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央改根本不管是否会传染上伤寒,一见邢定霜,连忙握住她的手。“定霜,别客套了,你赶紧回自己房里,让我去看定天。我小时候得过这病,不也一样撑过来了么?伤寒虽然是重症,但还不至于是绝症,有我在这儿帮太后包准管用,你就放心吧!”
邢定霜仍然担心着哥哥的病情,但见梓央改说话胸有成竹,她终于答应让他进去,自己暂时离开一阵。
“师姐。”
一声深切的呼唤,令坐在儿子床前的冷星桓猛然回过头,“央改,你怎么来了?”
梓央改摇摇头,没有回答,只向她使了个让她放心的眼色,上前看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的邢定天。抬头之际,他面露疑惑,半晌才问道:“师姐,你确信定天得的真是伤寒么?”
“是四位太医一同诊断出的结果……怎么,你觉得不对劲?”冷星桓不禁惊奇。
“我十一岁那年就害过伤寒这种病,虽然从定天现在的模样看来,的确是伤寒的症状,但他身上出的是针尖一般大的小红点,如果是真正的伤寒,应该是豆大的红斑才对。”
“你确信?难不成四位太医都诊断错了?”
“这世上的疾病种类繁多,千变万化,就算是宫廷太医,有时不也解不了江湖人下的毒吗?我想再请问师姐,定天除了高烧、呕吐,有没有腹泻过?”
“腹泻……这倒没有。”
“果然,定天得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伤寒,这种类似伤寒的症状,只有巨鹘出产的毒物伤寒枯草才会引发!”梓央改紧紧咬了一下嘴唇,语气中透出了怒意。
冷星桓几乎愣住了,先前她还有所怀疑,但梓央改偏偏提到“巨鹘”二字,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况且,梓央改的师傅是她的师叔觉先大师,她很小的时候就听梅岩师太说过这个怪异的和尚觉先精于毒术,师弟的话,她已无从再去请太医来鉴证。可是,谨妃一干人等已被尽数铲除,究竟是什么人怀着鬼胎,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定天下了毒手?毒又是如何下的?若那人要置定天于死地,这种毒恐怕比伤寒还要危险,随时会要了定天的性命……
“师姐,师姐?”
梓央改推了她几下,冷星桓才回过神。
“央改,既然你肯定是伤寒枯草的毒让定天变成这样,那么有何办法可以给他解毒?”
“看来我只有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去大墚找我师傅,取来师傅的赤火丸给定天来个以毒攻毒。师姐放心,我就算拼上一条命,也会赶回皇宫,把药丸送来。还有,定天是中毒,不是害病,所以这个不会传染,我想师姐可以不用太劳累,多叫些人来照顾他。”
“我知道,解药的事就拜托你和师叔,定天很坚强,我相信他能撑下去。但增派人手照顾他的事,我不能做,如果毒害定天的人就在宫中,定天没有康复之前,皇宫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我信任。因此,还是让我亲自来照看他,至于太医那方面,就继续让他们开治伤寒的药,我暗地里把它倒掉就成。”
“师姐就是师姐,想得真周到啊。”
“行了,你别跟我客气,赶快启程吧,我儿子的命可全靠你了。”
梓央改领命离开,冷星桓沉默了片刻,忽然朝门外喊了声:“蓝儿,你去叫定霜来这儿一趟!”
华宁宫的花园里,邢定邦正坐在树荫下,倾听阮亭芳弹奏月琴。自得知邢定天患上伤寒,之前所有对弟弟的怨气仿佛就在那一刻全部消除,就连婶娘冷星桓,他也对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敬佩。邢定天并不是冷星桓的亲儿子,她却冒着可能被传染上伤寒的危险一定要守护他,年轻的皇帝右手托着下巴,脑中不由自主浮上了童年时的一幕幕。或许,他的婶娘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又爱又恨的人吧。
月琴的声韵幽雅而美丽,阮亭芳拨着琴弦时的神态和动作,好像的柔纱般抚慰着邢定邦的心。只有听她弹弹琴,时而碰一下她的腹部,看到她因怀孕而露出的幸福笑容,他才会暂时不去担心正在病中、自己却不能去探望的弟弟。
“陛下,陛下!”侍童丁玖忽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来,打断了皇帝游弋的思绪。
阮亭芳的琴声戛然停止,邢定邦见丁玖的脸色不对劲,忙问:“是不是靖王的病情恶化了?”
丁玖一脸苦恼,跪下禀道:“陛下,比这更糟啊……靖王殿下的病没有丝毫起色,刚刚从宣泽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定霜公主也突然昏迷,怕是……怕是公主被传染上伤寒了。”
“你说定霜她……婶娘也真是糊涂,自己为了定天犯险也就罢了,还把定霜也扯上!不行,朕不能坐在这里等消息,朕要再去一次宣泽宫,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看定天和定霜!”邢定邦愤愤地撩起衣袂,就要传旨起驾。
“陛下,不要!这万万不可啊!”丁玖上前拼命阻拦,可邢定邦毕竟是习过武艺之人,他哪里拦得住?
“陛下听臣妾一言,请留步好吗?”
身后突然传来“咚”地一声响,邢定邦回头,却见阮亭芳已经跪在了地上。他连忙转身上前,扶起她来,“芳儿,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硬生生一跪,是忘了自己还怀着朕的骨肉吗?”
阮亭芳两眼含泪,几乎是央求着他,“陛下,臣妾知道您担心靖王殿下和公主,可您是一国之君,谁都可以去疫区,只有您不能去啊!您这一去了,万一出了什么差子,您让臣妾和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邢定邦顿时沉默了,握着阮亭芳的手,他感到脑中、心里都乱成了一团糟,皇帝,原来除了在国政上,在家庭中同样有着万般无奈和痛苦。
第五十八章 恩怨难灭
◆为何世间总是会有意想不到又无法阻止其发生的悲哀呢?恩恩怨怨,爱恨情仇,人生在世,到底有几人能够将它看透?得到一些东西,必然会失去另一些,但得失之间,该得什么,又该抛弃什么,这是最大的难题。解不开谜题,就会被困在无形的牢笼中,而只有解开了,才能获得真正的新生。◆
皇宫中的深夜,寂静得可怕,也许平日里并非如此,但自从邢定天、邢定霜兄妹接连传来患上伤寒的噩耗,宫中的种种古怪传闻似乎变得比传染病还要恐怖。也不知是从谁的口中传出,邢震洲的儿子和女儿都遇上这等倒霉事,只怕真是老天爷的报应,更有甚者,还传出是谨妃母子三人含恨自尽,专程变作鬼魂来对付冷星桓,让她最疼爱的定天和亲生女儿定霜都命丧黄泉,令她痛苦一生。
小宫女菊叶提着一盏纱灯,正走在一条幽静的小径上,小径的尽头,便是宣泽宫。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此刻有多害怕,才进宫三天,有人便要派她去宣泽宫查探公主的病情。她早知伤寒是洪水猛兽般的传染病,万一自己被染上了可怎么办?但转念一想,如果办妥了这件事,仅仅如此简单,她就能得到一张不小数额的银票,寄回家乡,养活一家子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四下里张望着,好半天才到了宣泽宫门前。
“咦,他们怎么都睡着了?”眼看着门前的两个侍卫靠坐在门柱旁打鼾,菊叶觉得有点奇怪。再望望宫里,连一盏灯也没点,她心里纳闷着,难道连太后也累得歇下了?
她张口轻轻吹熄纱灯,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迈进宫里,直朝邢定霜的卧室走去。卧室门是半掩着的,菊叶伸手一推,门就打开了,她掏出手绢蒙住口鼻,悄悄摸到床前,然而,她竟连公主的呼吸声都没听见。
公主根本不在这里!伸手触碰的地方,被子里蒙着的还是被子,没有半个人在里面。菊叶惊呆了,转身要走,不料一只铁钳般的手从后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正想大叫,嘴却被另一只手捂住。拼命挣扎之际,四周忽然灯火通明,菊叶睁大眼睛,见一帮人走进了屋里,走在中间的素衣妇人,正是太后冷星桓!
“太后神机妙算,对方的探子果然来了!”抓住菊叶那人朝着冷星桓点头行礼。
“萱萱,不用使太大力气,我要问她话。”冷星桓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菊叶面前,将这小宫女仔细打量了一番。
萱萱放开了捂住菊叶嘴巴的那只手,将小宫女的双手用绳索反绑在身后,把她掼在地上。
“奴婢该死!太后饶命!”被派来的时候,菊叶心里就已经怕得要命,此刻被太后逮个正着,更被吓得六神无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想太后饶你一命很简单,你老老实实地告诉太后,是谁派你半夜来公主房里作祟?那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蓝儿在旁喝问道。
“这……不……”菊叶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摇着头,似乎非常害怕把那话说出口。
“不许吞吞吐吐,太后问你话呢,还不快从实招来?”
“蓝儿,行了。”
冷星桓向蓝儿拂袖示意,蹲下身子,轻轻抬起菊叶的下巴。小宫女吓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可早听说这位太后武艺高强,此时太后的手指就触着她的颈项,只怕顷刻之间,她的小脖子就要被一把拧断。
“为什么害怕成这样?我瞧你这眼神,好像不仅仅是害怕我吧?是不是你的主子用了什么方法威胁你?比如……你老家全家人的性命?”
“啊……”菊叶凝望着冷星桓的眼睛,露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
“看来我果真没猜错了?那好,本宫对你承诺,只要你说出实情,我可以保住你家人的命,让他们过上幸福的日子。但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即使回去见了你的主子,他又会如何处置你呢?你自己想想清楚吧。另外,我可提醒你一件事,除非你主子的权势比我这个母后皇太后还大,否则她答应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空话。”冷星桓说着,背转过身,像是要带领着侍卫们离去。
“太后!我……我说……”菊叶突然拜伏在地,泪水染湿了大片衣衫。
“母后皇太后驾到!”
清晨,阮亭芳刚梳洗完毕,便听见外面传来了禀报声。旁边伺候着的小环吓了一大跳,“娘娘,这……母后皇太后怎么来了?她不是应该在宣泽宫守着靖王殿下和公主的吗?万一她身上带了伤寒,岂不是连我们华宁宫也……不行,奴婢得出去挡一挡,就说娘娘身体不适。”
“小环,你下去,我要亲自接见太后。”阮亭芳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
“可是娘娘……”
“叫你下去就下去。”
小环见主子的神情变得严肃,不敢再多嘴,连忙退下,正想跑去禀报邢定邦和齐淮礼,谁知她刚一跑到宫门前,就被蓝儿和两个侍卫拦了个正着。随后走进大厅的阮亭芳见此情景,心中“扑腾”猛跳了一下。
“芳儿见过母后皇太后,不知太后驾临华宁宫所为何事?您不是……一直都守在靖王殿下和公主身边么?不知他们二位的病情……”她上前几步,强坐镇定,向冷星桓躬身行礼。
冷星桓淡淡一笑:“罢了,阮贵妃,你不必委屈自己怀孕的身子,要向我行大礼。我想你更加关心的,应该是定天和定霜是否已经死了吧?可是我要告诉你,他们俩吉人天相,不仅不会有性命之忧,还活得好好的。”
“太后这话,芳儿不明白,为何您说的这些,听来好像是芳儿很想定天和定霜丧命一样?”
“既然你不明白,那我马上就让你明白。”
她说着,拍了拍手,一个侍卫立刻从人群中把菊叶押了出来,当菊叶和阮亭芳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小宫女吓得浑身发抖,瑟缩着脑袋,仿佛看到了鬼魅一般。
“芳儿还是不明白,太后带个小宫女来给臣妾看,到底是何意?臣妾可根本不认识她,也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张脸啊。”
“阮贵妃,我是应该说你太高明还是太冷血呢?菊叶看到你的脸,就吓得半死,你看到她,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跟我说话。那么这两件东西,你应该就不会陌生了吧?”
冷星桓命令侍卫戴上手套,取出两件东西,是两柄一模一样的雕金折扇,上面印着“阮亭芳赠”的落款。
阮亭芳捏着丝帕的右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太后,这两件不是臣妾当日送给定天和定霜的回礼吗?它们怎么会……到了您的手上?”
“怎么,还在装糊涂?那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讲讲这其中的故事好了。阮贵妃,你别想着去跟皇上告状,他正在上朝,要到中午才退朝呢。”
冷星桓冷笑一声,转头朝外望去,只见外面的管事、宫女、侍卫陆陆续续走到了门口,好戏或许真要开场了。
“大家看见那两把扇子了吗?它们是阮贵妃派人送给定天和定霜的,本来是很普通的两把扇子,可为何侍卫拿着它们的时候,偏要戴上手套?因为我儿子定天的病,就是从这其中一把扇子上染来的,他得的根本不是伤寒,而是中了一种产自巨鹘的毒草——伤寒枯草所致!”
“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传说了数日的伤寒,竟在此刻被冷星桓推翻了太医的诊断结果,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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