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用人之际,婢子原先在朔州老家也是摸过织机的,虽比不得几位妈妈们,却也想帮着出出力,还请奶奶恩准。”
璧容有些意外,“虽是咱们自家的地方,可你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家,怎好抛头露面?”
撷芳显然早有准备,笑笑道:“且不说旁人,就是咱们府上暂住的赵姑娘尚且都能不拘小节,婢子是沈家的奴仆,怎能屈于人后。街巷上的人知道了,笑话婢子是小,若是为此污蔑奶奶护犊失了公正,那倒是婢子的罪过了。”
璧容听着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怎么莫名其妙地像是盯上了赵思思一样。
正僵持着,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夫人,夫人莫要答应,婢子……”
随着珠帘的叮当作响,秋桐三两步迈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钗鬓紊乱,泣下如雨,哪里还是往日那副沉静姣美的模样,好一番悲痛凄苦。
事情来得这样急,满屋子的人还在怔愣中,有几个不经事的小丫鬟从外面冲进来,朝着软榻上的璧容摆摆手,神色惶恐地道:“夫人,婢子们实在拦不住。”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地站在原地。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璧容摆摆手叫她们退了下去,
夏堇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弯腰下去要将秋桐扶起来,嘴里不忘道:“这是哪个不要命的欺负了姐姐,用不着夫人张嘴,我便去替姐姐讨个公道。”手上使了十成的力道,愣是没有把秋桐拽起来。
“夫人,求夫人莫要答应,婢子早已心有所属,纵是,纵是无名无分,此生也非他不嫁……”秋桐使足了力气推搡了夏堇的手,异常坚定地跪在地上,面色苍白,颊边却染着两抹一样的红晕,紧咬着嘴唇,明显一副羞于启齿的愧色。
夏堇想起那日秋桐的异常来,心里暗道不好,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胡话,忙捂了她的嘴,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示意她有外人在场。
奈何秋桐此刻是猪油蒙了心,榆木脑袋一个,连啃带咬地扯开了夏堇的手,忿忿道:“平日里与我情如姐妹,这会儿便是要夺了我的命不成?”一句话撅得夏堇目瞪口呆。
“我已是下了狠心的,夫人若不成全我,再不过便绞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
屋子里诡异的气息四处流窜。
“秋桐,你有事情,但凡不是无理取闹的,我都会遂了你的心愿,只是这会儿我正处理着事情,何况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再说可好。”璧容一字一句说的极是缓慢,半是安抚,半是警告。
听说陈大娘相中的人是布庄上一个很不错的管事,年轻有为,家里也算殷实,可瞅着秋桐这副模样,明显是看不上的,如此一想,这府里比之还要贵气的男人,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呢?
老话怎么说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想到此,除了最初的那一抹惊讶,撷芳心里有些隐忍的畅快。
“夫人这里有急事,婢子等一等也无碍的。”话说的尽是些等着看戏的窃喜。
从刚开始看见秋桐的一刹那,再到这会儿听见撷芳的不怀好意,璧容的脑子里就一直在乱烘烘地嗡嗡作响。
她和秋桐、夏堇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甚长,可感情却是真挚无疑的。她没有嫡亲的姊妹,所以一直把她们当做自己的妹妹看,想着要给她们找个好人家,陪送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她们风风光光地从沈府大门走出去。
她不是不明白撷芳心里的畅快所谓何,那个人的名字就在自己的嘴边,是自己每晚都会呼唤的名字,可此时,她突然有些畏惧了。
璧容有些乏累地闭了闭眼睛,再睁眼已是目光清澈,凛然正色。
“如此,你便把心里的话说与我听听话,我也好知道要如何为你做主。”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让人不由自由有些莫名的压迫感。
“我,我既然来了,便不怕别人笑话了,夏堇妹妹说的不错,我确实早有了钟意的人,他虽然无甚本事,又孑然一身,可我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早就,早就约定了终生……”秋桐蓦地有些羞怯,微低了低头道:“本想着寻个时候求夫人指婚,可偏生我娘等不得了……只求夫人看在婢子伺候您这般时日的份上成全了婢子。”
形式转变得有些离奇,众人还没能反应过来。
撷芳情不由己地往前走近了一步,问道:“秋桐妹妹说的可是?”察觉到自己的言语不当,赶忙顿住了嘴,又道:“孑然一身不假,可本事却是不小的了。”
秋桐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那算的上哪门子的本事?养的了家还是糊得了口,怎的我还没有说是谁,姑娘就猜出来了不成?”
撷芳被堵得严紧,不由露出几分尴尬,蓦地听见夏堇一声惊呼,“姐姐说的,莫不是二爷身边的……”话音一顿,惊讶地捂了嘴。
秋桐一脸绯红地点了点头,鼓足了语气地朝向璧容磕了个头:“还请夫人成全了我与关恒。”
璧容反应地异常迅速,未给旁人多说什么的机会,起身亲自扶了秋桐起来,目视着她道:“你可知道你这是私相授受,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便是一辈子都难以抬头。”
秋桐紧咬着唇点了点头,“婢子也曾想过认命,听了母亲的话,可,可到底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
撷芳正要借机发话,只听璧容道:“也算的上是你们前世的缘分,爷前阵子倒是同我提起过你与关恒的事,只是我不放心,总想着要历练他一番,没成想你母亲倒是先一步来找了我,这才淡了心思。如今听你这么说,倒是爷火眼金睛,相了门好姻缘。”
撷芳见璧容话里全是维护之意,心中有些不快。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莫要为了一时之气顾此失彼的好。
“婢子早就说了,能入了秋桐姑娘眼的本事岂能小的了,有姑娘在夫人身边的荣宠,关小哥儿的好日子也就要来了。”
暗讽之味听得众人皆是蹙眉不已。
璧容不愿她继续再在此事上做文章,又要顾忌她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损伤了秋桐的名声,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她的事已了,便继续说你的事吧。作坊里的事我做不得住,还要与二爷相商才是,不过你既然有心报恩,我定然不会折损了你的好意,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撷芳听了很是开心,仿佛自己的计划已经得了结果,笑着福了个大礼,“如此,婢子就先谢过奶奶了。”
☆、第112章 千载一时
送走了撷芳,璧容叫青沐换了把带凳垫的红木圆凳给秋桐坐。
“方才真真是把我吓得不轻,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夏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忙顿住了嘴。
“我都不怕,你有何怕的?”秋桐抬头不解地看向她,“说起来,若不是你那日的一番话,我也下不得决心。好妹妹,姐姐方才一时情急,你莫要放在心上。”
夏堇明白她是对方才被自己阻拦时说的气话抱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曾在意。
“你们方才为何都战战兢兢的看向我,当着撷芳的面,我不好发问,这会儿可要问问明白了。”秋桐疑惑地看向众人。
青沐向来心直口快,直言道:“姐姐还知道有外人在场,夏堇姐姐一个劲地给你使眼色,你却全然不顾。”
“说起来你究竟为何这般急,门口的丫鬟竟都拦不住你?”夏堇问道。
秋桐脸上一红,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小声低喃道:“早上听说我娘来找了夫人,我以为是……来的时候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便一时情急冲了进来,婢子身为屋里的大丫鬟,却叫外人看了笑话,还请夫人惩处我的冒失。”说罢,秋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早上陈孝孺家的确实来过一次,但却是为了调派织布坊人手的事,并非秋桐所想。不过也因此证明了秋桐的真心,若非情急,向来稳妥的她何至于这般。璧容摆摆手叫夏堇扶了她起来。
青沐抚了抚胸口,笑着道:“刚才那样的情形,又叫那撷芳好一番歪曲,险些以为姐姐是来自荐枕席的。”
秋桐听得怔愣,半响才反应过来,惊愕地道:“莫不是你们都这么想的?”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大的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会生出这般想法来,真是好笑至极!”秋桐闻音忍俊不禁,“且不说我与夫人的情谊,二爷平日里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大伙谁人不知,若不是见惯了对夫人的柔情,只怕我是半步也不敢靠近的。”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众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想着姐姐连孟管事那样的都看不上,着实猜不出还有何人能入了姐姐的眼,没成想倒是便宜了关恒这厮!”夏堇笑着道。
青沐随即便接了话茬,脸上写满了好奇,附和道:“就是就是,姐姐可要好好跟咱们说说,你们二人是如何‘私相授受’的!”
“你这个死丫头皮痒了是不是,赶明也叫夫人给你说门亲事!”秋桐作势便要去扯青沐的手臂,青沐见状忙躲到了夏堇身后,嘴里不住地讨饶。
“为了不叫你们私相授受,我可是接着爷的名义扯了个弥天大谎,你若再不从实招来,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了。”璧容眯着眼睛灿笑着看向秋桐。
“你瞧,夫人都发话了,看你还不从实招来!”
“哪有什么私相授受,不过,不过是从前拖他买过几回东西,一来二去便熟了……”秋桐通红着一张脸,扭捏了半天才喃声如蚊呐地开了口。
“哦!”青沐呵呵地怪笑了起来,“原来你们早在‘从前’就看对眼了!”
话音一落,屋子里的一众人纷纷掩嘴笑了起来,惹来秋桐一阵斜眼,恨不得立刻寻个地洞钻进去。
临近晚饭时,沈君佑踩着薄暮余辉回了府。
“街上的桂花已经全开了,你真应该出去看看,那可真是十里飘香啊。”脸上挂着笑,看得出心情很是不错。
璧容从塌上趿了鞋下来,接了他脱下了的外褂,另拿了一旁架子上搭的常服递给他,笑着道:“看来独独咱们院里的桂花犯了懒。”
沈君佑见她披散着头发,几许发丝顺着脖颈垂了下来,抬手轻轻地帮她拢了扰头发,有丝淡淡的茉莉花香在鼻尖萦绕:“今儿个又沐浴了?”
她如今身子笨重,每每进浴桶沐浴总是有些不便,有一回被沈君佑瞧见了,便再不许她赶着他不在的时候独自沐浴。
“只洗了洗头发,下午睡了一觉,出了些汗,头上实在腻的难受。”璧容道。
沈君佑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如此便与我一同去洗洗可好?”虽是问句,却不容人考虑,望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牵了手便进了净房。
等从净房里出来,晚饭已经热了两遍,满屋子的丫鬟纷纷低眉垂首,静立两旁,璧容的脸顿时红如晚霞。
用过了晚饭,丫鬟早铺好了枕被,璧容与他说起了白日的事。
“倒是没看出这小子是个有福的,惹了佳人侧目不说,老爷夫人也要为着他扯谎做媒。”
璧容横了他一眼,细问道:“他家里可还有别人?”
“那会儿他还不大,在回事处打杂,那年朔州发了大水,他跟着办事的管事去了县里逃过了一劫,回来才得知父母兄弟都丧了命,我见他为人机灵,便求祖母要了他给我作书童。听说族里还有个堂叔,可到底许多年不曾见过面了。”
璧容点点头,“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沈君佑想起了白日里几人闹的那糊涂事不由大起来。
璧容娇嗔地看了他一眼:“那样的情形难免会想岔。”许是为着自己的面子,佯作出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却不知自己的那些小动作早被沈君佑丝毫不差地看进了眼里。
“看来日后我要改改这副严肃作派了。”沈君佑挑着眉头,一脸沉思。
“改成见人便陪笑三分的样子不成!”璧容娇声回道。
沈君佑这才明白自己被说成了陪笑的花娘,可话头是自己挑起来的,又生不得气来,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是逗你一逗便露了马脚。”沈君佑啧啧两声,一脸宠溺地拧了拧她的鼻子,惹来璧容一阵不满。
软玉温香在怀,沈君佑心念一起,不由得浑身燥热。
伸出手臂将她懒在了怀里,闻着鼻尖的茉莉花香,大手不由自主地沿着那连绵起伏的曲线摩挲起来。
“别,别,小心碰到了孩子…”她忙抓住了身上那只欲星火燎原的凶手,恳切的声音里微带着些喘息。
沈君佑低下了头,手掌边那张俏脸好似梨花般细腻、白净,萦绕着沁人的馥郁芬芳。
他的心跳的有些快。
浑厚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动,“不碍事,我已经问过大夫了,这个月份…只要轻些便是了。”
“可是,我的话还没…还没说完…”
“那些不相干的人远远打发了便是,派人仔细盯住了…免得触了我儿子的霉头……”
声音逐渐变成细小的低喃,隔着层层纱帐,恍若未闻。屋外,晓风吹过,墙角一丛绿竹沙沙作响,昏黄的烛光透过窗纱洒落在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