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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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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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狐是惟一敢冒犯他的人,也是惟一敢直谏的人。听,元狐又在劝他不要由着性子闹,别因小失大。  
  “没事!我们只是去兜兜风。”  
  “兜风可以,别穿那劳什子制服。”  
  “不穿就没意思啦!”  
  雷云龙让元狐在门口等着,他去开车。转眼间,随着“轰——嘎”两声,身穿公安制服的雷云龙已经将一辆喷有“公安”字样的城市猎人开过来停在元狐身边。  
  “上车!”  
  “我上去岂不成了你抓到的罪犯?”  
  “要不你也来身虎皮?”  
  “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雷云龙把小拇指弯曲起来塞嘴里,吹出一声清脆嘹亮的口哨,哨声的尖利部分像一枝飞入云端的烟火。两个穿公安制服的小伙子——白无常和黑无常——从睡觉的地方钻出来,站到雷云龙面前,立正!口哨是雷云龙与他们两人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执行任务,立即行动”,其权威性不亚于军队的集合号。雷云龙指使他们把元狐架上车,兜风去!  
  “别,还是我自己来吧。”  
  元狐爬上城市猎人。雷云龙一踩油门,车“轰——”地一声蹿了出去,与此同时,白无常和黑无常敏捷地跳上了车。  
  城市猎人像一匹野马在大街上奔驰。元狐说慢一点慢一点,雷云龙置若罔闻,反而狠命地踩油门,元狐后来就只是张着嘴巴,却没有声音——他被吓住了。  
  “刺激吧?”雷云龙叫道。  
  元狐说不出话。黑白无常发出“嗷嗷”的叫声。  
  “过瘾吧?”  
  “嗷嗷——”  
  “炫吧?”  
  “嗷嗷——”  
  “威风吧?”  
  “嗷嗷——”  
  雷云龙小时候认为世上最威风的就是警察,他的理想就是长大当一名警察,后来他不但没当成警察,还因为打架和抢劫进过两次局子。在市法院任职的雷父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将他弄了出来。而雷云龙的警察梦也就此终结。从此,他对警察是既羡又恨,这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但他好勇斗狠的天性并没有因为进了两次局子而有所压制,反而更肆无忌惮地张扬起来。他认为这是一个胜者通吃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胜者为所欲为,败者寸步难行。他要成为胜者。他要称王。  
  他靠拳头和砍刀打出一片世界,占领一块地盘。但他真正起家靠的主要还不是收取保护费和敲诈,而是承揽工程,他靠偷工减料和“黑”工人的工钱迅速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实力不断壮大,逐渐染指毒品市场和色情业,这块肥肉是属于“毒牙”的,单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毒牙”不会是什么善茬,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之间终于爆发了一场令人震惊的大火并。上百人参加械斗,血流成河。雷云龙巧妙布局,借力打力,最后警察出场,“毒牙”全军覆没。  
  “毒牙”被敲掉之后,雷云龙也收敛了两年,这两年临江市相对比较太平。当然,这两年雷云龙也没闲着,他暗中接管了“毒牙”的地盘,加强了组织,积累了财富。不过,这都是常规工作,不值一提。最让他得意的有两件事,一是他采纳了高参元狐的建议,暗中搜集官员隐私和劣迹,为一大批官员建立了黑档案,这等于他攥住了这些人的小辫子。这是一笔不可估量的无形财富。二是他盖了玫瑰山庄,这是元狐帮他打造的“航空母舰”。也许,控制麦婧也算得上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至少元狐是这样认为的。  
  雷云龙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一般,眨眼间就进入了市区。晨光初现,街上行人寥寥。一位手提宝剑的老头在前边行走,雷云龙故意把车朝着老头开去,在即将撞住老头的刹那,他猛一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很难听很恐怖的声音,“吱——嘎——”城市猎人与老头擦肩而过,一阵风将老头宽松的白衣服掀起来,把老头也吹个趔趄,老头吓得脸色苍白,宝剑掉地上也没捡,整个愣那儿不会动了。  
  雷云龙和黑白无常哈哈大笑。他们认为这是个有趣的游戏,又玩了几次,吓坏了一个进城卖菜的妇女,吓坏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吓坏了一个妓女……他们还将吓坏了的妓女带上了车……  
  “这是我的城市!”城市猎人经过市政府大门口时雷云龙叫道。  
  多亏了黑档案,他对这个城市的官员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看到这些人的骨子里究竟是什么货色:巴结跑官、贪钱贪色……有时候他因此不觉得自己怎样坏,他们和自己一样,只是不像自己如此明目张胆。他看清了他们,也就掌握了他们,他高高在上,他可以支配一切。之所以这样,不是他比他们聪明,而是他比他们狠。他像鹰一样飞翔在这个城市上空,他就是这样感觉的。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2)    
  他把车开得飞起来,他藐视万有引力,他有些疯狂……  
  他时不时地会有一些疯狂之举,这是他的行事方法,他不能让手下人摸透他的脾气。他要让他们害怕他。有时要让他们感到他们是你的心腹,有时则要让他们战栗,对,战栗!只有战栗,他们才会俯首帖耳。  
  疯狂,在疯狂的时候他最清醒,他知道危险就在身边,他高度警惕。所以他需要疯狂。  
  今天他是存心要让元狐见识见识他的疯狂,这家伙对他的贡献太大了,可以说他能有今天,与这家伙的参谋分不开。  
  当初他在欢场中发现麦婧,这个女人的美让他震惊,他真想把她干掉;后来到济州去玩,无意中发现了麦婧的真实身份,他无法相信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会去当三陪小姐,他想狠狠敲这个女人一笔,然后再……是元狐劝他放弃那种念头,把麦婧控制起来的;恰好这时,穆子敖又撞了上来,于是他们酝酿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计划,他们要将两年来积存的能量都释放出来……这时候不能让元狐翘尾巴,应该让他牢牢地记住谁是头儿。  
  后来他们差点与另一辆城市猎人相撞。那辆车上坐的可是真警察。那辆车停了下来,还没闹明白他们是哪一部分的,他们已扬长而去。  
  他们——雷云龙、元狐和黑白无常——在大笑声中出了城。来到岔路口,都以为要往南拐,因为往南是安心县,安心县今天要举行花椒节开幕式,有文艺演出,有杂耍,有团体操表演等,但雷云龙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一打方向盘,上了朝北的路。  
  向北,再向北,有公路就走公路,没公路就走土路,土路不像公路那么平坦,坑坑洼洼,颠得厉害。两边的田野里是绿油油的小麦,柔软的麦苗起伏着,像绿色的海洋。间或有大片大片的油菜开出金黄的花朵,将天空映照得异常明亮。  
  天完全亮了。鸟儿高处飞。蝴蝶低处飞。清风吹过,花香盈颊。  
  雷云龙没怎么减速,城市猎人经常四轮腾空,飞起来,再重重落下去,颠得人五脏六腑找不到位置。3个人兴奋得大叫,2个人痛苦得大叫。穿越村庄时,照样不减速,惊得鸡飞狗跳。有几次眼看都要轧住鸡子了,鸡子却咯咯惊叫着躲过了轮胎。  
  城市猎人终于在清水河边的一个红砖大院前停了下来。大院门口挂的牌子是“清水河林场”。院子很大,占地约有50亩。院墙很高,超过两米。这儿离村庄很远,是一处孤零零的院子。大门紧闭,有凶猛的狗叫声从里边传出来。由这个院子可以想见当年林场的规模,不过现在河道两侧的树已经砍得差不多了,林场徒有虚名。  
  元狐爬下车,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干呕,脸上神情痛苦。  
  大门开了,雷云龙一踩油门冲了进去。  
  大院子里边又分为几个小院子,房屋一律是青砖红瓦,经过风雨和岁月的侵蚀,显得有些破旧,但仍然很结实。房前屋后是一排排高大的杨树,风吹动树叶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小孩在拍手。后院是个养猪场,养着几十头黑猪。养猪人是一个长相凶悍的哑巴,他的舌头据说是被仇人割去下酒了。  
  这儿的房子单从外边看,可以说毫不起眼,甚至还不如这几年农村盖的新房子,但进去你肯定会大吃一惊,要么是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要么是觉得走入了梦中。其豪华程度远远超出正常人的想像,简直像宫殿一样,太神奇了。  
  俗话说狡兔三窟,这是雷云龙的又一窟。  
  雷云龙来这儿是为了睡觉。他必须狠狠地将自己折腾一番才能睡得香,这方法屡试不爽。元狐却和他不一样,元狐是越折腾越睡不着,睡不着且不说,还浑身疼痛,仿佛鸡子被拔光了毛一样。雷云龙知道他这毛病,故意摆治他。  
  傍晚时分,雷云龙从床上爬起来,他撩开窗帘,外边已是暮色苍茫,几只麻雀在树上唧唧喳喳地叫,两只黄蝴蝶后面跟着一只黑蝴蝶从窗外飞过,风很轻,风中飘着油菜花的香味。雷云龙一到傍晚,就特别来精神,他属于睡颠倒了的那种人。  
  他走出“寝宫”,来到元狐的房间。元狐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窗外,没有发现他进来。他问元狐晚饭想吃什么,元狐说安眠药。他说好吧,那就给你来两碗安眠药。对雷云龙这句玩笑话元狐并没什么反应,他还是癔癔怔怔的,他的耳朵在现实中,但他的意识却在梦中。雷云龙大叫一声,他才猛然惊醒。  
  晚饭是在林场里边吃的,别看这儿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吃的东西却很丰盛,不但有许许多多山野菜,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海鲜,只有一样这儿没有,那就是最为普通的猪肉。至于这儿为什么没有猪肉,你们随后会了解到原因的,不过这里可以透露一点,那就是与宗教无关。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3)    
  同席的除了他们一车过来的五人,还有这儿的小头目杨林,他的身份牌是黑桃9。他是雷云龙的表弟,一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会吃,也能吃,而且吃了还不白吃,营养一点儿都不让流失,全部储存在脂肪中。他块头大,白胖,五官长得开阔,看上去是一个大官的形象。如果不事先告诉你,你肯定会觉得在这个酒桌上他是领导,尽管他坐的位置在下,和妓女并列。他会吃,自然要求厨师会做,所以这儿的每道菜都无可挑剔。  
  席间杨林说了几个荤笑话活跃气氛,大家都笑,惟有元狐和妓女不笑。元狐本来咧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他伸出筷子去夹菜,筷子还没碰住菜,竟从半空中落下来,掉在地上,他身子一歪,差点摔倒。他实在是太困了。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这一笑把元狐笑醒了,他看看他们几位,尴尬地笑了一下。  
  那位妓女是被限制了自由的,她不知道他们会把她怎么样,所以有些惶恐。白天黑白无常两人已经让她领教了一些东西,从他们的话里她隐隐约约感到处境不妙,即使是集体淫乱她也能接受,她惟一担心的是她会像传言中的那些姑娘一样落得一个失踪的命运。处于这种境况,她能笑得出来吗?  
  雷云龙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倩。”  
  “倩女幽魂,不错嘛。”雷云龙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你干这一行几年啦?”  
  “3年。”  
  “给家里寄过多少钱?”  
  “没寄多少。”  
  “都自己存着?”  
  “也没存着。”  
  “那弄哪儿去啦?”  
  “被一个挨千刀的男人骗去了。”  
  “他说爱你啦?”  
  妓女点点头,好像触到伤心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看看,扯淡不扯淡,一个卖×的竟然去相信爱情,哼!”  
  雷云龙说得异常难听,那个叫小倩的女孩抬起头惊讶地看他一眼——雷云龙的目光太厉害了,小倩的目光一遇上他的目光马上又移开。  
  “贱!”元狐说。  
  “贱!”黑无常说。  
  “贱!”白无常说。  
  “贱!”杨林说。  
  小倩害怕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饭后,雷云龙带领着元狐和黑白无常杀回城里。他将城市猎人和警服留在了林场里,他们回去时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别克,驾车的是白无常。那名妓女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城,很遗憾,她再也回不了城了。她注定要成为失踪者,她的名字(她自称叫小倩,这很可能不是她的真名)将被风吹散。对城市来说,她是一滴蒸发的水,无足轻重。  
  他们离开林场时,元狐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院墙,他不是第一次看这高大的院墙,但仍然对它的壮观感到吃惊,他尽管已经知道里边是什么样子,但再次看到院墙和院内黑黪黪的高大树木,他仍觉得里边无比神秘。他突然来了灵感,意味深长地对雷云龙说:“这儿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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