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饶是个地痞流氓,但是也分得清楚轻重的,接连摆手哀求道,“田爷您都输了,再搭上小的……”
田文旭忽然冷笑一声,将韩九扯到跟前,狞声道,“你在李庄做的那件事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要是把这件事透露给汪勾当,想必他很乐意得一个升迁的机会。”
韩九倒吸一口凉气,毒杀李仁,霸占李家媳妇的事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为什么田文旭会知道。
“若我到了大名府还没有收到那人的死讯,你应该知道下场是什么。”田文旭说完,松开了韩九,将其被自己抓皱的胸襟抚平,随后又看了一眼清晨薄暮中的汴梁城,从怀中掏出神秘人给他的一张人物的画像扔给了韩九,遂甩出一个响鞭打马而去。
韩九捏着手中的画像恨恨地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站在雾气中,除了寒意还是寒意。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所言者乃是,有才德的君子整天勤勉努力,夜里也要提防危险,但最终不会有灾难……”王诩摇头晃脑地念着《周易》,两浙路两位大员的举荐他已经递送给礼部了,剩下的就是准备考试了,只是在礼部王诩遇见一叫彭逢的四川举子,但似乎有意在找自己的茬,也不知其中缘由。
“官人,趁热把这银耳莲子羹喝了吧。”冉儿把碗放下,心头地看着王诩,似乎几天的时间,自家的官人就瘦了一圈,这已经是三更天了,还在秉烛夜读。
“娘子,你怎么还不睡?”王诩放下《周易》,心疼地问道。
“官人都没有休息,冉儿怎么睡得着。”冉儿乖乖地坐在一边,也没有催促王诩去睡觉的意思。
进士科乃是入仕途最好也最光明正大最体面的办法,但是其艰难程度亦是最大的。王诩完全低估了科举考试,光是几本经义,都让他吃不消,这完全不是抄袭一些名家大儒的书籍就能搞定的。
哎,孔子云: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孔圣人都要数年,我王诩这几天,恐怕是难了。省试的时务和策论就是引经据典,发表对时政的看法,这(文*冇*人-冇…书-屋-W-Γ-S-H-U)个倒是不难,难就难在第一场和第二场对几本经义的考察。
王诩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朱熹的另一本《论语集注》已经默好了,放在了案头,若是此次不中,那么依凭着此书在京城士林博一个名声,也能有回旋的余地再图它法。
“娘子也吃些,这羹吃了,咱们就休息。”王诩把羹端到冉儿身边。
“官人不看书了?”
王诩一勺一勺地喂给冉儿,“官人已经尽力了,考不中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能拖累娘子。”
“官人一定能……呕…”冉儿话还没说完,刚吃进去的羹就被呕了出来。王诩慌慌张张地拿着手巾给冉儿擦拭,“娘子莫不是病了?”
冉儿面色羞红,哪像是一点生病的样子,面对王诩的发问,只是垂眉敛眼地摇摇头。
“娘子你先躺下,我这就去叫个大夫来。”王诩想要将冉儿扶着躺下,却被冉儿制止,白皙的手背遮掩着嘴,又干呕的几声,才声如蚊蚋一般地轻声道,“不是病了,是…是害喜了。”
“喜…有喜了!”王诩呆呆地愣了愣,忽然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要当爹了,“实在是…实在是…冉儿,我的好娘子,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小声些,深更半夜的莫被人听到了。”冉儿从来没见过王诩喜极失态的样子,心中欢喜异常。
“娘子先躺下,不要乱动,如今你可是有喜的人了,切莫动了胎气。”王诩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价值连城的什物一般将冉儿服侍上床。
“噗嗤”一声,冉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官人还懂这些?”
王诩摸着头,露出罕见的憨笑道,“多少也听了些,没当过爹,还没见别人当过爹?”
冉儿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都一个意思。”王诩服侍着冉儿洗漱上床,自己倍加小心地躺在她身边,科举考试的焦虑此刻都被抛到了脑后,心里只有初为人父的喜悦。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朝堂之上(上)
依旧是摊贩们热锅热碗的候着,从汴河大街和御街的交叉点开始,摊贩一路几乎摆到了皇城的大庆门。今天额外的热闹,招呼的不是早起的汴京城百姓,而是穿红戴绿的王公大臣。绍圣四年一月十五,乃是朔望大朝参之日,仅比正旦、冬至的大朝会低上一等。平常的只有朝官才能日日上殿面圣言事,今日在京城凡正八品以上,有朝参之权的文武官员,都要朝见皇帝。
一众官员在御街上吃饱喝足之后,便纷纷擦嘴整衣,手持玉笏朝着皇宫而去,一眼望去,绿袍的八品小官和身着金紫的宰执亲王一起,姹紫嫣红煞是好看,熙熙攘攘的人流朝着皇宫正南的大庆门而去。
皇城在望,遥遥看去,皇宫并不甚大,比之北京的紫禁城,差得天远地远。非是宋朝皇室没有钱财修筑,盖因朱温在开封窃唐自立之后,汴梁城早已是人口稠密的繁华所在,人烟鼎盛,城内房屋鳞次栉比,一间挨着一间,早已腾不出地方来大兴土木。所以,赵匡胤立宋之后,只得把原来的节度使衙门改了改,凑合着住了进去,而到太宗赵光义之时,虽想扩建皇宫,但是却因附近民户反对而作罢,有此侧面也可窥得赵家天子有仁义之心。
大庆门之前,乃是一座精美雅致的楼宇,称作宣德楼,没能在场面上铺排开来,自然只能在精细上下功夫。宣德楼门皆金钉朱漆。覆以琉璃瓦,曲尺柭ィ炖覆始鳌;酪斐#慌砸栏降牧阶泵牛笠疵牛乙疵牛沃票刃旅派孕∫恍
进了大庆门之后。便是汴京皇城的主殿大庆殿,大庆殿前一片极为开阔的广场可以容纳上万人。但大庆殿平日都是闲暇着,只有正旦、冬至的大朝会才正式启用。而今天的朔望朝参,只用得上西侧的文德殿。
一般的官员自右掖门下马入宫,而五个宰执则从左掖门而入,不过却能依旧驾马入宫。在第二道门处才下马步行。
章惇昂然跨坐在一匹枣红大马之上,周遭官员纷纷避让,作为宰相,如今的章惇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之其恩师王安石当政之时,尤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安石在任参知政事之时,尚且还有司马光、陈升之之流在朝堂上横加阻碍。而如今他的身旁,四个副宰相门下侍郎许将明哲保身,遇事唯唯诺诺而已。相尚书右丞黄履乃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心腹。唯自己马首是瞻。尚书左丞蔡卞因林自一事。和自己不咸,但谅他也不敢明着和自己来。中书侍郎李清臣已经是自身难保。不日就要将他清除出尚书省。
对手唯有曾布而已,章惇想到此处,侧头看了看身后不远的曾布,只见其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西北边事日紧,他曾布最好不要被抓住辫子。否则,李清臣之后便是他曾子宣。
文武百官穿过文德门之后,按照文武两班分站,在东西阁门处列队等待上朝。眼看大比在即,不仅是继绍圣绍述之后又一次宣誓元丰新党人执政地位的稳如泰山,还是一次新党内部势力的博弈。
据礼部员外郎许谦说,江南而来的王诩王邵牧已经向礼部递交了两浙路官吏的举荐信,应该必是要应试无疑了。这样一个人,谁都在盯着。但是殿试之上,定谁为前三甲还是得宰执说了算,人才终究逃不出他章惇的手心,不仅要用,要重用,还要借此大作一番文章,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如今谁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章惇脸上露出了一番得色,身形和举止却是按部就班不慌不忙,御史和阁门使就在边上盯着,若有交头接耳,或是站错位置,不是当场被呵斥,便是朝会之后一番弹劾。
章惇双手拿着玉笏板,越过蔡京带领的一众翰林学士之后,刻意地看了一眼站在蔡京之前的蔡卞一眼,随即走到了队列的最前端。站进了东班,属于自己的位置,站在此处,前面只有天子一人,位极人臣的感觉让章惇极为舒坦。
东上阁门使和西上阁门使计点过人数,作为监察朝臣礼仪的台官,御史中丞邢恕便领着两位殿中侍御史当先入殿,分列在殿内的角落里,监察着一众文武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面斥弹劾。
章惇虚着眼,看也没看邢恕一眼,心里只是冷笑,小人而已。当年是自己一手将他提拔上来,如今却忘恩负义,处心钻营。
曾布作为枢密使,站在了西班的头列,将章惇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作茧自缚,邢恕这等人都敢引纳,他同样对邢恕嗤之以鼻。
林希站在曾布身后,却将眼神看向了蔡卞,朝堂皆言,蔡卞心,章惇口。林希从未把章惇放在眼里,如今蔡卞和章惇二人生隙,他就更加看不起章惇。
朝堂之上,虽是一众新党,却是各怀鬼胎。
赵煦穿着红袍带着双璞黑冠缓缓走上大殿,这已不知是他多少次朔望朝参了,但每次看到底下一众父皇留下的股肱朝臣,践行着父皇的遗志朝着变法的道路上前进,他总有说不出的自豪,尤其是在科举大比临近之时。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太宗的话犹如金玉,绍圣绍述便是由科举而始,借今次科举更要将变法往前再推一步。
“呼啦”一声,鸣鞭抽响,文武百官拜谒皇帝,黄门尖锐的嗓音遥遥递出,“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章惇率先出列,持笏一拜道,“臣闻将作监言,近日汴河之上出现了一名为冰车的什物,能快速运送物资抵京。望陛下准将作监督造此物。”
赵煦双眉一扬,笑道,“章卿果然是广知泛听,此事朕亦又听闻,准奏。”自从报纸这么个东西出现,勾当御药院的内侍们便由耳边变成了手脚,以前探听汴京城中诸事,现在只需要将各家报社的报纸带进皇宫便罢。不过在天子脚下,报纸上的新闻能有几分真假就只有天知道了。
站在东班的中间的工部大小官吏脸上均是显出抑郁不快之色,这本是工部之事,如今被章惇横杠一计,不仅夺了工部的表功还夺了工部的职权。
工部尚书李之纯只得盯着笏板上写好的奏事叹气,身后的工部侍郎王宗望亦是不满地嘟嚷了一句。
这就是宰相的权力,先于百官奏事,宰相之后,百官方能奏事。
“今次大比在即,不知章卿可以合适的人举荐为权知贡举?”为社稷选拔能秉承他变法志向的人才是赵煦最关心的事,而章惇等人无疑就是为他选人的最好帮手。
赵煦罕见地主动发问,让诸臣心里一阵骚动,他们都有各自的算盘,能不能算出自己想要的账,就要看手腕了。
赵煦问到的是章惇,自然章惇回道,“臣举荐礼部尚书蹇序辰为权知贡举,主持此次大比诸事宜。”
犹如老僧入定的曾布此刻才微微地瞥过眼,看了看章惇,蹇序辰是谁的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现在还不是他出手的时候。
蔡卞岂能容章惇如此称心如意,既然二人已经分道扬镳,那么此时此刻的朔望大朝参就是显示自己立场和能力的时候,他要让跟着章惇的人看看,究竟章惇这个宰相没了他蔡元度有几斤几两。
赵煦点了点头,他对章惇的倚重就如同神宗之于王安石一般,但如此重要的事,还需的征求其他意见,“诸卿以为章卿所言如何?”
尚书右丞黄履正要出列附和章惇的提议,忽听一人小步趋出,急言道,“陛下此事不妥!”
一众朝臣纷纷看去,却是御史中丞邢恕,台官一出列,众臣皆都噤若寒蝉,蔡卞心中窃喜,有好戏要看了。
看见台官赵煦就微微一皱眉头,台官之职为纠察百官,肃整纲纪,规谏皇帝,参议朝政,准许风闻言事,若所言不实,也不会受到责罚。神宗时谏官的唐垌于朝会上大放厥词,肆无忌惮地攻讦王安石,但神宗皇帝也无可奈何,何况是赵煦,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也不得不低头。
“邢卿何以认为不妥?”赵煦的言语有些疑惑。
第一百二十章 朝堂之上(下)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宋代特有的台谏合流,御史台和谏院纷纷将矛头对准宰执们,他们本是以言为值,无论什么事什么地方他都可以讲话,不讲话就是不尽职,讲错话转是不要紧而且这些台谏官员阶位低,权柄小,只是些清望之官。本来就挑选年轻有学问有名望有识见有胆量能开口的才任为谏官。他们讲话讲错了,当然要免职,可是免了职,声望反更高,反而更有升迁的机会。
于是,台谏就变成了一个只发空论不负实责的反对机构。他们尽爱发表反对政事堂的言论,而且漫无统纪,只要是谏官,人人可以单独发表意见。政事堂的一众宰执们却不能老不理他们的意见。
由此造就了台谏官员就形成了和政事堂针锋相对的局面,是故章惇处心积虑地想要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台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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