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的意思也是很简单:那就是杯酒释兵权。
卫家,霍家,陆家,这三家紧密联合在一处,如今便是形成了一个旁人无法打破的壁垒。既能护着沉星安稳登基,也能护着这江山不动摇。
毕竟,霍家的兵权,卫泽的朝政掌控,还有陆夜亭的锦衣卫。
这三者结合在一处,就是支撑起整个江山的中流砥柱!
然而如此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在乱世时,如此能护得住安稳,定得住局势。
可是太平了呢?一太平下来……好处就变成了坏处。
原本的优势就成了催命的符咒。
正因明白了卫泽的意思,谢青梓才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虽说现在情况远远没到了那一步。可是细细想想,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个道理。
只是旁人是等着别人磨刀霍霍的下手。
而他们则是要主动交出自己的咽喉,将自己的盔甲和护身符交出去,以此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让人觉得他们是安全无害的。
谢青梓苦笑一声,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
所幸的是,沉星还并不是个无情的帝王,他的心仍是柔软的。纵然有对自己掌权的渴望,可是仍是还没变的不择手段,更不曾充满算计。
只不过……大抵总也会有那么一日的。
毕竟……自古帝王皆如此。
否则,卫泽也不会如此。
卫泽护着沉星一路长大,一路强大,可从内心深处,也是防备着沉星长大之后的情形的。
“沉星……性情不至如此。”最后,谢青梓只轻叹一声:“他仍是个心肠柔软的好孩子。”
“嗯。所以也就还没着急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卫泽拢住谢青梓的肩膀,如此轻声叹了一口气:“帝王心术,他学得很好。他只是还没成长到那一步。”
可就像是雄鹰长大了始终会翱翔于蓝天一般,皇帝长大了,也总会变得比旁人更是冷酷无情。变得更加变幻莫测。
只是这话却是没必要说得那样直白。
卫泽笑笑:“这些事儿,都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你也不必着急。只管好好的在家就是了。”
“不过是有些感慨。”谢青梓笑笑,“人活着,真是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卫泽却是坦然:“得到失去,总有交替。权势与我们,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懂得收放自如,才能长长久久的。
卫泽心知肚明这个道理。
翌日,卫泽见了霍铁衣。
霍铁衣昨日休整了一夜,今日看着更是精神了许多。
当然,第一个去见的,还是沉星这个皇帝。
沉星夸了霍铁衣几句,笑道:“等再过两年朕亲政了,一定与霍将军一个异姓王。”
这话沉星每年都几乎说一遍,不过霍铁衣却是从未往心里去,仍是笑:“那臣就等着。”
“听说霍将军要成亲了?”沉星又笑问一句。
霍铁衣也笑着答:“是,臣这次回来,主要也是筹备婚事。”
“朕回头就叫人将赏赐送过去。好给霍将军你长长脸。”沉星一脸笑眯眯的。倒是颇有些替霍铁衣高兴:“霍将军争取三年抱两。”
霍铁衣大笑:“多些圣上的吉言。”
从沉星那儿出来,霍铁衣这才一转头去见了卫泽。
瞧着卫泽那堆积的要批阅的奏章,霍铁衣都替他头疼:“你也是太卖力了些。”
“我不卖力,我怕万千将士吃不上饭,发不起饷,怕这天底下的百姓也是受难。”卫泽淡淡出声,末了又补上一句:“不过也快了。你感觉出什么不同不曾?”
卫泽这样问,霍铁衣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沉吟片刻,最后就若有所思道:“你不说,倒是不觉得。”
一说,就立刻也觉得有些不同了。
最明显的,就是沉星长大了。
长大的不只是身体,而是心智,更是为人处世的态度。
沉星慢慢的往着帝王那个方向长去了。
以前说起亲政,沉星更是有点儿童言稚语。
可是现在……却分明透出了一股子的——跃跃欲试和运筹帷幄来。
看着霍铁衣想明白了,卫泽就笑笑:“有什么想法?”
霍铁衣没急着回答,反而是坐下来认真思量。
而卫泽也不催促,只是继续批阅,同时也等着霍铁衣想明白。
霍铁衣足足沉默了有快半个时辰。
最后,还未曾说话,霍铁衣就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活生生的就叹息出了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来。
“你打算如何?”霍铁衣也没急着说自己的想法,就如此的问了一句卫泽。
卫泽看着霍铁衣蓦然低沉下去的样子,也是心里头不大好受:“别无他法,唯有交出兵权。我也好,你也好,夜亭也好,都是只能……慢慢将自己从这权力中心摘出去。”
“也是,自己走,倒是比旁人撵着自己走更好看。”霍铁衣话里有话的说了这么一句。
卫泽颔首:“既是要体面,就只能如此。”
死抓着权柄不放,那就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卫泽看了一眼霍铁衣,末了又问:“你怎么想?”
“你说得很是。就这么办吧。”霍铁衣颔首,末了又补上一句:“我这里倒是好说,只以我成了亲为理由,到时候就不去了就是了。兵符一交出去,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倒是夜亭……”
陆夜亭那个,却是最不好办。
做锦衣卫的也不知得罪过多少人,有多少仇家。贸贸然的退下来,只怕……反而死得更快。
“夜亭那个却是不用。他和咱们二人不一样。”卫泽笑笑。
锦衣卫本就是只听命于皇帝的。只要陆夜亭慢慢的开始只对沉星去汇报也只听沉星吩咐,在没有更合适的人之前,沉星绝不会换掉陆夜亭。
不过,比陆夜亭更合适的人,卫泽却是并不觉得很容易出现。
最后,卫泽一笑:“夜亭比你聪慧。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做锦衣卫的,见得最多的就是人性丑恶,故而……也对人最是防备。
人心这个东西,锦衣卫做久了,就不愿意去相信了。
这话未免有些嫌弃霍铁衣太实诚的意思,霍铁衣瞪大了眼睛不服气:“这话说得,倒像是我最危险。”
“本就你最危险。”卫泽笑了一声,“别忘了,这天底下三分之一的兵马都是在你手里。”
兵权素来是各方势力最想拉拢和握在手里的。
沉星想要掌控这天下,第一步就是要将兵权捏在手里。
“他若真让你当异姓王,你就受了。日后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卫泽又添这么一句。
霍铁衣点头,倒也是觉得不那么坏:“如此倒也好。毕竟,安安稳稳的日子谁不想过?”
“不过是一时。”卫泽搁下笔,揉了揉有些发僵的手腕。而后起身走到霍铁衣旁边坐下,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才又继续说下去:“只要对咱们放了心,咱们还可以再回来。”
只是却未必会再有这样的风光是真的。
不过,有起有落,本就是如此。
霍铁衣慢慢悠悠的;“你这个摄政王,却是身份特殊。就不知将来是个什么下场了。”
卫泽慢慢喝茶,神色半点变动也没有:“怕什么?总也不能把我吃了。”
再说了,从当上摄政王第一天,他就已是料到了这样的我结局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横竖,他是半点也不害怕的。
沉星他就算是为了堵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也要好吃好喝的供奉他到死——前提是他自己不作死。
不过,卫泽心想:自己是半点不打算作死的。
唯一的问题是,他不作死,不过有人却是巴不得他作死。
霍铁衣却是第一个首当其冲被弹劾的。
弹劾霍铁衣的罪名,是贪墨粮饷。也就是中饱私囊。
甚至,还呈上来一份联名书——上头是控诉霍铁衣不发粮饷,甚至克扣粮草,还贩卖武器铠甲的。
这几个事情加在一起……也足够霍铁衣喝一壶的了。
若是真坐实了,只怕丢了性命也是正常。
卫泽看到了这个弹劾的帖子之后,第一个反应是被逗笑了——一个爱兵如子的将军,是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儿的。
而且若是为了银子,也犯不着做得如此明显。
毕竟,攻破城池的时候,能搜刮出多少金银珠宝?
霍铁衣纵然每次只留下十分之一,也都不少了。
况且,军中心照不宣的规矩,是留下三分之一。
霍铁衣手里的好东西,说出去都怕惊住了那些世家大族们。
所以,他并不相信霍铁衣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不过,笑过之后,卫泽就只剩了若有所思。
既霍铁衣不会做这样的事儿,那么这子虚乌有的控诉,又是如何冒出来的?而且还挺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对方目的何在?还是说,背后是谁的授意?
卫泽如此想着,微微眯了眯眼睛,只觉得事情越发有趣了。这个节骨眼上……
☆、第501章 分量
卫泽想了一阵子,最后就干脆的将奏折压在了最底下。不批阅。
霍铁衣最近在筹备婚事,本就忙得不行了,再出这样糟烂的事儿,岂不是更坏了心情?
所以,先压下去再说。
而且如此,他也是有一点儿别的心思在其中。
引蛇出洞这个事儿……还是需要技巧的。
卫泽沉得住气,对方显然也是沉得住气。
过了一个月,也是没再有任何动静。
卫泽对于这个事儿,反而是心里越发的觉得有趣儿了。
不过,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完了。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霍铁衣成亲的日子,是定在四月初八的。
四月初六这日早朝,霍铁衣贪墨粮饷的事儿便是再一次的被提出来了。
这一次也不是上奏折了,而是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就这么提了出来。
可想而知当时几乎是满堂哗然。
霍铁衣的名声素来极好。加上战功赫赫,在民间也是颇有威望。
所以,这样的事儿一说出来,几乎是有一半的人当即就忍不住的窃窃私语,震惊异常。
卫泽坐在位置上,冷眼看着那些大臣们一个个坐不住的窃窃私语,一言不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提出这个事的人身上。
对方是兵部的一个官员。官职不高也不低,不过却是出了名的正直。
偏偏这样的人,说出来这样的话,却是最让人信服不过。
毕竟,这样的事儿谁也不敢拿出来开玩笑。而一贯正直的人,说出来的这个事儿,就更不像是杜撰出来的了。
对方被他这样看着,却是丝毫不惧。反而缓缓开口:“摄政王若是想要我的性命,只管拿去。”
竟是一副凛然慨然的样子。
卫泽几乎险些被逗笑了。
事实上,他也是的确一挑眉,而后徐徐露出一点笑意来。
就是这样的笑容,看着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意味深长和冷凝。要知道,这样的态度,反倒是叫他不好要了对方的性命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将来还有百姓看着。更是不能太专横了不是?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卫泽缓缓问了这么一句。
卫泽一出声,自是登时得让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整个大殿,瞬间就是鸦雀无声。
卫泽环视一圈,而后再慢慢问:“这个事儿,你们如何看?”
然而并无人敢说话。
卫泽笑笑。越发觉得有趣。
“怎么,你们都是不敢说话,莫不是怕我吃了你们么?”卫泽出声调侃了一句。
不过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就是了。
卫泽叹了一口气,而后又笑:“既是这样,那倒是有意思了。的是不说话,这个事儿怎么议?”
仍是没人说话。
那个提出此事儿的兵部朱述,此时却是缓缓的再度开了口:“大家都是害怕摄政王您要了他们的命。否则,也不会摄政王您压着那弹劾的奏折秘而不发,所有的人也是不敢说什么了。”
这话可真直白。以至于不少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毕竟,这简直就是直接了当得的在挑衅和激怒卫泽。
更叫人意外的是,卫泽竟然还没有生气。更甚至还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也在理。不过,没想到我竟是这么叫人害怕。”
抓谁也不敢接。纵然卫泽像是这样的自我调侃,可是……谁也不敢接话。卫泽自己调侃是一回事儿。我可是旁人调侃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卫泽又等了一阵子,见仍是没人说话,最后就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是说说此事儿的解决方法。”
他还以为朱诉会再说点儿什么,不过出人意料的,朱述竟是什么也没说。
既是对方不说话了,卫泽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