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造就了台谏官员就形成了和政事堂针锋相对的局面,是故章惇处心积虑地想要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台谏,但是没想到选来选去,弄了这么一个邢恕上去,真可谓是算计尽失,单是一个邢恕也就罢了,台谏之中还有陈次升和郭知章之流,不仅不肯依附于他,还时时上札弹劾他。若不是赵煦宠信有加,他章惇早就被贬死岭南了。
邢恕仗着自己的台谏官身份。自然是有恃无恐。恭恭敬敬地持着玉笏朝赵煦一揖,随即脸色一变厉声道,“礼部尚书蹇序辰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钻营取巧,影附章惇。若为权知贡院,必为天下文人举子之笑柄。届时其借官职之便,任用阿奉章惇之人,以科举之名行结党之实,如此朝廷威严何在?礼仪伦常何在?”
蹇序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闪过,他并非是没受到过台谏官的弹劾,如今立在这殿里的几部的尚书侍郎员外郎甚至五个宰执。哪个没被攻讦过。但是,邢恕虽已是人身攻击,但是其影附章惇之事确实不假,又正逢朔望大朝参,被其发难,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赵煦皱了皱眉头,也不好说重话,“邢卿其心可表。但所言之事还需查实。蹇卿乃是礼部尚书。为权知贡院似乎也无不妥。”
曾布心中咯噔一声,陛下这是要拍板了。斜眼看向了蔡卞,不知他什么时候方才出手。
章惇得意洋洋地看着邢恕,眼中尽是挑衅之色,心中冷哼,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陛下,臣也以为不妥!”
赵煦闻言看去,又是台官殿中侍御史陈次升又站了出来,真是让人头疼,“陈卿不妨直言。”
陈次升的出列让章惇心里一愕,此人非是邢恕之辈,为博清名官职而不择手段的人,若此人出列,必然言之有理。
“陛下,礼部尚书蹇序辰乃四川成都府人,今次参加省试的举子,很大部分来自成都府,与蹇尚书有亲故,所以依律蹇尚书应当回避才是,不当为权知贡举。”陈次升此言有理有据,赵煦亦是跟着点了点头。
章惇正要出列,挽回局面,让与蹇序辰有亲故的考生另辟考场就是,而且这也是有列可循的。
“陛下,臣以为陈御史所言甚是。若将成都府举子另辟考场不仅会使程序繁琐增加开支,而且有不公之嫌。是故臣举荐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为权知贡举。”
章惇眼睛鼓得老圆,不相信李清臣竟然出列说话了。不仅章惇,曾布、蔡卞甚至被提名的蔡京都没想到李清臣会来这么一手,不仅堵了章惇的退路,还拉上了蔡京。如今的朝堂之上,任谁都知道蔡卞和章惇不和,李清臣这么一杠子难道是摆明了要站在蔡卞一边,抗衡章惇。
蔡京兄弟出自福建路兴化仙游,地处偏僻,多少年才出得蔡京兄弟一般的人物,再拿出亲故之说,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了。
好你个李清臣,如此一来我兄弟都不能开口了,蔡卞不知道李清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如此一提议,自己当然不能反驳,更不能赞成,御史就在殿中,若是一附议,说不准就会跳出来弹劾他一个提携亲故,以权谋私。不过,蔡京为权知贡举似乎也无可辩驳,蔡卞看不懂李清臣是走的什么棋。
曾布一直默不啃声,他也被李清臣给搅合晕了。若是李清臣倒向了蔡卞,那么待蔡卞提议人选之后,就出言附议,这样岂不是事半功倍,何必如此仓皇地提议蔡京,反倒让蔡京兄弟无从出手了。若是李清臣故意借此借此封堵蔡京兄弟的嘴,那么李清臣应该倒向了章惇,章惇一党应有后手,曾布看向了章惇身后的黄履,他的表态就能说明一切。
黄履愣了愣,似乎没有适应过来这番变故,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玉笏,从哪里下手能辩驳李清臣的话?他之前根本没有准备。
黄履的一举一动皆都落入了曾布的眼力,身后的林希也看出了端倪,压低着声音道,“枢密,李清臣是在搅混水。”
曾布此刻明白了李清臣是要为自己在朝堂上赢得空间,在蔡卞和章惇出现分歧隔阂之际,从中取利。
曾布岂能坐失这个大好的机会,蔡卞和章惇离析,李清臣出来搅合一杠子,章惇的势力必然受到重创,他随即出列,“陛下,臣亦以为李侍郎所以极是,臣亦举荐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为权知贡举。”
赵煦听曾布附议。点点头道。“蔡京乃是熙宁三年进士科状元,由他任权知贡举也是合适。”
章惇气极,心头很是不痛快,没想到李清臣会忽然跳出来,但面对他提议的蔡京,章惇也是没有想好反对的理由。
“同知贡举不知李卿可有举荐之人?”赵煦见李清臣的提议没有受到反对,最重要的是没有遭到台官们的反对。心头很是舒坦。
“臣荐太学博士陈瓘为同知贡举。”
语不惊人死不休,李清臣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砸在了众人的心中,曾布此刻彻底笃定了李清臣是想两头不靠,为自己在蔡卞和章惇的争斗中寻找缝隙。
蔡卞此刻终于可以说话了,对于陈瓘他是恨得牙痒痒,随即持笏出列道。“陛下,臣也举荐太学博士陈瓘为同知贡举。”
章惇已经顾不得朝会礼仪了,直愣愣地就转过了头看了蔡卞一眼,却见他面色沉静,不像是得了失心疯的征兆。
黄履更是呆如木鸡,今天的朝会和他之前跟章惇商量的完全不一样,李清臣半路杀出,莫名其妙地来上一下。这一向诡计多端的蔡卞竟然也像是着了迷怔。把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陈瓘抬了上去。
李清臣亦是一惊,本以为蔡卞会激烈反对。没想到他却出言附和,若不是他此刻出列,位置显眼被台官盯着不似章惇站在队列里,他也想回头看看究竟是不是蔡卞在说话。
此时曾布率先醒过味儿来,蔡卞此乃毒计,陈瓘一项主张经史,不赞成激进的变法,若除其为同知贡举,蔡卞再授意蔡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陈瓘拔擢长于经史的举子,而将支持变法,主张荆公新学的举子放在后面,蔡卞一伙就能借口陈瓘人在绍圣,心在元佑进行打压,甚至能暗算章惇一计。虽然他曾布也是新党人,但是对于过分的打压旧党或是中间派尤其是有才学的人士,他是大为不赞同的,“陛下,陈瓘虽然学高才大,但仅为一太学正八品博士,贸然除其同知贡院,恐怕不能为天下举子信服。”
同知枢密院事林希也跟着出列道,“臣亦以为曾枢密所言甚是,科举一毕,状元郎即被除授正八品官衔,若用正八品陈瓘为同知贡举,恐怕不当。”陈瓘的存在,其矛头是指向章惇蔡卞等人的,所以林希当然愿意其长期在京,即便不能有太大作为但能时不时地扎一下章惇蔡卞也是好的。
“咳,臣亦举荐太学博士陈瓘为同知贡院。”一直一言不发的门下侍郎许将忽然出列出言附和李清臣的提议。
章惇和蔡卞有矛盾皆因陈瓘而起,所以将陈瓘弄出京城去,才是章惇的目的,至于李清臣和许将两人则应该是希望通过抬陈瓘来牵制章惇和蔡卞,这一点章惇看得懂。他恼恨的是蔡卞,如今蔡京成为权知贡院已成定局,陈瓘兴风作浪有蔡京压着怎么也惹不到他蔡卞身上,而会受到冲击的便是他章惇。
朔望朝参之上暗流涌动,对于李清臣的出手,许将的附和以及蔡卞的应对,各方都有基于自己利益的猜测或是赞同或是反对。而最终的决定权却是在赵煦的手里。
一番争论之后,赵煦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中书省拟旨,蔡京除权知贡举,陈瓘、上官均除同知贡院。”
中书侍郎李清臣此番朔望朝参明面上可谓是最大的赢家,不仅进一步离间了蔡卞和章惇,而且抬上了陈瓘,以免蔡卞做大,但能不能达到效果,还要看陈瓘其人了。
李清臣拟好旨之后,之后便交由门下省复议,再由尚书省施行。
见事已尘埃落定,赵煦摆手道,“蔡京留对,退朝。”
大小官员除蔡京外,皆躬身趋步,按照品级依次退出大殿,章惇经过蔡京身旁之时,刻意地一拂衣袖,这才走开。今天的朔望大朝参,他异常憋屈,蔡京不仅捞了个好差事,还被陛下留对,和陛下单独谈话,却不知蔡京会在背后使什么绊子。
“蔡爱卿,科举一事乃是为社稷选可用可塑之人才,切勿大意。”赵煦叮嘱道。
“臣鞠躬尽瘁,以报陛下隆恩。”蔡京恭恭敬敬地答道,他才不会以为赵煦留他对话会说这么不痛不痒的话题。
赵煦对蔡京的表态很是满意,拿起御案上的一本书问道,“蔡卿可有听过王诩王邵牧此人?”
正题来了,蔡京不慌不忙地揖道,“有所耳闻。”
“蔡卿以为此人才学如何?”赵煦问道,以他自己学问判读,这个叫王诩的人才华不凡,但是他想听听眼前这个翰林学士的评价。
蔡京斟酌着赵煦的话,悄然地看了一眼赵煦手中的《经世致用》,敏锐地发现此书页角已有些卷起,显然是被经常被翻看的缘故,随即便有了主意,“以臣愚见,臣以为王邵牧乃饱学之士,不世之才,可堪大用。其所著《经世致用》臣亦有所闻,其意其神俱是荆公新学的传承和秉持。不过,能否入得仕途,为社稷分忧,还看此次大比。”
“哦?他亦是参加了科举?”赵煦惊奇地问道。
赵煦的一举一动,一个眼色神色的变化都被蔡京看在眼里,“俱礼部言,此人的确是要参加此次省试。”
“听报纸上所说,此人在士林已广有名声,不知是否属实。”王诩的出现,让赵煦不仅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回陛下,确实如此,其两本经义之书以及一本词集已经在士林引起不晓的轰动。但其人品性高洁,已有传闻其已经入京,却未曾与士人官吏往来,闭门修学,专心备考。”蔡京此话当是胡说八道,单是王诩通过马华和他来往讨究字画、变法、时政的书信就不计其数。
“神宗皇帝有王安石王介甫,不知这王诩王邵牧能否为朕之王介甫也。”赵煦一心继承父志,用的都是神宗皇帝留下的老臣,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想有父皇一般的作为,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有王安石那样的人才,王诩的横空出世,和当年王安石的出现有惊人的相似,这给了他莫大的希望。
赵煦的一番话被蔡京听在耳里,引王诩为己用,实是让他觉得这是自己做出的最好的决定,他不怕王诩被重用,王诩就算再怎么被破格拔擢,也要受到资历的限制,一众台谏官员整日无所事事,就等着揭短挑毛病。再者,王诩就算平步青云,受到冲击的也会是那帮手握大权的宰执们,而自诩为王诩知己恩人的他,不仅不会受到冲击,反而会因此被皇帝提拔。
蔡京在心中笑着,他自信自己有绝对的手段能驾驭王诩,如今做了权知贡举,他就又多了一个砝码,接下来便是要投石问路,看他王诩上不上船了。
朔望大朝参完毕后,尚书省便做出了人事安排,蔡京除权知贡举总揽科举出题阅卷之事,陈瓘、上官均除同知贡院,辅助蔡京。而除了三人外,还除授了参详官四人,监贡院门二人,封弥官三人,点检试卷官十六人,诸科出议官四人,考试官六人,覆考官四人,别头试官二人,共四十四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考
“公子怎的亲自下厨?”马华被下人直接带到了厨房。
“我一个铜臭商人,也不什么君子,没有远庖厨的说法。既然马先生也来了,就留着吃一顿早饭,试试我的手艺。”王诩喜笑颜开地切着肉丁说道。
“公子何事这么高兴?”马华亦是揣着一件好事来的,没想到王诩现在已经是这么喜悦了。
王诩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冉儿有喜了,我要当爹了。”
“可喜可贺!公子今日是双喜临门呐。”马华拱手笑道。
“双喜临门?马先生是说孔家和田家的事?”王诩问道,他把事情都交由马华去打理了,应该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夏淮也已经押着货跟着西夏人去了西北,还有什么可喜的?
马华从怀中掏出一把绘着图案的扇子递到王诩面前,“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已经被除权知贡举了。”
“蔡京负责此次大比?”按照从陈卯那里得来的讯息,王诩知道权知贡举一职是个临时差遣,只有在科举考试前的一个月才除授,全权负责出题和阅卷等事务。
“公子且看。”马华将扇子递给了王诩。
王诩接过一看,扇子上描摹着一个渔翁正在江边垂钓,其身后正站着一个白衣书生,伸着脑袋,正在看渔翁钓鱼,即便是书生所占篇幅微小,但一副艳羡的神情却是画得惟妙惟肖,不可否认蔡京的绘画造诣实在是高。图画的旁边配上了一副小篆书写的两句诗。
“坐观垂钓者,可有羡鱼情?这是…孟浩然赠予张九龄的自荐诗,最后一句应该是徒有羡鱼情才是。莫非…”王诩带着询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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