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轻声将陶氏叫起来用午膳,午膳很清淡,南瓜粥加一些小菜,约莫是大夫嘱咐的。可饶是如此,陶氏也没吃上几口,粥才浅了一点,她便摆摆手叫沈妈妈撤下。
沈妈妈忧心道:“夫人,您再吃一些吧,吃了身子才能好起来啊!”
陶氏摇摇头,“撤下吧,没什么胃口。”
沈妈妈无法,只能撤下碗筷。
用完午膳后,陶氏似是不想再睡了,坐靠在榻上,沈妈妈和碧珍服侍着,而怜雁依旧站在一边。
不过这回不再是如木桩子般站着,而是沈妈妈一直差遣着她,一会儿倒茶,一会儿打水端盆,如同一个粗使丫鬟般使着,将怜雁累得够呛。
陶氏像是没看到沈妈妈的刻意刁难,只是听碧珍说着府里的一些琐事儿。若是这样怜雁还看不出她们的意思,那真是傻了,这也在意料之中,怜雁很坦然地照着沈妈妈的吩咐做事,让她们一拳打在棉花上,总归会使不上劲儿了。
在陶氏伸了伸腿脚像是有些酸的时候,怜雁还主动笑着上前道:“夫人,奴婢给您揉揉腿吧!”
陶氏倒是对她的示好很满意,“也好。”
沈妈妈讥诮地看了怜雁一眼,站起身给她让了床沿的位。
以前怜雁常给她祖母揉腿来哄她高兴,因此这揉腿的手法还是不错的,力道恰到好处,让陶氏愈发满意。
可这一揉,陶氏不开口,怜雁便没法停下了。显然陶氏不会顾念她手酸或是揉累了,沈妈妈和碧珍更不会主动来替一替她,她只能一直揉着。
怜雁只能默默哀叹,她开口前真是太不够深思熟虑了,只一味想着与陶氏的关系不能太僵,主动示个好,倒没想到陶氏会这么不通人情。
于是,在继整个上午的站立后,怜雁又给陶氏揉了一整个下午的腿。
一直到天暗下来,陶氏也没有要放走怜雁的意思。怜雁估摸着赵彦清也该下衙回来了,可她又不能自己提,否则在她们耳里还指不定想成什么意思,正犹豫着,竟没想到从前院来了个小厮,说是侯爷找怜雁。
陶氏闻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只是因为卧病在床没力气来发作,阴沉沉地扫了怜雁一眼,道:“既然侯爷要你去服侍,你就回去吧。”
好罢,给她揉腿得来的好感又全没了。但好在能从陶氏这儿解脱出来,怜雁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走出门时,沈妈妈并无刻意掩盖的声音传来,“夫人不必闹心,一个通房而已,待侯爷新鲜劲儿过了,发卖出去便是。”
怜雁一阵心惊,坚定了要讨得赵彦清欢心的决心。
回到映月泮,怜雁全身都如同散了架似的,偏生还没法回屋歇息,果然通房的日子不好过,竟比在大厨房打杂时还要累上几分。
赵彦清在书房,怜雁想起早晨他的冷淡,又想到沈妈妈那冷森森的话,强打起几分精神来,走进书房。
赵彦清头也未抬,继续干着他的事儿。
怜雁给他倒了茶,见他依旧忙于看各种文书,自己又累极,便也沉默地随侍在边上。
约莫过了两刻钟,怜雁就开始打盹了,昨晚她到很迟才睡着,今早又寅时就起来服侍赵彦清起床,今儿整天又都疲累着,到了晚上也怪不得她打瞌睡。
不自觉地后退一小步,怜雁靠着壁橱打起瞌睡来。
站着打盹也不会睡太熟,很快怜雁就被赵彦清起身的声音惊醒过来,抬头对上赵彦清的目光,怜雁一个激灵,目中的茫然散去,忙站直了身子。
赵彦清倒没指责她的怠工,只淡淡道:“该传晚膳了。”
一打瞌睡竟错过了时辰,怜雁羞愧难当,微红了脸,轻声道:“是,奴婢这就去。”便小跑着出书房。
等入夜要歇息时,赵彦清忽然问她:“今天很累?”
怜雁实诚地点了点头,“一直在夫人身边立规矩。”
赵彦清道:“回屋睡吧,今儿不用服侍了。”
怜雁大惊,心底一跳,霍然抬头看他,却见他像是在印证他说的话一样,自己褪下外衣。
怜雁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似乎是在体谅她的疲累,可加之他从清晨就开始冷淡的态度,怜雁便觉得并不寻常了。
离开正房时沈妈妈的话又毫无预兆的飘进她脑子里,怜雁只觉得心下一紧。昨晚她还在腹诽赵彦清为何不让她回房,可到今日真碰上了,怜雁又惊惶起来,生怕真的就此失了宠。
呆愣了片刻,怜雁马上伸手接过赵彦清褪下的外衣,尔后替他解着扣子,道:“想来奴婢有些事儿做的不够好,夫人才叫奴婢立规矩的,奴婢不该在侯爷面前提这些,奴婢会好好给夫人侍疾的。”说罢又轻声添了一句,“也会好好服侍侯爷的。”她到现在也没明白到底哪里惹得赵彦清不开心,令他忽然冷淡起来。
赵彦清没接话,不知意味地低头看怜雁,但也没再赶她,让她服侍着更了衣上榻。
怜雁熄了灯,心一横,直接弃了半边她自己的被褥,钻进了赵彦清的,环上了他的腰。
赵彦清似是怔了片刻,伸手将她搂了过去,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吻。
很快怜雁便被他撩*弄得嘤咛出声。
这回要比第一次和谐很多,怜雁已然能适应这种情*动,双*腿不自觉地缠上他的腰,引得他更用力的深入。
事后,怜雁浑身无力地躺在赵彦清怀里。
赵彦清抚着她光洁嫩滑的背,吻了吻她的侧颊,“睡吧。”
怜雁却在想他忽然冷淡的原因,想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若总是摸不准赵彦清的心思,恐怕就好难办很多,便问道:“侯爷为何忽然赶我?”因为无力声音变得有些绵软,在赵彦清耳里就多了几分委屈。
“这不是怕你累了吗。”赵彦清道。
“可你今天早上就不搭理我了。”
赵彦清揉了揉她脑袋,“怎么那么多心眼儿?别多想,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到时候又会站着就睡过去。以后不赶你了就是。”
见问不出什么,又吃了定心丸,加上已是累极,怜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怜雁一直在陶氏那儿侍疾。刚开始几天陶氏和沈妈妈还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刻意刁难她,后来随着陶氏的病愈发严重,沈妈妈也没了心思总与怜雁过不去。
而怜雁算是亲眼目睹了陶氏一日日变得瘦弱病重,最后药石无救。
到后来,请了太医看,太医也只是摇摇头。
在太医走后,秋霜趁着周边无人时忽然问怜雁道:“映月泮缺人手吗?”
怜雁愣了愣,没明白秋霜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摇摇头道:“不缺的吧。”赵彦清管下甚严,映月泮一直都是井然有序的。
秋霜眼底闪过失望之色,不甘心道:“可是映月泮明明没几个婢女吧?”
怜雁这才反应过来,秋霜是在给自己寻后路了,明眼人都看出陶氏时日无多,她是想另投主子。
怜雁道:“映月泮只有粗使婆子,连粗使丫鬟都没有,不编制婢女的。”
“你不就在那吗?”秋霜依旧不甘心,“要不我去那儿服侍你?”
☆、第③④章
怜雁被秋霜这种天马行空的思维惊了惊,不可思议地看着秋霜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只是个通房,哪能配丫鬟服侍?”
秋霜用胳膊肘撞了撞怜雁,笑嘻嘻道:“就你这样,被抬妾是早晚的事儿!我这不是先排个队嘛,等将来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我!”
怜雁哭笑不得,“少奉承我,我这才成通房多少日子啊?真不知道你们都怎么想的,各各觉得我多受宠似的。”
“你这还不算受宠?哪个通房开了脸后连着半来个月都独宠的?还是住在映月泮,都不用看主母的脸色。”
被秋霜这么一说,怜雁倒觉得赵彦清确实待自己不薄,虽不会花心思赏赐些首饰之类,但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亏待她,比如近来天气渐暖,怜雁总会在换季时缺衣裳,前些日子赵彦清渐她穿得陈旧,直接甩给她一叠银票道:“去添置些衣物首饰吧,绣工不好就直接去成衣店买就是,太过寒碜倒像是我亏待了你似的。”
怜雁回去一数,银票竟有整整两百两,对于月钱就只有半两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发了一笔横财,因此她和潜生的用度也好上了许多。
可这些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怜雁也不想因此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对秋霜道:“这些话你少说说,我可不想因为这些有的没的糟了旁人的妒,平白惹来麻烦。”
秋霜撇撇嘴,微微不悦,“我就是不说,旁人难道还看不出侯爷宠你?好姐姐,你要是想,肯定有办法把我弄到映月泮去。”说着压低声音,“你看夫人那样子,时日无多了,将来我难不成还守着这空荡荡的正房在沈妈妈手下讨日子不成?”
“是郑妈妈,”怜雁纠正她,“正房的总管事是郑妈妈,沈妈妈越不过她去,何况正房也不会一直空着,继室早晚会进来。”
“那也得在侯爷出了国公爷孝期吧?三年呢!在没个主子的屋里头,我能有什么出路?”
怜雁微微蹙眉,秋霜从来都是个有本事也有野心的,小小年纪就是个二等丫鬟,晓燕出事后还能顶了她的缺,就像现在,陶氏还在她就已开始谋出路了,虽然怜雁从与她相处起就知道她并不是个消停的,这也并不影响她们俩的交情,毕竟怜雁刚来正房时秋霜亦帮过她不少,但她并不欲牵扯上秋霜那些错综复杂的争夺上位,面带为难道:“那我也没办法让你去服侍我呀?你也说了,侯爷在孝期,我在近三年也不可能抬了妾的。”
怜雁的推脱让秋霜很是不高兴,“那你就给我安排别的差事儿啊,你说句话映月泮的管事总会给你几分颜面的,连侯爷都用不着惊动,多简单的事儿!”
怜雁叹道:“我说过了,映月泮没有编制丫鬟的先例,你叫我怎么跟管事去提?再说,我只是个通房,再受宠也只是个通房,说到底还是一个丫鬟,我还能去指挥管事不成?”
怜雁说的无可辩驳,秋霜虽依旧面有不甘,但也反驳不出话来。待怜雁走后,她跺了跺脚,嘟囔了一句,“映月泮只许你一个丫鬟么?装着安分,其实跟晓燕一个样!”
正巧沈妈妈走出来,可巧听到了她这话,自然猜到说的是怜雁,哼笑一声,“人家有姿色又有本事,你就是眼红也没用!”
秋霜不服气,“我怎么就没用了?论等级我升作二等的时候还比她小了许多!”
沈妈妈眼神一闪,换了张脸般慈眉笑道:“这么说起来,确实你更有本事了,可谁叫那小蹄子傍上了侯爷呢?要说姿色,你也不差,唉,偏生好运道都被她给占了,倒也不对,人家是狐媚子手段太厉害!”
秋霜冷哼一声,然而瞧见沈妈妈目露精光的笑容,又觉得不太对头,转而道:“沈妈妈这话就不对了,怜雁姐姐入了侯爷的眼是她的缘分,怎的说狐媚子手段?说得侯爷昏庸似的,这要是给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要告状到侯爷那儿了呢!”
沈妈妈冷笑道:“你这丫头变脸倒是快啊?方才是谁在骂着怜雁那小蹄子的?这会儿子又当好姐妹了?可别当我耳背,我可听得清楚呢!再说,我说的也不差啊,你不服气怜雁也正常,要是想往上爬,还得花几分心思,你要是想,沈妈妈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虽然我本事不大,但出出主意找些机遇的本事儿还是有的。”说罢意味深长的笑。
秋霜面上的犹疑一闪而过,她笑笑道:“沈妈妈怕是想岔了,方才我不过是气她没帮我一个小忙而已,现在已经气顺了,怎么沈妈妈说来就好似我要抢了怜雁宠爱似的,我可万万不敢起那心思的。”
沈妈妈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秋霜又道:“我还有活儿要做呢,就不陪沈妈妈聊天了,我先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妈妈冷哼一声,也不管秋霜听没听见,道:“当我看不出你心思?早晚你得来求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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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到底没挨上多久,在三月末时咽了气。
当时是午后,赵彦清上衙尚未回。陶氏忽然咳嗽地喘不上气,又吐了好几口血,呼吸都粗了起来,沈妈妈她们几人惊慌失措,怜雁看着不太对,小跑着去了寿安堂请了老夫人来。
老夫人到时,陶氏已然奄奄一息,她吃力地翻翻眼皮,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娘……”
到底是做了几年的儿媳妇,饶是婆媳关系不怎么样,老夫人见她这模样依旧落下泪来,“在呢在呢,你且忍忍,给太医院递了牌子了,太医马上就来。”
陶氏却摇摇头,“我知道……我好强,总是要和二房争,争了正院,又争世子……我总惹得娘不高兴……”说着也落了泪下来。
老夫人道:“好强是好事儿,谁不想把日子过顺心些?我脾气也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