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
王诩在船头与众人饮酒告别,互赠诗词,随即便看着繁华的杭州城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
第一百零九章 进京
陈卯坐直了身子,在他看来王诩已经不是同窗,而是师长了,“我大宋水运很是发达,河道甚多,也较为便利。不比陆上的山川险阻,荆棘雾瘴。所以,很多货物和粮草的运送都要靠河道水运来完成。”
“详细说说。”王诩认真地听着,料想陈家虽是做海上贸易的,但是多少也比他知道河运的事要多得多。
陈卯想着便说道,“由于各路各州郡的地理情况都不一样,都很复杂,要是通过陆上运输的话,大量的物资和粮草是很难及时地运送到京城的。”
经过这些日子在宋朝的见闻,王诩也明白,北宋的道路,除了大的州府外,其余的地方都是土泥路,一旦遇上雨季,行人都很难行走,更何况是大宗的商品运输。
“走陆路有困难,那么走水路较大的船纲能够通行?”对于内陆河的运力王诩一窍不通。
陈卯露出善意的笑,“我看过沈括的《梦溪笔谈》,里面有记载内河航运‘可胜二百斛重载’。河道有载重达万石的,而两三百石者比比皆是。”
看来陈卯所看书涉猎的范围颇为广泛,王诩暗忖。
“所以,现在四川与湖广地区的漕运都要由水路远途运至两浙的真州、楚州、扬州和泗州的转运仓,然后分调船只溯流入汴京。”
“之后又怎么去汴京呢?”王诩继续追问道。
“走汴河,这条河联通着汴京到苏杭,顺着一路而去,就能到达汴京。”
王诩凭着有限的地理知识整理着陈卯的话,按照陈卯所说,那么宋人应该是借着京杭大运河然后再进淮水,之后自西北而上。到达开封。
应该是叫通济渠吧。王诩记不大清楚名称了,“归安,能不能再讲讲这汴河的一些事。”
陈卯这时放松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做出了要讲一大堆的架势,“汴河其实是隋炀帝开凿的,供他去江都巡游的,不想却恩泽了后世。我还记得唐人皮日休写过一首《汴河怀古》。‘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隋亡之后的唐朝,汴河的好处才开始显现出来,唐朝建都长安。大批的物资需要从江淮地区供给,就全依赖这条河运,所谓,‘汴水通淮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和,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脂膏是此河。’便是唐人李敬芳对汴河的评价。”
“嗯…到了我们大宋,我还记得书上曾记载过一则故事。太宗淳化三年汴河水势暴涨。太宗车驾出乾元门,亲临河堤督促防汛抢险。宰相、枢密等大臣劝他回宫休息,他却说:‘东京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之汴河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朕安得不顾。’汴河对于咱们大宋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陈卯旁征博引地说完,平时所看的闲书在此刻尽都发挥出了作用,很好地为自己长了一把脸。
“多谢归安指教了。”王诩拱手致谢,心里却有着另一番的盘算,整个北宋王朝,经济物资给养,甚至军事安全全部依仗此河。不仅从四川、荆湖一带辗转江南运输物资耗费甚巨,而且如果此河一旦淤塞或是出现问题,势必动摇北宋根基。
“王山长、归安兄,你们在谈论什么?”朱勔笑着走了过来,就势坐在了王诩身边。
“原来是存良兄,我和邵牧正在讨论汴河。”陈卯给朱勔也倒上了一杯茶。
王诩对朱勔摆手道,“出了浅草书院,以后就以表字相称吧。”
“好,那就以表字相称了。”朱勔笑着回答,一脸书生的气质,怎么也看不出个奸邪样来。
“咱们还是说说这次科考。”陈卯放下茶杯,把话题引向了正路上来。
王诩虽然能抄袭些先贤的文章著作,但是对科举可是一窍不通,接着陈卯的话头,就跟着陈卯和朱勔讨论起来。
三人一席对话,让王诩心头有了底,宋朝破除了氏族门阀的限制,不论身份地位人人都可以参加科举。宋朝不仅完善了科举制度,还增加了科举的类别。
从制度方面来说,罢了公荐制度,排除公卿大臣对考试过程的干预。再次就是确立了殿试制度,通过了礼部省试的举子就能参加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其实就是加强了皇权,让所有的举子都成为了“天子门生”。
而在公平方面,也是做足了功夫,除了抑制权贵子弟的“别头试”即是主考官的应举亲属另置考场考试,另设考官监考。还有锁院制度,即是将阅卷的考官锁居贡院,不得与外人接触,避免徇私枉法。最后就是糊名誊录制度,即是着人将举子的试卷封住姓名,再着人用同样的字迹誊录一遍,同样是为了避免阅卷的官吏徇私舞弊。
最有意思的便是陈卯说的一则关于苏轼的典故,让王诩回味良久深切地体会到了北宋考试的公正性。元佑三年,苏轼知贡举,很想录用他所赏识的门人李焉,入贡院前,便暗中派人把他所拟定的论题送到李焉住处,李焉却不在。同时应试的章持、章援兄弟在拜访李焉时顺手把论题带走了,李焉知道此事后悔恨不已,但此时已经无法与苏轼取得联系。考试后,苏轼在判卷时对一份卷子称赞不已,并对同为试官的黄庭坚说,“是必吾李焉也!”遂定之为第一。最终放榜时候,李焉却落榜了,章援居第一,章持居第十,而章氏兄弟的父亲,正是与苏轼对立的新党健将章惇,彼时被贬官在外。由此可见北宋的科举制度的完善和公平。
除考试制度的完善外,考试的类别也增加了,除了进士科,还有九经、五经、三诗、三礼等明经诸科,但总的来说,进士科是最受人尊重的,也是加官进爵最快的一科。从宋人所言的焚香取进士,嗔目待明经便可窥得七八。
“状元及第,不出十年,皆望柄用。不知归安可知道真宗咸平三年的吕士元?”朱勔看了一眼陈卯,带了一丝衅色,他也要卖弄卖弄肚子里的文章典故。
“存良兄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来。”陈卯急促地催着朱勔。
朱勔闲适地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咸平二年,中了明经科的吕士元,在地方任上待了几十年,最终死在了县令的位置上,你说可不可叹。所以说,咱们一定要过礼部的省试,将来才能捞个肥差。”
王诩在学院的时候就曾试过朱勔,也问过一些学生,知道其文章水平不行,但其野心却是不小,也许正是由于其科举不中,才走上了媚事蔡京、童贯的歪路,最终为祸东南。
“过了省试不是还有殿试吗?”王诩朝着陈卯问道。
陈卯一扬眉,笑着说,“进士科举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是礼部的省试,将从天下四百军州的数千近万名贡生中,选拔考出三百名左右的人,过了礼部省事基本上进士的资格就确定了。因为如今第二步的殿试,不会再黜落考生,只是决定名次高下的考试。”
“哈哈,这还要多谢张元!”朱勔忍不住接口,和陈卯对视一眼,皆都笑了出来。
“张元是何人?为何要感谢他?”
“元昊叛国自立之后,张元就是他的太师中书令。张元此人负气倜傥、有纵横才华,但是奈何从殿试上被黜落,最后仁宗景祐年间愤而投奔国贼元昊。仁宗庆历元年,好水川之战中张元辅助元昊大败韩琦等人率领的军队,七万将士葬身好水川。那叛贼张元战后望着好水川内遍布的尸体,趾高气昂地在界上寺墙壁上题诗一首诗。”说道此处,陈卯原本的嬉笑变成了愤慨。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朱勔接着陈卯的话将此诗念了出来,神色中一样带着愤然。
王诩暗想,这样的一件事在北宋读书人的心中势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陈卯平复了心情,叹气道,“自此之后,殿试再也不黜落一人,就算犯了忌讳,也不过降至最低一等的同学究出身,照样给官。还有特奏名进士,也是为了安抚屡考不中的贡生而特加拔擢。”
看来北宋的帝王们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过了省试就会有官做,看来这是一道必须迈过去的大关。
王诩又将三人的话题拉回到了科举考试上来,他要尽可能多地了解科举的信息,做万全的准备。
第一百一十章 蔡氏兄弟
同知枢密事林希自垂拱殿退朝之后,便跟着知枢密院事曾布来到了枢密院。朝堂上的一番针对陈瓘官职升降的唇枪舌剑,让他又一次认识到了章惇的为人,当初就是他便是依附章惇想要得个尚书左丞之职,奈何章惇却给了蔡卞,此事一直让他记恨在心。
“章惇语言顛倒若此,怎么和他说?”曾布气极,狠狠地一拍桌子。
林希劝慰道,“枢密不用去管他,陈瓘为求自保而想要外任,枢密为他在陛下面前说情得罪章官人,实不值得。”
曾布并未听出林希言语中的挑拨之意,“陈瓘登高科二十二年,犹作权通判,罢校书郎,若给他除一校理,也不为过。以人材论之,他岂在周穜、邓洵武之下?”
“陈瓘曾为越州签判,与蔡卞论事不合,遂拂衣去。但其人材实在是不可多得。”林希言语中又将蔡卞一同捎上,经陈瓘一事之后,想必蔡卞和章惇定然生隙,若挑动曾布攻其一方,必然有所收效。
“如此人才不留不用,怎么维系如今的局面,难道还要再复元佑之故事?章子厚和蔡元度为一己之私,做得太过分了!一再内耗,不留人才,元佑党人再起,我们一众人岂不都得埋骨岭南?荆公之志,又如何能够延续?”曾布愤叹,奈何自己只是掌军事的知枢密院事,而非宰相,最多于朝堂上于章惇力争,谏言陛下。
与曾布公事日久,林希对其了解也逐渐加深,曾布此人对王安石的学术和变法推崇备至,而且对元佑党人的处理上,没有章惇和蔡卞等人赶尽杀绝的狠辣,但对于符合新党理念的人才是珍惜有加,否则也不会与章惇进行一番争执。
—〃文〃—“科举取士在即,必然会有一批饱学之士。枢密何必为一个陈瓘如此置气?”林希对曾布暗示道。他亦知拉拢人才和有生力量的重要性。
—〃人〃—曾布得林希的劝慰,心中舒坦了不少,“子中(林希字)不知陈瓘才学,多少年才出如此一人。”对于陈瓘,他亦是有拉拢的心思,但是面对章惇和蔡卞的强硬,陈瓘十有八九是要外放。
—〃书〃—“枢密以为著《经世致用》和《孟子集注》之王邵牧比之陈莹中如何?”林希对于此次科举亦是非常关注。
—〃屋〃—“少年英才!若其中第入仕。必是我大宋之幸事。”曾布一扫之前的愤色,转怒为喜,未曾入仕便名动士林,提出变革之学术,著书立说,和王荆公何曾的相似。他一开始本是不信这些坊间传闻,但收到自己胞弟知苏州曾肇的信之后,刻意地找来了王诩的书,之后便对其欣赏不已。
“以此人才学,中第应不是难事。”林希自有一番私心,若状元及第,不出两年便能入台谏,到时候便可名正言顺地对章惇一党发难。如今是搜罗人才积蓄力量之时。
“怕就怕是。又一个被章惇障碍的陈莹中。”林希不冷不热地补上一句,他要激化章曾二人的矛盾。如此他才有机可趁。
曾布放眼看向了案几上的西北边境奏报,心里似有了一些想法。
即将进京的王诩没想到,自己剽窃的两本著作不仅在士林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还引动了新党内部势力新一轮的政治布局,甚至摆上了皇帝的案头。
北方的冬季越发地寒冷,就连坐在船上,生着火炉,也能感到阵阵的凌冽之意。
“邵牧兄,前面不能通行了,看来我们得想其他办法进京了。”陈卯裹着一件宽大的貂皮大袄,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白,看来久居南方的他尚还不能适应北方的寒冷。
王诩裹了裹衣服,跟着陈卯一起来到了船头,一眼望去,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尽是各种各样大小不等的船只,挤靠在一起,仿佛是为了御寒取暖一般。
“前面出什么情况了,为何堵在此处?”王诩不明白,古代怎么还会有堵船这么个事。
朱勔搓着手,嘴唇有些哆嗦道,“我刚才和归安去前面探查了一番,据那些往来南北的商人们说,到了冬季,这汴河就得结冰。冻得厚厚的一层,今年尤其如此。”
王诩看了看周围的学子,这些人开来也都是久居南方,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个个冷得脸色发白。如此下去,岂不得冻出问题,还谈何参加考试。
“前面最近的地方是什么郡县?”王诩想来,要是能尽快地到达大的郡县,就能联系上行商会的人,找到他们应该就有办法给学生们添些东西,而且也能见尽快进京,莫要耽误了时辰。
“此处已经离汴京不远了,前方最大的郡县是陈留。”陈卯将自己探查回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