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对人说话的,也不是特别针对我。”
程水灵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许久,突然双手抱住头,用力发出一声神经质的高亢尖叫。
安恬日缩一下脖子,向周围的客人露出抱歉的眼神,转回头向好友扮个鬼脸。“水灵,没那么夸张吧?”
“安恬日,我想掐死你!”停下来,深呼吸,程水灵皱起眉头瞪她。“这样都不算是故意找你麻烦,怎么样才算?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讲理?就一次就好?我想看看你有一点正常人的反应啦!你难道都不会生气吗?”
安恬日叹气。“我生气啊,我当然生气,怎么可能不生气?可是想一想,我本来就是后来搬进去的,而且那是他的生活习惯,又不是故意为难我,反正只住一年而已,忍一下就过去了。”
“你真的这么想?”程水灵眯起眼睛看著好友。
“不是。”她老实说:“我只是努力这样说服自己。”
“干嘛努力啊?告诉天阳哥不就好了?说那个人故意找你的碴,叫天阳哥帮你出头啊!”
“水灵,没这么严重啦,你说的像是要开战一样,我是搬进去住,不是去占领那间公寓,没必要把事情搞大。”
程水灵发出一声冷哼,摆明不以为然。
安恬日摇摇头:“而且大哥已经帮我很多了,他昨天为了帮我搬家,连要去接小风姐的飞机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还因为这样,被小风姐骂了一顿,我不想再拿这种事去烦他。”
“……天阳哥跟他女朋友吵架了?”听到她的话,程水灵的眼神一亮,兴致勃勃地追问:“很严重吗?”
“水灵,你别想了啦。”她想也不想,直接戳破好友的白日梦。“小风姐又不是第一天发大哥的脾气,过两天就会好了。”
程水灵噘起嘴。“……恬日,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她扮个鬼脸:“没办法,水灵,你不会要我说谎话骗你吧?要我哥跟小风姐分手,你有得等。”
好友倔强地别开脸。“至少你也鼓励我一下吧?我们是好朋友耶!”
安恬日叹气,不知道要说什么。
水灵长得漂亮,从以前到现在,都有不少人追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自己那个大哥情有独锺,从高中到现在,即使大哥已经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她还是不肯死心。
她不明白这种心态,他们说的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似乎看出她心中的想法,程水灵瞪她一眼。“安恬日,我警告你,不要把你脑袋里转的东西说出来,不然我一定会打你。”
安恬日大声叹气。“好嘛,不说就不说,那我们来讨论一点实际的问题好了。水灵,你上次说要修的那门通识课……”
程水灵看著非常识相的好友,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的哀怨,然后轻轻叹口气,跟著加入新的话题。
回到家,安恬日习惯性地打开客厅的灯,然后钻进房间里。
大哥和范姜学长都是上班族,常常要工作到八、九点才会到家,特别是范姜学长,在外商公司工作,才不过第三年,已经因为优异的工作表现,被拔擢担任课长的职务。受到上司赏识,代表的也是更加繁重的工作量,有时候,她会在午夜过后,才听到他下班进门的声音。
因为两位室友的工作繁忙,大多数时间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有时候连呼吸声都会显得嘈杂,和以前在宿舍感觉完全不同。
习惯了宿舍几个女生挤在同一个房间里,打闹闲聊的生活,突然进人这种安静的独居模式,一开始,多少不太适应。
不过,经过一个星期,她习惯了这种生活,也慢慢开始享受能一个人独占整间公寓的生活。
这种感觉,和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更正确一点说,真正知道自己是一个人,反而更加惬意。
挂上耳机,打开电脑,翻出笔记,她开始复习今天的上课内容。
她喜欢数学,从小开始,就喜欢这个被多数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学科,也所以,考大学时,才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其实很冷门的科系填为第一志愿。
数学是一种很复杂,却又很简单的东西。重点,不在答案,而是规则。在看似繁复的表面算式底下,藏著的通常是最简单的规则,差别只在於:你能不能看出这个隐藏的规则,并且证明它的存在。
而即使是相同的题目、相同的规则,在不同的人、不同的阶段看来,即使最后的答案可能相同,引发思考的起点和中间的过程也不一定会是完全一样。
依照公式推出答案是一种乐趣,找出属於自己的证明过程,又是另外一种乐趣。
当然,被解不出来的题目气到想哭,也是常常发生的状况。
跟老师们说的“数学是科学之母”这种伟大的理由没有关系,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的数学很有趣而已。
她习惯规则,能够被清楚解释证明的规则。在看似混乱的符号式子中找寻可以被找到的规则,是她对数学著迷的原因。
不过,“兴趣”这种东西,可以当成饭吃吗?最近,她常常在思考这个问题。毕竟,已经是大四了。
敲门声压过音乐,打断思绪。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脸阴沉的范姜光垣。
她拉下耳机,疑问地看向站在门口,似乎来意下善的男人。“学长,这么早就下班了?”
看看时钟,现在不过是七点。以他平常的工作状况,确实是算早了。
“客厅里的电灯,足你开的?”他问。
“嗯。”
“你刚刚在客厅看电视?”
“没有,”她摇摇头。“我一直在房间里看书。”
他眯起眼睛,突然转变了话题:“我刚刚在路上遇到天阳,他说晚一点才会回来,要我先告诉你一声。”
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话说完了,他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你回来多久了?”
听到这个问题,她有点惊讶。
一起住了一个星期,范姜学长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必要以外的句子,几乎把她当成不存在。像这样的问题,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差不多……四点吧。”
他抿起嘴角。“四点?你没有出来过?”
因为所以--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压下叹息。果然,她刚刚的想法是错误的,学长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学长,开电灯不会浪费多少电费的。”
“我不喜欢。”
他不喜欢。“学长,你不喜欢“我”吧?”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沉下脸。“随便你怎么想。”
他甚至不想费神去否认。
她忍住朝他扮鬼脸的冲动,拉回先前的话题:“学长,对不起,别的我会努力配合,可是开灯这件事,可能要请你包涵。我喜欢屋子里明亮一点,一个人晚上走出客厅,发现整栋屋子里一片漆黑,感觉很恐怖呢!”
“那你可以晚上再开灯。”他勉强让步地说。
她摇头。“我常常窝在房间里,就忘了时间,不一定会记得天黑的时候要出来开灯,所以如果四、五点到家,我通常会先把电灯打开了。学长,你放心,我不会下午两、三点回家就开灯的。”
范姜光垣看著她,没有作声。
看著一脸莫测高深的男人,她努力向他解释:“而且,学长,你不觉得晚上回家的时候,有一盏灯在等你这种感觉很好吗?”
他皱起眉头看著她,突然,略宽的嘴角一松,拉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原本就英俊的脸变得更加令人难以逼视。
看到他难得友善的回应,她松口气。范姜学长毕竟不是真的很难相处。
然后,范姜光垣掀开有棱有角的性格薄唇,深邃的眼紧盯著她,锋利的男中音在夜晚冰凉的空气听起来格外刺耳:“安恬日,你是白痴吗?”
第二章
“黄哥,统一那边有人打电话来问,昨天我们公司要补给他们的货为什么还没有送到?”说话的年轻男人头也不抬,继续翻著手上的公文,温和的声音仿佛只是闲聊,而不是在询问下属重要的公事。“这是你负责的,没错吧?”
三十多岁的男人抓抓头。“光垣,我昨天已经跟统一那边解释过了,我们的库存不足,所以……”
范姜光垣抬起头,英俊的脸上没有笑容,却不特别显得冷酷。“黄哥,你在跟统一解释之前,打电话去跟仓库那边确认过了吗?”
“呃……”
“缺的货,公司已经从马来西亚那边调子一批过来,”他压下咳嗽,耐心地解释:“我刚刚跟仓库那边打过电话,船前天就到了。”
“啊?可是电脑上的资料……”
“储管部那边迟了一点才把资料Key进去,这种状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黄哥,你应该知道吧?储管那边的电脑资料更新的速度,还没有那么快,你得亲自跟仓库确认仓储状况才是。”
男人开始流汗。“光、课长……”
范姜光垣放下手上的公文,手肘靠著桌面,十指搭成塔状,嘴角微勾,目光诚恳地看著比自己还要资深、也应该更了解状况的下属。“没关系,黄哥,人都会忘事,你这一阵子工作量大、要处理的事情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统一那边,我刚刚解释过了,等一下会亲自再去作更正,顺便跟他们道歉;不过,下午之前,务必把货补给对方。下次不要再犯。还有,跟储管那边催促一下资料输入的速度,免得再有误会。”
“是,是。”听到上司宽容的处置,年长的男人羞愧得几乎无地自容,只能用力点点头,接下交办的公文,带著对年轻上司的感念,低著头,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进行任务。
年轻的课长低下头,再压住一声咳嗽,继续处理手边的工作,完全无视办公室里几名异性同事投来的爱慕眼光。
范姜光垣,二十六岁,进公司不到三年,因为优良的工作表现被破格拔擢,现在是美商葛罗利亚台湾分公司营业部第二课课长,是全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营业课长,据说上头正密切注意他接下来的表现,准备日后栽培他成为公司的重要干部。
年轻、能干、谈吐温文、性格认真,加上出众的外貌,即使已经升上了课长,面对下属,却还是和以前一样谦冲有礼,没有一点少年得志的气焰。
因为以上这些原因,公司三年,范姜课长在女性员工之间的受欢迎度,一直居高不下。在公司那份传闻中的“最有价值单身汉”秘密名单中,排名也是逐年往上攀升,虽然不是名列前茅,但以一个小小的营业部课长,能和位居要津的董事、经理们相提并论,也是颇引人注目。
但是这位被公认最有前途的帅哥,此刻却戴著温文的公事面具,非常不悦地回想前两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幕-…
他以为那样粗鲁的反应绝对可以让她明白:自己在这里究竟有多么不受欢迎!但是,他实在太小看那个小女生了。
“安恬日,你是白痴吗?”
听到他的话,安恬日只是愣一下,然后别开头,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原本还想著她终於有了一点正常人的反应,仔细一看,却发现她是在偷笑。知道他发现之后,她更是笑得夸张,整个人趴在桌上发抖,仿佛他刚刚说的,不是刻意要刺伤她的言语,而是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
那个小鬼,她没有脾气的吗?
当初答应让安恬日搬进来,是因为天阳说了,如果他不让他的宝贝妹妹搬进来一起住,身为大哥,他就只能搬出去,和妹妹一起找新的住处。
基本上,他一点也不在乎安天阳是不是要搬出去住,他又不是那种做了几年事,每个月还拿不到三万块底薪的人;何况再不济,他这个课长也都有公司的员工宿舍可以申请,跟天阳那种小业务完全不同。
可是安天阳那家伙,似乎没考虑到自己的状况。以他的条件,想在台北市中心找到像条件这么好的公寓,根本是缘木求鱼,更别提他还要负担另外一个人的房租了。
他可以不要理他的,以他的个性,本来也确实可能这样做……如果,那个人不是安天阳的话。
更不幸的是,他的良心,好像还没有死绝。
几番挣扎之下,终於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条件:只要林妈妈首肯的话,他就没有意见。
那个算盘很简单,讨厌女孩子的林妈妈,不可能答应让女性房客住进这栋从来没有出租给女性的单身汉公寓。而既然不是由他开口否决,如果到时候天阳还是坚持要搬出去,他也不需要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天阳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服了顽固的林妈妈,答应让他妹妹搬进来。
那个帮忙修剪庭院的要求,其实算不上是什么条件。在这里住了这些年,只要是林妈妈开口,他们都很愿意帮这个忙,现在只不过将偶尔的帮忙,变成例行的义务而已。
麻烦,却不是问题。说穿了,林妈妈根本对安恬日要搬进来这件事,基於某种他不明白的原因,拐弯抹角破了例。
是他失算。
但话又说回来,答应让安恬日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