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兮蜷缩在床角,一脸泪兮兮地呆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见到我时眼泪落得更凶了。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开始耐心而忧心地询问。
“锦兮,告诉姐姐,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锦兮,你这样绷着也不是办法,孩子是要出世的,你要让他没有阿玛么?”
“锦兮,你想想你的阿玛和额娘,你这样硬扛着,你阿玛和额娘可怎么办?”、
……
可是不管我问多少句,锦兮却是一言不发,我的话重些她的眼泪便掉得凶些。我坐在床边有些无措,有些茫然,却又忍不住思索起来。
“你不说话是吗?那我去问嫂子,听说你跟她是焦不离孟呢。”我有些气恼,却忽然想起郭络罗月华这个人来。锦兮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身子也微微一震,虽然是极轻微却还是被我看到了,于是我心中大震,原来还真跟那个女人有关系?
可是锦兮虽然有些颤抖,却还是没有说话。“你还不说吗?”我恼火地问,这丫头难道真打算让我去问郭络罗月华?万一她不知道呢?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月华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于是我理了理鬓角的头发,耐下性子来开始给她讲我大伯伯的事情,那个用鲜血和生命为家族换来圣眷和荣耀的故事我早已经听了千遍,将起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的。
“……大伯伯连个子嗣都没有,可是为了完颜氏,却是毅然决然,锦兮,你真的不在乎完颜家吗?”我淡淡地开口,静静地看着哭泣的少女。“好吧,那我只有不顾及完颜氏的颜面了,我去问月华,我相信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起身,作势要转身离去,抽泣着的锦兮却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口,“别去,姐姐……我说。”我转过身,有些怜惜地看着她,她还毕竟是个孩子啊。可是等我听清楚她口中的那个人时,却是不知该作出怎样的反应。
“姐姐,是……是九阿哥。”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七十章 锦兮的身孕(下)
九阿哥……九阿哥!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锦兮,头脑中好像一片空白却又杂乱无章。锦兮来到北京以后开始跟着郭络罗月华出入各种场合,阿玛和额娘只当给她一个临世面的机会,因为月华来往的毕竟也都是些贵人。我也曾经因为锦兮和月华的过分亲近而问过阿玛,可是阿玛觉得自己家的儿媳自有分寸,那就自有分寸吧,可是最后却成了这样的一个丑闻。
如果我不跟着十四去南巡,我会不会发现锦兮的异常?我在心里问自己,答案并不确定,因为我虽然会出现某些场合中,但是我并不喜欢八福晋他们的那个圈子,很显然,锦兮结识九阿哥正是在那个圈子里!
“我去找她理论!”我忿忿的起身,却被锦兮一把拉住。锦兮还是那副哭兮兮的表情,语气却十分坚定,“姐姐,姐姐……不是堂嫂的错。我……我是自愿的,我喜欢九阿哥,你帮帮我吧。”锦兮以祈求的眼光看着我,半晌又道,“大千岁也说会帮我……”
“大……千岁?他们都知道了?”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忽然大了许多,终于失去了耐性,冷冰冰地开口,锦兮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没有问我所说的“他们”是哪些人,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开始像困兽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头脑逐渐从方才的凌乱中清醒过来,心中也生出一阵阵的愤怒。虽说十四是一直同八阿哥亲近,虽说阿玛对支持大阿哥的八爷党一直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可是阿玛却一直有种清醒的认识,那就是,完颜氏是康熙的臣子。可是如今呢?我有些惧怕地想着,他们这是想拉拢完颜氏,还是抓住了完颜氏的一个把柄?如果完颜氏听从八阿哥的安排,那么我家就又多了一个皇子的侧福晋;如果我们不听话,那他们就把锦兮的事情捅出去,既成了完颜家的丑闻又给家里带来了一个不小的政治危机,而且……反正九阿哥完全可以不承认那个无耻的男人是他!
愤怒的烈火在我的心中熊熊地燃烧着,可是最后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我有些恼火地锦兮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真的要嫁九阿哥?他有嫡福晋了,你只能做个侧室。”
锦兮红肿的眼睛却迅速地亮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乎欢愉的眼神。我叹了口气,好吧,我没有嫁给心中的那个人,但是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够拥有这样的幸福。
我慢慢地走出锦兮的屋子,轻轻合上那扇门,头脑中开始思考这整件事情。到了阿玛的书房,我的语调沉稳而清晰,把锦兮的心思和我对这件事台前幕后的认知都告诉了阿玛。我细细地说了一遍,阿玛自然也能意识到完颜氏现在所面临的情况,这种迫不得已而上贼船的局面让他也颇为心烦。
“罢了,就当成全她吧。但愿……八阿哥他们能收敛着些。”阿玛叹了口气便跌坐在椅子上,灰败的眉毛和胡须一齐微微地颤抖着,颓败而恐惧。我有些心疼地看着阿玛,忽然想起额娘最初说起锦兮时的话,不禁苦笑起来,看来这锦兮确实是要做皇子福晋的。
离开书房,我没有回家,而是怀着愤怒直奔月华所居的园子。
走近那个既能显示她娘家地位,又方便照顾的园子时,远远地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我心中的恼意更盛,她就这么高兴?
我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却是不由地放慢了步子,躲在矮墙后面往园子里张望。园子里阳光灿烂着,百花争艳着,小小的宗宝举着一个彩色的风车在跑,月华小心翼翼地跟在一旁,宗宝在笑,月华也在笑。跑了一阵宗宝扑进月华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额娘”。月华宠溺地将宗宝宝在怀里,摆摆手让身旁的奶娘走开,自己拿着帕子轻轻地为宗宝擦汗。
“我们宗宝越来越厉害了,跑得这么快,额娘已经追不上宗宝了。”月华颇为认真地夸奖宗宝,孩子自然是乐得不行,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扭来扭去。
“宗宝以后会更快的,额娘也说宗宝长大了,阿玛就回来了!”宗宝奶声奶气地回答,稚嫩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特别的认真。月华愣了愣,笑意凝固在脸上,也不说话,只是把宗宝抱得更紧。
宗宝的一句童言无忌让我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忘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面对这样的一个女子,我能对她发火吗?哥哥走后我曾经为宗宝的事情忧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真怕宗宝成了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后来月华这个额娘的形象那样完美,让我才渐渐放下心来,让我后来几乎都忘记了宗宝并不是她的孩子。我知道郭络罗家女子的性情,我知道月华有多么能干,也知道锦兮的事情中月华一定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可是我却不能找她,不忍心找她,更是不敢找她。就这样吧,月华是八福晋的妹子,我早该意识到的问题却没有意识到,所以现在我找她亦是没有用的,她们想要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而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让宗宝受到一点影响。
十四知道锦兮的事情后沉默着做了许多事情,买通验身的老嬷嬷帮助锦兮做手脚,又在内务府上上下下地打点了一遍。事实证明,想做手脚留选是一件难事,但是想落选却还是容易的,锦兮在初选的时候就被撂了牌子。八阿哥让九阿哥求康熙指了婚,康熙哪里注意得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虽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可是一点也没犹豫地就给指了婚,还因为完颜氏的关系给锦兮封了个侧福晋。这件事情平淡而又简单地结束了,可是知情的人都知道,完颜氏离八阿哥党又大大地近了一步。
整件事情完颜家都处在一种被动和尴尬的局面下,可是最后的结果还是让所有的人都长出一口气。只是我好像又欠了十四一个人情,我不无自嘲地想着,虽是跟他徒有夫妻之名,可是他为我做的事情却实在是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偿还。
思忖许久,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胤禛。他紧锁着眉头,半天才淡淡道,“你阿玛是户部的老人了,你哥哥又在东北干得不错,升迁极快……你们这样的家族,确实值得争取。”
我呆了呆,细细品味着胤禛这句平铺直叙的话,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淡淡的失望,我明白他这是要与我家彻底划清了界限。可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阿玛他自有分寸的,哥哥也不是他们的人,哥哥伤了心连北京都不肯回,怎么还会跟他们结党呢?”
我说完这句话竟是有些委屈起来,我这样正大光明地跟他说这件事,他却是这样的态度……胤禛大约也看出我心中的委屈,叹了口气从身后抱住我,暖暖的气息环住我,“罢了,让他们去折腾,我什么都不管。”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七十一章 怪异的局势
康熙四十五年九月十五,阳光依旧灿烂着,空气中并没有多少令人伤感的味道,为温恪公主怡宁送亲队伍也准时从紫禁城出发,十三亲自护送怡宁远赴蒙古。
从宫里到城门口都张灯结彩着,老百姓们围在路旁,想看看为国家远嫁公主的芳容。城门口聚满了各级官员,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几乎让人产生误解,这是皇帝新娶了外族的公主,而不是把一个送一个少女远嫁异乡。
我坐在马车里,含着泪看着大红的喜轿抬出紫禁城,一路上不断地擦着源源而来的泪水,想起怡宁前两日伏在我肩头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酸涩难忍。到了城外就不便继续相送,我只能看着送亲的队伍渐行渐远,带着怡宁永远地离开了北京城。
怡宁走后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快了起来,我在这个秋天越发感觉到了寂寞的味道。只是怡宁的远离却似乎只在当时泛起一个小小的涟漪,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还会想起她的温暖笑意。
冬天过去就是春天,康熙再次带着太子、大阿哥、八阿哥和十三离京南巡。因康熙离京,朝中一下子松懈了不少,我连着两次回家都看见阿玛悠闲地坐在花园里喝茶,一点也没有平日的忙碌。
康熙走后,八阿哥越发仔细培植起他的势力起来。阿玛如今说起八阿哥,总是口中不离一个“贤”字,还说比起大阿哥和太子,举朝上下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八阿哥起来。
“可是八爷倒是十分沉稳,虽是为人谦逊,听到这样的话倒是要发火的。八爷私下也跟门人们说了,只想做贤臣,只是他越这样说,依附之人便越多,现下连江南的士子们都争着来京城拜会八爷。听说前日江南有名的几个士子专门上门拜会,这几个人可是朝廷属意想要提拔在江南任职的士子,可是却吃了闭门羹,八爷直接让府上的门人带着几个人去客栈休息,后来这几个士子倒是拜会了大千岁和三爷。”阿玛想了想又道,“我琢磨着他也是怕,皇上虽然不在京,可是耳目众多,这样多拜会几个皇子,他的嫌疑也小些。”
让江南士子吃闭门羹?我不由地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倒是真不喜欢那些腐儒,明明年纪一大把了,见了皇子们还要争着自称学生。一面笑着,一面在心里盘算八阿哥这个举动。士子们拜会三阿哥并不奇怪,因为三阿哥在文人们中的声誉本来就不错。可是八阿哥,他在天下人面前玩了这么一出,究竟是什么想法呢?按说士子们大老远地北上来拜会八阿哥,这实在是很大的面子,可是他偏要把人家推到大阿哥跟前,这是在显示自己的政治资本,是在向康熙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想要结党的意思,还是真的想在文人阶层中在为带兵出身的大阿哥聚集势力?
“可是他这是为什么呢?我并不觉得大千岁比太子强多少。”我跟阿玛毫不避讳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同时伸长了耳朵,仔细听着阿玛说的每句话。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八爷再是能干,毕竟既不是嫡又不是长,太子乃是皇上所立,依太子的性格,将来继承大统以后这些弟弟们能有什么指望。大千岁既为皇上所喜,为人又敦厚些,更重要的是为他谋划好歹是有功劳的,怎么着也比那位强。”阿玛必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颇为深刻地说。
仅仅是这样吗?我不以为然,心机笃深的八阿哥仅仅想要这样?那是不是有些太费周折了呢?阿玛见我仍旧深思着,咳了一声,越发低了声音道,“当然,八爷能够在这个过程中掌握巨大的人脉,这对几位阿哥以后的官场生涯都有极为重要的作用。”我微微点了点头,这样倒是可以解释,八阿哥想参与夺嫡,毕竟资历尚浅,可是跟在大阿哥身后,将来再不济也能是个权臣,我想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我心里渐渐烦躁起来,依大阿哥这样的态势,胤禛身边不是显得太过孱弱了么?我心烦意乱之际,便想念起林先生来,做什么好端端地去隐居,若他还在教我,世事洞察,一定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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