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进来吧。”王诩端着茶杯,闻着悠悠然上升的香气,心旷神怡。
一阵寒风刮进了前厅,随之而来的便是白天南压得低沉的声音,“王公子别来无恙啊。”
“白二爷请上座。”王诩起身将白天南迎着坐到自己身边,然后为他倒上了一杯,“这个茶叫做双井白芽,想来白二爷也应该是个中里手,你来试试。”
白天南依言端起茶杯品了几口,他来此是想见苏槿儿的,在他看来,对王诩这种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实在没什么可以说的,他还是要等着正主儿。
王诩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茶叶的事,白天南实在等得不耐烦,出言问道,“苏姑娘怎的没有在家吗?”
“哦,她…这个…”
正在王诩故作手足无措的时候,苏槿儿及时地从后堂袅袅娜娜地摇着步子,使着甜糯的声音抱怨道,“冤家给人家折腾了一夜……哦,原来白二爷也在啊。奴家见过白二爷。”
看着风情万种,面带春光桃色的苏槿儿,白天南绝不相信她昨晚上是和王诩在床上折腾,他手里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他虽不指望着让苏槿儿认账。但是,这个哑巴亏他是不打算就这么吃下去的。若能诈出一些破绽固然是好,若不能,也要警告一下苏槿儿不要做得太过火,什么事都有个底线。
“看来苏姑娘昨夜是没睡好了,不知道是一个晚上,不睡觉是做什么去了,嗯?”白天南厉目一横,冷冷地看着苏槿儿。
苏槿儿啐了一口,风情万千地看了一眼王诩,故作羞臊却语带双关地道,“还不是有些恶人,让人不消停。本来奴家是想好好地安生着睡觉,哎,但总是有人要折腾。做女人的,又不能拂了男人的意,白二爷你说是也不是。”
白天南冷哼一声,自然知道苏槿儿话中有话地回击他,“要白某说,女人就该做好女人的本分,不要太过张牙舞爪,失了身份得寸进尺…不过,这话当然不是说苏姑娘了,苏姑娘莫要臆测。”
苏槿儿捋着裙摆,亭亭款款地坐下,干净利落地捻起一个桂花杏仁膏送进檀口,惬意享受地眯上了眼,半响才悠然地问道,“白二爷刚才说什么鸡呀抓呀的?这个膏太好吃了,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恕奴家失了神了,白二爷您也尝尝。”
白天南冷冷地抓起一块桂花杏仁膏,左看右看,“好像没有苏姑娘说的那么好嘛。看来不是膏太好吃了,而是人太得意了吧。”
“嗯”苏槿儿吮了吮手指,露出一副馋样,“这好东西没能吃到嘴里呢,当然就不知道各种滋味啰。”
王诩知道苏槿儿是睚眦必报,不肯服输的性子,这时候还拿做完的事说项,眼见场面火药味渐浓,赶紧打圆场道,“白二爷喝茶,消消气。怎么说咱们生意上以后还有很长的合作时间嘛。”
“哼”白天南喷出一声冷哼,“既然王公子说到了以后,那咱们……”
“公子!公子!今天的报纸出来了,那个滑猫儿…石勇见过白二爷。”石勇恭敬地朝着白天南拱手。
白天南随意地回了回,拿过石勇手里的报纸一看,正版头条便是巡检司在乞丐滑猫儿的指引下,查处了一起江湖殴斗,其过程却是语焉不详,只是说李家的温管家也牵扯在其中。
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台阶下,白天南冷冷地想着,随即拱手朝王诩和苏槿儿告辞,苏槿儿的戏已经唱了到了这个份上,这个哑巴亏他是无论如何都只有默默地咽下去。
他现在对付的首要目标还不是王诩,行商会内部、水匪必然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所以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不过这口恶气他迟早是得出。
直到白天南离开,石勇才开口问道,“公子,小的来得不算迟吧。”
“刚刚好,滑猫儿呢?”王诩也知道眼下的阶段是可以逼迫着白天南强吞苦果的,但是也就此让他多了个心眼,提防上了苏槿儿和自己。至于为何将滑猫儿牵扯进来,则是王诩驾驭滑猫儿的招数,在报纸上公开滑猫儿带路和白天南作对无疑是最好地将他绑在自己船上的方法。
“滑猫儿还在酒楼,小的来时已经给他看了报纸了,料想现在让他出门他都不敢出去了。”石勇是在佩服王诩的手段。
“你先下去吧。”
石勇退下之后,王诩拉起苏槿儿,“温禾被除掉李家的事结了,我马上也要进京赴试了。经过昨夜的事,白天南定然对我们会更加的提防,槿儿你一定要当心啊。”
苏槿儿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将王诩皱在一起的眉头轻轻地揉开,“相公放心吧,槿儿自有分寸,他白天南还不是我的对手。只是温禾死了,梦瑶姐姐那里你要多多地宽慰她一下,毕竟她不知道温禾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一直把他当半个亲人一样呢。”
王诩握住苏槿儿的柔荑,点了点头。
厚葬了温禾,王诩趁着李梦瑶心情不佳,又进一步地增进了二人的关系,并且适时地提出了要把苏槿儿留下来陪她的事,没想到李梦瑶竟然是满心欢喜,这让王诩对苏槿儿调和能力有长了一番见识。
接连几晚上的春风数度让王诩都有些吃不消了,但他知道此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苏槿儿。
寒风刺骨,吹断了枯瑟的树枝,给眼前的分别添上了一抹萧瑟。
王诩站在马车前看着眼泪盈盈的李梦瑶和她身边故作坚强的苏槿儿,心里也是难过异常。
“瑶姐姐,让相公走吧,他还要回杭州一趟呢。”倒是苏槿儿先说话了,强挤出的笑容越发让人心疼。
李梦瑶泪眼红红地放开了王诩的手,却又握住了苏槿儿,“相公,你一定要回来娶我。”
听着李梦瑶有些稚气的话,王诩却笑不出来,父母早丧,如今又没了她视作依靠的管家,唯一的寄托便是只有他了。
“相公不会食言的,委屈两位娘子了。”王诩也不顾什么礼义廉耻,当着一众人的面就将两女搂入了怀中。
才从杭州赶来准备着和马华一道入中粮草的夏淮,脸一红,就转过了身去。
半响,王诩安抚住了两女,又才朝一众人道,“走吧。”
丁强和石勇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王诩、马华和夏淮坐进了车里,在寒意萧萧的冬季,王诩告别了苏槿儿和李梦瑶朝着码头而去。
马车上,王诩平复了心情,将儿女情长暂时放在了一边,“马先生,此次劳你跟船入京,是有两件事要做。”
见王诩说的郑重,马华也竖耳倾听。
“我写的那几十本《邵牧集》和《孟子集注》以及《经世致用》都装好了吗?”
“放心吧,都装的好好的,还有几幅画也装上了。”久于文人打交道的马华对于王诩的字、词、画以及学术著作有着怎样的影响力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王诩一再地叮嘱,他也觉得很正常,毕竟这是通往官场,塑造名誉的敲门砖。
“两本学术书一半送给太学和国子监的官员和学生们,另一半让它们流向市面。”
“马某想来,几十本书是定然不够的,要不然买家书坊,然后再加印一些,虽说不是公子的字迹,但是也应该会有很大的反响。”马华提议道。
王诩点点头,学术的书主要注重的是内容和涵义,“多买几家书坊,料想我们在杭州办报社这么久了,京城也应该有了,我们也要有自己的报社。”
“那钱庄呢?”马华继续问道。
“不用,钱庄票号先在东南试行开来再说。”对于票号会引起朝廷注意这方面王诩也考虑过,不过有四川的几个大商贾自办交子在前,他也不认为朝廷会野蛮地强行封停票号或是收归朝廷所有,北宋毕竟不是明清。而除了钱庄外,纺织院根据夏桑以往给他的介绍,开设在了原料产地。除了钱庄、报社和纺织院,他还有一个想要经营的生意,“工学院的玻璃制品和瓷器买卖等裴健和夏桑腾出了手来再说,这个不急。有一件重要的事,须得放在前头。我还记得夏淮你上次给我说过交引的事是吗?”王诩朝一旁的夏淮问道。
“嗯,诩大哥,粮草运到了京城边关,就能得到交引,还得在土人和入中的其他商人们手里购买。”夏淮笑嘻嘻地说道,对闲不住的他来说,能再次跟着李家的粮纲进京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得到了夏淮的确认,王诩又对马华道,“麻烦马先生,务必多开设几间交引铺,招募一些可靠的伙计,弄清楚这里面的名堂,然后经营下去。”交引贬值,四川的纸币膨胀是摧垮北宋经济的重要两点,所以王诩考虑着什么时候该再用一用他的大学知识。
“好,不知公子还有什么事要交代?”马华依旧是没有过多地寻根究底。
王诩在脑海里检索了一下自己的历史知识,继而道,“不知马先生和蔡京有无交情?”
不想马华一听,哈哈大笑道,“我在汴京之时,还曾为他搜罗过古玩字画。若是他见了公子的字画,定然惊为稀世罕有,此人爱字爱画,人也仪表堂堂,算是个风流人物。不过,人品操守却不怎么样。”
“何以见得?”从历史上来看,蔡京的人品操守不仅是不怎么样,而是祸国殃民,罪大恶极,只是现在哲宗在朝,蔡京应该还没有掌权,如何马华能够知道蔡京为人。
第一百章 借医问政
“元丰末年,司马光秉政之时,复行差役法,为期五天。所有朝臣都认为时间过于紧迫,唯有当时的知开封府蔡京在雷厉风行,不顾实情将开封地区各县的免役法改成差役法。随后蔡京到政事堂(宰相办公之地)邀功行赏,对宰相司马光诉说自己的政绩。司马光喜不自禁,竟然说‘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之有!’,绍圣元年,章惇为相,蔡京又转而助章惇推行新法,其首鼠两端的人品可见一斑。若说交情,我马华和他蔡元长还是有些,不知公子为何问及蔡京之事?”马华有些纳闷,若说此事王诩先遣自己入京,交厚东西两府还算是情有可原,而且那夜曾肇对他的诗词字画也是赞赏有佳,走枢密使曾布的门路,显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为何问及这蔡京这个品性不端时常遭受台谏弹劾的翰林学士。
其实,对于北宋朝即将迎来的皇帝宋徽宗和蔡京以及六个断送北宋基业遭到后世唾弃的权奸,王诩心头并没有什么万全的对策,究竟该是趁他们与羽翼未丰之时用非常手段剪除还是加入他们,借着昏君佞臣的胡作非为,顶着权奸的骂名在末世的北宋来一场大破而后大立的惊世变革,延续天水朝的数百年江山。王诩心头没有底,他看着眼前这个堪称智囊的男子,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马先生,邵牧有一难题还望马先生不吝赐教。”
“公子请讲,马某知无不言。”
王诩斟酌了一番,“若我知道一个人即将身患重疾而不愈。敢问马先生,我是为其除疾在未现之时,还是让其疾凸显,再为其除之?”
“当然是趁早帮他啊,万一疾病发作,人死了怎么办?”夏淮忍不住抢白道。
马华伸出手去,搭上夏淮的脉搏,做出噤声的手势,测量了好一会,才煞有介事地道,“夏淮小弟常年出海,这风寒入肺,已侵入手少阳经,这手臂当除去,若久不除,恐怕生命危矣。”
夏淮嘻嘻笑笑地并不拿马华的话当一回事,“我身体好着呢,马先生莫要哄我了,莫不是听我诩哥说了他能看病,你也想试试。而且,手臂除了,这以后还怎么出海啊。我不信。”
马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马某当然是说笑的。公子你可见到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判定他人有疾,招来的无非是一阵非议。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以当年扁鹊之盛名,蔡桓公犹自不信。何况公子呢?”
王诩沉吟半响,又道,“若带其病发,恐怕事态就难以控制了。”
马华当然知道王诩不是和自己谈论医病的事,虽说王诩时常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是他也不认为王诩什么事都会。所以,他判断王诩在入京之前,问及蔡京一事之后忽然说到了这个问题,很可能是他推测了今后的朝政之事,所以借医病隐射之,“公子有经纬之才,为何如此不自信呢。若公子除其疾于未现之时,公子之才有从何能够体现出来?不知公子可知这样一个典故,魏文王曾求教于名医扁鹊:‘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谁是医术最好的呢?’扁鹊:‘大哥最好,二哥差些,我是三人中最差的一个。’魏王不解地说:‘请你介绍的详细些。’扁鹊解释说:‘大哥治病,是在病情发作之前,那时候病人自己还不觉得有病,但大哥就下药铲除了病根,使他的医术难以被人认可,所以没有名气,只是在我们家中被推崇备至。我的二哥治病,是在病初起之时,症状尚不十分明显,病人也没有觉得痛苦,二哥就能药到病除,使乡里人都认为二哥只是治小病很灵。我治病,都是在病情十分严重之时,病人痛苦万分,病人家属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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