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次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冰儿的真实身份,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竟来自外域,冰儿的五官相比中原人而言,稍显明朗,却由此有了一种独特的美。
子代随父母相貌,这种例子很是常见,药王谷脚下的那片小镇,就曾发生过因女儿长相酷似其母年轻时,她的父母便认定了她是来克亲人的灾星,欲将其活活浸死的荒唐剧。
倘若不是他正好下山经过,出手救下了那姑娘,怕是世上又多了一桩冤情。
邦赛地处偏僻,幸而民风文化较中原而言,甚为开放,也正因冰儿的相貌酷似其母当年,邦赛王对她尤为宠爱。
“当年我拿到那本心法,又经过冰儿的提示描述修炼者出现的症状,这才发现,所谓永葆青春秘技不过是本害人不浅的东西。”
“修炼心法,的确能够保持容颜不老青春永驻,世间本无违反人文常理之数,何况是强行逆转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修炼心法的人,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极为惨重的,那根本就是修炼者拼尽自己今后几十年的生命力保存的短暂青春。昙花一现,四十岁后,油尽灯枯,药石无灵。”
云在在听的毛骨悚然,愕然道:“难道她们都不知道吗?”
舒卿歌叹道:“自然是知晓的。”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含了更多的无奈:“知道又如何,还是会有人义无反顾的,为这些短暂的美好,付出惨重几倍的代价。”
“这些人好笨啊。”云在在摇头惋惜:“冰儿也笨笨。”
舒卿歌直视她,问道:“如果是在在,会怎么选择呢?”
云在在眨眨眼,反问:“若是师父呢?”
舒卿歌唇角的笑意缓缓扩大,眉宇间的清冷融化,坦言道:“凡事不可强求。”
云在在目光坚定,瞳光灼灼:“在在亦是。”
舒卿歌捏紧了掌内的小手,静寂很久的心泛起了浅浅的涟漪。
“当年我与冰儿初识时,她将近三十岁,心衰力竭的现象在她体内有了早期的反应,她心中澄明,若然再找不到延缓之法,定逃脱不了一死。”
云在在歪着小脑袋,接道:“于是她来到中原,打听到师父的名号,便来药王谷求医?”
舒卿歌却摇头:“当时我不过十几来岁,亦未涉入江湖,江湖上同样没有我的名号,她又怎会来求?”
云在在,我真嫉妒你【6】
是哦,冰儿跟师父岁数差了好多呢,这般一想,云在在不由感到小小的欣喜。
舒卿歌道:“她当年求助的,是为师的师父,药石老人。”
“哦。”云在在了然的点点头:“师公啊。”她笑眯眯的捏了捏小手指:“在在怎么从未见过?”
舒卿歌淡淡道:“他几年前过世了。”
云在在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傻乎乎的搓了搓自己的小脸,小声嘟囔道:“那好可惜哦。”
舒卿歌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顿,继续道:“可惜那时候我师父不帮人看病已久,再者他老人家素来脾气古怪……”
云在在打断他:“不会是师公不接手,她就来找你了吧?”
舒卿歌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云在在嘿嘿一笑,捂住嘴巴保证:“在在不插话了。”
“当年师父避而不见,冰儿无法,便去焰灵教找了一个人。”
云在在心里‘咯噔’一响。
舒卿歌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就是那人,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扼住了冰儿的衰老速度,但此法,也仅仅只能多得十年寿命而已。”
云在在惊愕道:“为何,为何那人会帮她?”
舒卿歌并不回答,黑漆漆的眸看向小榭外天然构成的一景,薄唇微微抿起。
一种不知名的滋味在心底扩散开来,云在在刻意忽略掉那股异样的心情,清澈的瞳孔仰视着师父姣好的脸,那瞬间,五味杂陈。
正当云在在认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舒卿歌说话了,回答的坦然而直白:“因为,当年那人刚好以血莲花瓣提取出一种全新的毒素,她热衷于用毒,亦热衷于研究各种的毒素。”
“所以,冰儿只是她误打误撞成功的小白鼠?”
须臾,舒卿歌几不可见的颔首,随即道:“不错。”
当年那人总是将自己置于最恶毒的形象,还清晰的记得那时,他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彼时她的脸上却只有寒意与蔑视一切的狂傲。
那个把骄傲当着外衣披裹的女子,即便是在最无助的时候也不喊一声痛,即便是全天下的人误会她,他也未曾在她眼中看到过一丝在意。
“叶樱,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扬唇笑笑,执手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眸眼中含着说不出味道的笑:“也许有一天,我耐不住好奇,会剖开它,挖出来看看它的材质。”
她取出化骨水,倒在屋内一地的尸体上,施施然道:“不过,我希望它不要长的跟你们一样,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舒卿歌太过专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以至于未曾发觉小徒儿正扯着他衣角,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微一恍神,舒卿歌的眼底融化着细碎的温情。
他的视网膜下。
记忆中的容颜与眼前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仿佛她还在这里,仿佛她还是那个,笑容明媚的倾城女子。
云在在傻傻的看着师父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小心脏紧了紧,局促不安捏紧了小拳头,喃喃道:“师父……”
云在在,我真嫉妒你【7】
舒卿歌在距离她一寸的距离霍然顿住,黑漆漆的眸子毫无遮掩的打量着她,眼耳口鼻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云在在只觉得她快要窒息了。
舒卿歌终于退开,起身淡淡道:“我们走吧。”
心口的余律还未恢复正常,云在在小脑袋嗡嗡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傻傻应了一声:“啥?”
舒卿歌以走出去很远。
云在在越来越远去的白色背影,抑郁的撇撇嘴,什么嘛,哪有人亲到一半不亲的,她还紧张了半天。
嗯……师父,刚刚是想亲她来着的吧?
独自懊恼的云在在自然不会知晓,假装潇洒离去的某人,此时脸上染上了难得一见的红晕,那眼中未来的褪去的恼意,似乎还有一丝不自在。
他方才怎会,起了那般不洁的念头。
在在她,还小啊。
那厢,有了某种认知的某只屁颠颠的跟了上去,心中的喜悦太大,以至于她彻底将问了一半的事给忘到了脑后。
后来的事,还是接到鸠旻消息,急匆匆从宫外赶来的柳蓁口中得知。
原来,当年冰儿得到的那个法子,虽然能够延长寿命,但毕竟是旁门左道,副作用同样很大。不光是要每月忍受一次抽骨般的疼痛,还需隔段时间服用一颗至少有十年寿命以上的蛇胆才足以续命。
此法还有一个大忌,在服用周期,一旦中毒,秘技带来的副作用便会迅速反噬,且在原有寿命的基础上按量对减。
信子乃灵物,所带的毒素凶猛却不致命,正好成了冰儿体内衰败的催化剂,毒素压抑不住,衰老呈现在脸上一发不可收拾。
柳蓁还说,幸亏当时小师妹机灵,用血帮冰儿及时解毒,否则冰儿恐怕连邦赛都撑不回去,更不用说在路上遇到师父了。
邦赛皇族硬邦性族规,入住公主殿的男子,必须是公主的夫君,其他男子想要入内除非是净身的太监。当时冰儿的情况堪忧,随时有丧命之险,师父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与冰儿商量,让他们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柳堇剥了一粒葡萄扔进嘴里,嚼了几下,慢悠悠打断道:“那现在那个什么冰儿成了我们的师娘?”
柳叶不认同的反驳:“不是,不是,怎么会是呢,大师兄都说是名义上的了。”
柳堇又剥了一粒葡萄,塞进怀中小家伙的嘴里,抬头看了柳蓁一眼。
柳蓁眯着眼笑笑,摆摆手道:“当然不是啦,那日跟冰儿成亲的根本不是师父。”
他本来还想故作神秘一下,但见几个师弟师妹压根儿不买账,摸了摸鼻子开口道:“与邦赛公主完成夫妻礼节的是另一位临时充数的男子,师父是在庆典完了之后才替换进去的。”
谜底一揭晓,柳蓁非但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惊呼,眼前几人依旧是那副兴趣少少的样子。
不高兴的一撇嘴道:“你们,这都什么破反映啊。”
柳堇不咸不淡的瞥着他:“在你说之前,我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云在在,我真嫉妒你【8】
柳蓁:“……”
柳叶随后跟上一句:“我也觉得大师兄取了邦赛公主的可能都比师父娶她的可能性大。”
柳蓁:“……”娶她作甚?娶回家供起来当老祖宗拜祭?
柳叶说完,与柳堇交换了一个眼神。
柳堇冲着他眯眯笑,那意思是,小二子说的真好。
柳叶嚼着嘴里的葡萄,突然觉得分外甜。
柳蓁还是不死心,看向专注吃着葡萄的小师妹,按理说,这件事小师妹的反应应该最大吧,怎么现在看起来,她跟个没事人似得。
方才他讲的激情高扬,她却似乎对眼前的紫葡萄比较感兴趣。
云在在注意到大师兄透过来的小眼神,抬起头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举起指尖捏着的小葡萄到柳蓁面前,笑眯眯:“大师兄要吃吗?邦赛的葡萄很甜哦。”
重点不是葡萄甜不甜!
柳蓁怒,拍下小家伙爪子里汁水泛滥的紫葡萄,面对面坐下,哼唧道:“小师妹,不关心师父了?”
云在在盯着那颗紫葡萄‘骨碌骨碌’滚没影了,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撅起嘴道:“胡说,在在最关心师父了。”
柳蓁显然很满意听到的回答,绷起的脸有了笑容,他点点头,暗示道:“那刚才师兄的那番话,你,嗯,嗯?难道不应该有些特殊的反应吗?”
云在在无辜,大眼瞪圆眼:“可是,大师兄说的这些,在在全都知晓啊。”
柳蓁:“……”他决定收回刚才的那堆废话。
柳叶突然觉着大师兄出现的时间点貌似有点晚,好奇地凑了过去,嘴里还含着嚼到一半的葡萄肉:“大师兄,你刚才干啥去了?”
柳蓁自觉与他保持距离,挪了挪屁股,嘴里回道:“我是出宫帮师父准备药材去了。”
话题一下子被引回来。
众人沉默一会儿后。
柳堇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一向对这类人没有好感。
云在在插嘴道:“是不是还差一味药引?”
柳蓁指甲扣了扣桌面,脸上苦恼:“是啊。”
云在在又问:“如果没有药引会怎么样?”
柳蓁愣了一下,这点他还真没有想过,在他的心目中,师父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人,只要师父肯出手就没有治不好的人。
小师妹这样一问,他反而茫然了。
如果……如果……如果少了药引的话……
柳叶一语戳中重点:“那咱们药王谷的牌子是不是就砸了。”
话音刚落,就收到了来自三个方向鄙视的眼神,柳叶耸耸肩,低头吃他的葡萄。
柳蓁摸了摸下巴,犹豫道:“虽说这个女人跟咱们有些过节,不过这事师父既然已经管了,我们药王谷的谷规又是不能见死不救,那……”
他看了看对面的四师弟,询问他的意见。
柳堇悠悠扫了他一眼,直言:“那女人就算死了也砸不了我们药王谷的牌子。”
柳叶见小四难得与他的意见保持一致,激动的抬起头,目光灼灼:“为啥?”
柳堇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三人又沉默了。
云在在,我真嫉妒你【9】
柳叶茫然的看向小师妹:“四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在在认真想了一下,按着字面上的意思解释道:“大概是关于女人的吧,在在也不是很懂。”小脑袋蓦地窜进一个念头,云在在一拍桌子,激动的喊道:“难不成是四师兄有了外遇!”
柳叶、柳堇、柳蓁:“……”
这又是从哪里的出来的谬论?!
柳堇抚额,伸手弹了下怀中小家伙的脑袋,磨牙道:“胡说八道什么你。”
云在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继续八卦的推测:“不对啊,四师兄会看上谁呢,难道是那个可娜!”
柳堇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是可娜?”
云在在仰起小脑袋自下而上白他:“四师兄没良心,一转头就把人家小姑娘忘了。”
柳堇忍不住了,伸出两只手狠狠掐了一把云在在左右胖嘟嘟的腮帮子,边掐便恶狠狠的警告:“再乱讲下次有好吃的就不带你了。”
云在在‘哎呀’一声,护住小脸,手脚利索的从柳堇的腿上跳下,藏到柳叶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小手还在红红的脸颊上搓阿搓,嘴撅起,小眉毛一竖,指着得意洋洋的四师兄,声音脆脆道:“二师兄,今天晚上别让他进房门。”
这句话可乱想的空间很大,柳叶这一路来被小师妹不纯洁的思想连番摧残,当下就想到了最坏的那部分,脸涨的通红,连浓密的眉毛都随着主人情绪的波动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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