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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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谣-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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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十四又笑着安慰我,道,“她是大清公主,堂堂的王妃,谁还能看着她染病么?皇阿玛也派了太医前去,而且听说仓津很是疼惜怡宁,会好好照料她的。”

十四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便不再说什么。纵然焦虑却也只能在心里祈求上天保佑怡宁,把她的病挂在口上,这是无论如何都不祥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北京,却迎来了骤然而至的悲伤。

回京的第三日,仓津的信就送到了宫里,怡宁在蒙古病逝。十四苍白着脸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尖叫一声便昏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漆黑。

桌上的灯火忽明忽暗,整个屋子里一片幽暗。我坐了起来,心中一片惨然,脑子里不断地闪过怡宁苍白的脸,泪水忽然落下。

两个丫头见我只是默然垂泪,却是一言不发,心里都有些着急。十四急匆匆走进屋子,见我若游魂一般走来走去,便上前把我一把拥入怀里。我的脸贴在十四的胸口,心中忽然剧痛,想到天人两隔的怡宁,便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是肝肠寸断。

送信的信使还带给我一些东西,都是她闺中时的用物,我一面哭一面小心翼翼地整理。十四皱起眉头,“十三姐……她做什么把这些旧物捎回来?”

我没有回答十四的问题,却知道她把这些东西送回来的目的。尽管仓津待怡宁很是温柔体贴,尽管大清的公主在草原上享有着崇高的地位,尽管她可能也做了很大的努力,可是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想着回到这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进入睡眠的,只是隐约记得十四把我抱回床上,隐约记得那个温柔至极的声音,“你需要休息……”

第二日醒来,头痛欲裂,眼睛肿得睁不开。我又暗自落了一阵泪,才勉强起身走到桌前。

喜殊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声道,“福晋,十四爷怕福晋哭伤了身子,命奴婢熬了参汤,您趁热喝了吧。”我一面研磨一面铺纸,并不理会那碗冒着热气的参汤。

喜殊见状便也不再言语,只是上前帮我研磨。我饱饱地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一首词: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写完我盯着这首词又细细看了一阵,这首词几乎道尽了怡宁的短促的一生。伸手拿起纸,墨迹已经渐干,将纸装进信封里,递给喜殊,道,“差人送到十三爷府上去。”

喜殊迟疑着接过信,却咬唇望着我。我心中忽生悲意,皱眉道,“十三爷现在有多伤心,让你去你就去,十四爷怪罪下来自有我担着。”喜殊听了点点头,拿着信转身出去。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我想到这里,心中哀痛,便走到那把九霄环佩前,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琴声呜咽而出。

我慢慢闭上眼睛,只让手指在琴弦间舞动,时而峰回峭壁、云雾缭绕,时而淙淙铮铮,寒流涌过山涧……我纵情地拨弄着琴弦,眼前一幕幕涌过和怡宁相识相知的情景,却是哀而不伤,心中与郁悒一扫而空。

良久琴声渐息,我把手指按在琴弦上,泪水滴落在深色的琴身上。《高山》、《流水》,我最后一次弹奏,今日绝响,此生再不弹奏此曲!

怡宁的过世给了我很大的打击,于是整个人都恹恹的,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午膳后的院子里静静地,我倚在榻边打盹。忽然听得院中一阵嘈杂,我猛地惊醒过来,听到十四爽朗的笑声,还有丫鬟婆子们一阵阵的惊呼声。

什么事这么闹哄哄的?我心中纳闷,慢悠悠地走到院中,却忽然愣住。原来十四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马儿不怎么听十四的话,被抓着笼头却仍旧扭来扭去,惹得丫鬟婆子们一阵阵的惊叫。

十四抬头见我呆立在门边,笑道,“你这坐骑果然烈性,爷都险些收拾不了它。”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可不是吗,眼前果然是我心爱的小马。于是拔腿跑到院中,悦儿一见我,果然停止了先前的躁动,温和乖巧地靠了过来。

我一面抚mo着悦儿的鬃毛,一面感激地望着十四。十四笑嘻嘻地拍了拍悦儿的头,赞了声“好畜生!”言罢转过头,指指身后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黑亮,“这是养马的少年,这马儿也就你们俩能制服它。我想想马儿平时也需要人照顾的,就让人把他一起送进京来。”

少年微微抬头望了我一眼,机灵地上前打了个千,“奴才秦旺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我微微颔首,细细打量着少年。十四抚着下巴笑道,“你不是蒙古人吗?怎么起了个汉人名字?”

我微微屏了息,少年憨厚地一笑,“奴才没爹没娘,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幸亏靠了一位姓秦的贩马商人才活了下来,所以就跟着恩人姓秦了。”

“哦,然后呢,你的恩人现在在哪里?”十四似乎来了些兴趣,接着问。秦旺微微低下头,敛了方才的笑意,“奴才不知,又一次恩人带着马驹离开草原后就没再回来过。”

秦旺的声音中带着些难过,院子里的不少下人们都有过一些困苦的经历,便也静默着不说话。十四拍了拍秦旺的肩膀,“好小子,好好伺候这匹马,爷不会亏待你的。”

秦旺这才又高兴起来,响响亮亮地应了一声,便牵着悦儿出去了。丫鬟婆子们也都散了,我转头望着十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十四扬了扬嘴角,“笑了?这就对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要你高兴。”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心里却无比酸楚,我们这叫什么事啊!

花开花落间,康熙五十一年已悄然而来。

自从怡宁过世后,我待年氏的态度越发亲切温和起来,也许我已经下意识地把年氏当作了怡宁。

我坐在年氏身旁看她绣花,年氏的绣工是出了名的精巧,但凡是绘得出的花样,就没有她绣不出的东西。我看着一朵牡丹在年氏一针一线中渐渐鲜活,心里便赞叹起来。我因从小不在额娘身边,虽是德妃亲自抚育,她却没有过多的精力教我这些,如今空长着十根青葱一样的手指,却再也学不会这针线间的美丽。

年氏听我不断地叹息,便扑哧一声笑出来。见我微嗔地看着她,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道,“不如我也教姐姐吧,赶明儿好绣个香包给十四爷。”

给十四绣香包?我可没忘了小时候给他们绣香包的事情,他们笑成一团的样子让我想起来就觉得悲愤。我撇撇嘴,“我可没这份灵巧。”想了想又道,“有你这么好的手艺,四爷现在恐怕只带你的香囊了吧。”

年氏听了神色里忽然带了几分怅然,叹口气道,“爷从不带这些,身上永远只带着一方旧帕子。”我自然是知道那方帕子的,心里思绪翻腾,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淡。

年氏很快从怅然中缓过神来,轻笑道,“不过倒也没见爷带别人的香包。”说到这里忽然站起来就要走,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笑道,“爷最近钻进书房一呆就是半宿,我回去做些羹汤让丫头送去。”

我笑着送年氏出去,她在胤禛身上用足了十分的心。胤禛,他会被佳人的苦心打动吗?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七十九章 少年秦旺

天气渐渐回暖,早春的肃杀一点一点地带了暖意。可是朝廷上的气氛并没有怎样回暖,准确地说*的杀气更重了。原先有些昏聩的太子忽然精明而狠辣起来,八阿哥党的官员们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就立刻偱了线索而上;其实官场上原本就没有至清之人,太子的棍子落下去往往就打到了实处,如此稳扎稳打,不长的时间里掀翻了八阿哥党的不少官员。相比起来,八阿哥就低调多了,一是因为被康熙打压着,二则他自己分管吏部,反而难以借着清查吏治的名头怎样。

端午十四陪着我回了趟娘家。我想我算得上是大清朝最不讲体面地皇子福晋,因为我是骑着马回娘家的。阿玛和额娘自然是大吃一惊,不断地跟十四念叨着,说有损皇家体面。十四却不以为然地笑,“我的福晋不比那些深闺妇人,她愿意怎样就怎样。”

用过午膳,我和十四回到我的屋里,一个在床上歪着,一个倚在贵妃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说了没几句话,眼皮渐渐打起架来,打了个盹睁开眼睛,自己身上盖着件披风,贵妃榻上却哪里还有十四的人影?

我猜他是去了阿玛的书房,便起身出了屋子。

马厩里悦儿乖巧而漫不经心地吃着草料,少年秦旺正仔细地为马儿刷着身上的鬃毛。秦旺见我跺进马厩,连忙放下刷子打千行礼,我微微颔首,随意地打量了马厩一圈,笑道,“秦旺,你再挑一匹马,陪我出去遛遛。”

秦旺有些诧异地望向我,“福晋,您现在要骑着马出去?这……怕是不大妥当吧。”我撇了撇嘴,“你没听十四爷说吗,我要怎样就怎样。再说了……八福晋可是每天都要骑马出去的。”

“奴才有马。”秦旺没有再提反对意见,牵着一匹有些笨拙的枣红色蒙古小矮马,小心翼翼地跟在悦儿身后。

离开闹市口,策马来到京郊的一片小山包。其时正是牡丹花开的时节,一路上有些来往赏花的人。我放慢了速度,和秦旺的马错开不大的距离,一面有些漫不经心看着富贵绚烂的牡丹花和赏花的人,一面地低声笑问,“你认识四王爷?”

秦旺猛地抬起头来,诧异地望向我,黝黑的脸上因为骑马而渗出的细密汗珠让光洁的皮肤更加发亮。他的眉头微微一蹙,憨笑道,“回福晋,王爷知道奴才。”

我琢磨了一下他的回答,笑道,“我猜,即使我不找你,你也总会找我的。”

边上没有人,秦旺还是那副实诚的憨笑,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挠了挠头,也放低了声音道,“王爷本来是要培养奴才在蒙古做事的,照顾悦儿不过是个幌子……可是现在既然已经来了,奴才就听候福晋的调遣了,奴才没什么大用处,只是有些功夫,识几个字,也能做一点小事,福晋有事都可以让奴才做。”

秦旺对自己的评价很是谦逊,我却知道他是有些本事的,能让胤禛安插在蒙古做棋子的人,怎么会“没什么大用处”呢?于是我笑了笑,“也好,其实我想做很多事情,有时还真的需要人手。”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又问,“那你来到北京,原先的计划怎么办?”

我没有问胤禛的计划,只是提出了自己的一点疑问,秦旺还是憨笑着,“福晋,王爷的奴才很多。”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把秦旺留在身边了。

回到家里,阿玛和额娘却有些不高兴。额娘把我拉到边上低声地责备着,我不以为意地笑,远处的十四也不以为意地笑。

事实证明,少年秦旺却是是个极其能干的角色。

一个午后,我骑着悦儿出去,秦旺手脚麻利地帮我佩好了马鞍,骑着他的小矮马跟在我身后。

我只是在街上遛了一圈,街上偶尔还是有人好奇地盯着我这个骑装少妇,更多好奇地目光则是投向那个皮肤黝黑骑着小矮马的少年。

“你看,你的马太难看了,人们都在看它,回去换匹马吧。”我颇为高兴地打趣秦旺,一直沉默着的少年却摇了摇头,微微红了脸,“回福晋,奴才的马跟了奴才很多年,这匹马给奴才骑已经很好了。”

我笑着看了那匹小矮马一眼,它走路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步履蹒跚,但是我知道,这匹马儿并不是走不动路,它只是习惯于这样的走路方式。

秦旺却不理会我带微微有些嘲笑的神色,只是平静地低声道,“奴才最近在园子里走了走,发现夜里十四爷书房附近的侍卫很多,守卫也很森严……奴才觉得他们在谋划一些事情,四爷也有些纳闷。”

我看着秦旺略带羞涩的憨厚神色,却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你去偷听了?”

秦旺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这个笨问题,“没有,如果去偷听就知道他们谋划的事情了……奴才只是随便走了走。”

我的心里微微一紧,半晌却又放松下来,十四他们谋划的肯定是将要针对*采取的行动,至于守卫森严嘛,很早之前我不就发现了吗?

我在街上闲逛,秦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绝对是个小心谨慎的奴才。

回到王府,我把马鞭扔给秦旺,利索地从马上跳了下来。秦旺沉默着牵过悦儿的缰绳,一面低声道,“福晋好好休息……您可以试试奴才的话。”

我尽管没有把秦旺的话放在心上,可是晚膳后还是走出院子,往十四的书房方向走去。

一路上除了侍卫之外,我没有看到别的人。那些侍卫见了我自然是行礼问安地,可是我并没有忽略他们眼中的疑虑和警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不就是倒太子吗?这件事说不得,可是这几年谁又不是心知肚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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