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酒三杯,再来作词。”
“好。”王诩连饮了三杯酒,才摇头晃脑地吟出了范大成的《满江红》:竹里行厨,来问讯、诸侯宾老。春满座、弹丝未遍,挥毫先了。云避仁风收雨脚,日随和气熏林表。向尊前、来访白髯翁,衰何早。志手里,功名兆。光万丈,文章耀。洗冰壶胸次,月秋霜晓。应念一堂尘网暗,放将百和香云绕。算赏心、清话古来多,如今少。
悠扬的词曲和着清风,缓缓吹来,似乎唤醒了酒劲,同时醉了三个人。
第四十五章 出海
两天的时间里,陈寅兄弟两带着王诩转遍了明州城,结识了诸多明州城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而让王诩惊讶的是,自己的名声的快速传播,似乎得益于青楼歌妓所唱的《邵牧词》更多一些,而《孟子集注》却是相对传播得慢些。
蓝天映日,淡云千里,碧波万丈,海鸟飞腾。
站在明州的出海码头上,王诩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北宋的造船业的发达,长约二十四米,宽约九米拥有十二根桅杆的庞然大物让他咋舌不已。
看着王诩惊讶的神色,陈寅不无得意道:“这艘船可是整个东南最大的,也是这一纲里领航的船。”
王诩向着这艘船后望去,果然见其后还有大约九艘船正在装货。
“谦之,这一纲出海每年有会有几次?”王诩好奇地问道。
“大概会有两三次,情况不定。”陈寅含糊地答道。
听得陈寅的话,王诩也大概猜到了陈寅一般不涉家业,遂也没有追问。
“大少爷,货都装上船了,什么时候起锚?”一个身形宽阔,四肢健硕,面色油亮五官分明的男子走到陈寅跟前问道。
陈寅并未答话,而是朝他介绍道:“这位是杭州的王公子,是本少爷多年的故交,要跟着船去崖州,昨日我已给你说过。单滕海路上你要小心照顾,莫出乱子。”
单滕海朝着陈寅拱手应诺道:“小的谨记,请大少爷放心。”
“你一定要保证王公子的安全。”陈卯也忍不住叮嘱道。
单滕海心中纳闷,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二少爷怎么也关心俗事来,不禁对眼前这个王公子格外留心起来,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也请二少爷放心,小的知道了。”
“哦,对了,这一纲在泉州停了之后,再去南边吗?”
“是的,大少爷。在泉州城停留一天,卸一些货给蕃商,然后再去南边,之后大约要三个多月的时间才返回。”
“三个多月?”王诩蹙着眉头问道。
单滕海回答道:“是的。但王公子不必担心,在泉州卸了货的一艘船会载公子去崖州,然后再载着公子回来,之后会又再泉州城停留一天装货,再回杭州城。不会跟着去南边的蕃国。”
陈寅对于自己下人的表现很是满意,不由得赞道:“看了爹说得没错,有你在我也放心了。”
提及陈老爷,单滕海似乎格外地高兴些,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答道:“老爷谬赞了,单滕海会尽职尽责。”
“直接回杭州城么?为什么不回明州?”陈卯急急地问道。
“这是老爷的吩咐,说在泉州装的货都是黄家要的,耽搁不得,所以需得尽快地送到杭州城。”单滕海如实答道。
听到单腾海的话,王诩不禁琢磨,黄家从泉州买的什么东西?
“归安放心,处理完杭州的事,我定会来明州找归安的。”王诩宽慰陈卯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邵牧兄一路顺风。”陈卯拱手道。
王诩朝着陈家兄弟拱手辞别,带着冉儿和丁强上了陈家的货船。
由于有陈家兄弟的嘱咐,单滕海自然不敢怠慢,将王诩和冉儿安排进了最好的房间,而将丁强安排和自己住在一起。
王诩想要打海上贸易的算盘,所以,他一边嘱咐丁强尽可能地和单滕海结交,一边自己也在船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上观察着航行的船只和船员们攀谈。和冉儿在房间内用过饭,王诩便上了甲板,正巧丁强和单滕海也在,王诩远远看去,二人似乎交谈得甚欢。
“公子来了。”丁强见了王诩,连忙施礼道。
“打扰二位,还望恕罪。”
“王公子哪里的话,我二人也是只是闲谈罢了。不过我倒是发现丁兄是拳脚上的一把好手啊。”单滕海笑着说道。
“单兄过奖了。”丁强依旧是不善言辞。
王诩心想,看来这常年行于海上之人,对于拳脚功夫也是挺看重的。
“爹爹,你说谁拳脚好?跟我比划比划。”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青年,像甲板一样光亮坚韧,浑身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
单滕海伸手便是一下,敲打在孩子的脑袋上:“咋咋呼呼,没大没小。这是王诩王公子,这位是丁强丁公子,还不过来见过。”继而朝着王诩二人道:“这是犬子单岩,常年跟着我在海上,没读过几天书,不懂礼节,还望二位勿怪。”
王诩摆手道:“单兄不必多礼,我也长他不多,就直呼名号吧。”听王诩如是说,丁强也点点头。
单岩对单滕海的动手并不以为意,只是嘿嘿地一笑道:“那么以后我就直呼你们名字了。”
“兔崽子。”单滕海伸腿想要去踹单岩,却被单岩机灵地躲开了,苦着脸道:“爹,我是兔崽子,你就是老兔子了。”
话音一落,惹得周围的船员哈哈大笑,王诩和丁强互看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于单岩的言行,单滕海也无能为力,只是觉得在外人面前有些失礼,赶紧呵斥道:“还不快去看看现在行到哪里了。”
单岩答应了一声,跑到船舷边,将类似于锚的带着铁链的铁块扔进了海里,不一会又拽了起来。王诩看得吃惊,没想到单岩年纪不大,但臂力却丝毫不差。
单岩将铁块上的泥土摸了一把,看了看,接着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朝着单滕海说道:“到温州附近了。”
温州,王诩暗忖,行了几天,这速度还算是挺快,不过怎么能从泥土里判断呢?不得其解的王诩还是问出了口:“单兄,从泥土里怎么判断到了什么地方?”
单滕海爽朗地笑道:“王公子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多年航行于海上,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辨别方位的办法。这取海泥就是其中之一,海里的泥土的颜色和气味很多年都不会变,而且每一个海域的海泥的色泽和气味也都不同。”
“不是有指南针…就是司南指引吗?”
“哦,那东西的确是有,不过只能指明大的方向,具体到了哪,还是不能确定,所以前人们就传下了这种方法。”
单岩插嘴道:“这法子可管用了,就算要去爪哇那些番邦,没有司南也能行的。”
“那你们最远去过什么地方?”王诩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照目前的时间算来,当下的欧洲还十分地落后,而西方最重要的城市应该还是威尼斯和君士坦丁堡,所以王诩有一个大的构想。
“我爹爹去过波斯,那时候还没有我呢。”单岩急吼吼地说道。
单滕海淡淡一笑道:“的确最远只去过波斯,那时候还年轻着。”
“那更西边的地方呢?”王诩想起了陈寅家的古怪雕塑。
“更西边就没有去过了,我们的生意一般是集中在南边的番邦,有时候也会去高丽、辽国和倭国。”
“有没有其他的商人去过?”王诩不甘心地追问道。
单滕海一脸肯定地答道:“应该没有,要是有,也是番商们去。因为那些地方太远,来回一趟会用去数年的时间,而且气候和地理环境我们宋人不熟悉。所以,很多东西会托给番商们,也会在他们手上买一些东西。”
王诩细细地思考着单腾海的话道:“番商?是前朝留下来的?”
单滕海耐心地解释道:“他们只是番人,有时候也帮我们和番商们说话,那些番话,没人听得懂。而真正的番商是从海上过来的,带着些他们那里的货物和我们换。”
“所以说很多从西方来的东西都是从番商手中换来的?”
“差不多是这样吧。”单滕海答道。
如果有一张较为准确的地图或许,海上的探索就不会那么受限制,王诩暗想着,又问道:“单兄,你在海上这么多年,有没有绘制一张或是见过一张详细的航海图?”
单滕海靠着桅杆道:“航海图就在我脑子里,我一个粗人,也画不出来。至于别人的嘛,见倒是见过,还没我脑子里的好使。”
“南边地方复杂,要是遇上触礁了可就麻烦,王某愚见,要是能绘张地图出来,也能方便他人。”王诩旁敲侧击,很想得到单滕海脑子里面的航海图,以备以后之用。
“你去过南边?”单岩睁着如海水般明亮的眸子,好奇地问道。
王诩正在不知该如何找补自己的失言时,却听单滕海信心满满地笑道:“恐怕王公子有所不知,我们的船都是有多个水密隔舱的。”说着,单滕海用力地蹬了蹬甲板:“这艘船就有十二个水密隔舱。就算撞坏了一两个,也不碍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王诩也再无他法。
单岩见他们二人谈话结束,抓住空子就溜到了丁强身边,垂涎着脸要和丁强比划,而王诩也放松了心情,感受着海面吹来的咸湿海风,看着两个矫健的身影你来我往,逐渐地融入到碧海夕阳的巨大幕布中。
第四十六章 海上的势力
十艘船船行得将近月余,终于到达了泉州码头,在船上的日子,王诩陪着冉儿解闷的同时,也在打听着海上贸易的诸多细节。比如,陈家的船纲一般是选择在春冬两季出海,因为春冬两季海面较为平静,没有大的风浪。而一纲船总共十艘,在泉州卸下两船货物交给番商,然后从番商手里换得货物或者钱,若船未装满,便用钱在泉州买当地的货物运送回去贩卖。
番商喜欢的东西便是茶叶、丝绸和瓷器,茶叶是他们最喜欢的东西,也是最难弄到的东西,因为福建路产得好茶,虽然番商拿不到很多,但是他们还是很热衷于来泉州做生意。他们拿着香料、象牙、黄金来换茶叶、丝绸和瓷器,这一次陈家船纲所载的便是多是丝绸和瓷器。
王诩几经周折,也最终探听到了黄礼要陈家帮他从泉州带回的东西,正是茶叶。
“王公子带着夫人下船去看看吧,以后月余去崖州还要在船上待着。”单滕海好意地对王诩说道。
王诩忽然想去瞧瞧宋人和番商们的交易,于是开口道:“王某想瞧瞧番人长的什么模样,不知单兄方便否?”
单滕海闻言大笑道:“这有何不便?一同前往便是。只是,王夫人……”
王诩也自知在船上的日子把冉儿憋坏了,笑道:“我会让丁强驾车带她转转泉州城的。”
“那如此甚好。”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单滕海对王诩身边的这个不苟言笑也不善言辞的丁强有了些了解,知道其为人纯实,手脚功夫也不耐,况且泉州城商贾来往,平常时候治安也是不错,是故单滕海也放得下心,对得住自家少爷的交代。
“岩儿,货卸完了吗?”单滕海对着远处的单岩喊道。
“完了,车也备好了,爹什么时候下来。”单岩站在船下的马车旁问道。
“王公子先请吧。”
王诩也不客气,扶着冉儿,小心地下了船,丁强跟着后头也走了下来。
“娘子身上可有足够的钱?”王诩问道。
冉儿奇道:“有的,相公为何这么问?”
“让丁强带你去泉州城里转转,相公和单兄还有要事要做。”
“哦。”冉儿心中虽有些不舍,但亦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王诩在冉儿额头上轻轻地留下了一个吻,就扶她上了马车,叮嘱了丁强几句,便让他驾着马车朝泉州城中去了。
单滕海父子远远地看着王诩送走了冉儿,这才靠近王诩道:“王公子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呐。”毕竟是久居海上之人,单滕海父子并未受到太过的礼教约束,见王诩和冉儿的亲昵,反倒是羡赞起来。
“让单兄见笑了,我们这就去?”
单滕海拍了拍单岩道:“驾车去。”随即又朝王诩道:”王公子,我们上车。”
王诩并着单滕海上了马车,问道:“货物不跟着去吗?”
“不,我们去见买家,谈妥了,货直接在码头上他们的船就走。也避免搬来搬去。”
马车进了泉州城,王诩一眼望去,却见泉州城城楼高耸,巨石堆砌,还有塔楼,奇道:“为何泉州城城门如此高,还有塔楼?”
“这个王公子有所不知,泉州乃是茶叶交易的中心,所以戒备森严。而且,多有番商往来。”单滕海还没说完,就听得车外的单岩道:“还有海耗子呢。”
“海耗子是什么?”
“小兔崽子,认真驾车。”单滕海骂着单岩却也不对王诩解释。
王诩见单滕海避开这话,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在心里多留下了个心眼。
“到番街了。”单岩高亢的嗓音在车外喊道。
“王公子请吧。”单滕海侧身让王诩先行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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