是我。小时候的对头九阿哥,他见我鄙夷的笑意甚浓,便立刻流露出早年看见我时头疼的神色,皱起好看的浓眉道,“有些年没见了,里面说话吧。”
我听了仍立着不动,十阿哥绕。过八阿哥到我的面前,脸上挂着虽然有些尴尬却实心实意的笑容道,“夜里起露水了,对身子不好,咱们进门说话吧。”言罢又转身对八阿哥道,“八哥,花楹身子打小不好,别在这呕着了。”
八阿哥微微叹了口气,“十弟的话你总愿意听吧。”说。完也不再看我,便转身走进屋子。九阿哥瞪了我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十阿哥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手掌厚实温暖。十阿。哥打小就跟我很好,人虽算不上是众位阿哥里聪明的,但对我一直实打实地疼爱着,直来直去的关怀总是能最直接地温暖到我的心里。我真能跟他们都划清界线吗?
我没有甩开十阿哥的手,也拗不过他的执着,叹。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屋子。
进了屋捡了个。椅子坐下来,八阿哥亲自接过丫头手里的茶放在我身旁的案几上。我看着他白玉般的脸,语气漠然地问,“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八阿哥正在收回的手抖了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有些痛心疾首,似乎是在询问我,怎么能冷漠至此?
我看着他,心头有种尖尖的疼痛蔓延开来,却仍旧直视着他。其实我也有一句相同的疑问,他对十三,怎么能冷漠至此,残酷至此?眼前似乎浮现出朗笑着的十三,就是这样的十三,即使不能为康熙祝寿,还是刺破手指亲笔为康熙画了贺礼,然而那画,康熙竟连看都没看,直接吩咐太监收了起来!十三是个忠厚孝顺的人,他该是怎样的失望与痛心?如果不是他们当年的那场计谋,康熙怎么会对自己钟爱的阿哥冷漠至此?
八阿哥凝视着我,读懂了我脸上那冷漠地询问,转过身默了一下,才淡淡道,“为了让你远离纷争。”
他的背影有些萧索,而我只是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又在为我着想了。只是我不过回京探视父母,你们想得太多了。”
八阿哥转身看着我,方才脸上的伤痛已经平复,那种刺骨的颓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淡然自若,他轻轻道,“如此甚好,我们也是怕你为人利用,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既如此,妹妹在这个庄园里好生休息,待十四弟班师回朝一同进京。”
听了这话,我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怎么这几年就摆脱不了这牢狱之灾呢?这不,才出了龙潭,便又入虎穴。还有,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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