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的老统帅郭药师是一路抬过来的,平地上车,山路数十人轮换抬着前行,整日无声无息地躺着,仿佛伤势沉重已极,一路都没有起身。郭家大小姐只是一路护持着自己爹爹前行,也从来未曾对常胜军残部发过什么号令,难道郭家,真的舍弃了常胜军么?
易州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们,比起常胜军来,那是更加的不堪,要不是萧言下令尽量照应,能不能坚持到涿州左近,还很难说!虽然杀伐决断,萧言已经有些象这个时代的枭雄了,可是对此时乱世百姓,也许是前世安稳和平的日子过久了,实在无法和现世枭雄一般,能够视若无物的对待,好歹也是生灵,自己能照应一些,就照应一些吧。易州残破成那个景象,将他们留在那里,只是送死!
于是他就只能带着这么浩浩荡荡的一支古怪人马,大摇大摆地回返。
才出了山间谷道,走上平路,已经可以看见涿州城墙遥遥出现在眼底的时候,岳飞和韩世忠双骑如电,也已经就在萧言面前!
萧言回头看了马扩一眼笑道:“你说他们俩是来迎接的,还是来诉苦的?这场大胜他们没赶上,估计少不了一通抱怨,怎生安抚才好?”
马扩摇摇头。这一路他的神色可没有萧言轻松,只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听到萧言回问,只是勉强一笑:“以后还怕没有两将建功的时候!只要北伐能很快进行,怎么少得了萧兄为前部,又怎么少得了这两将出力的机会!”
听出了马扩背后的意思,萧言也不过只是一笑,转头看着奔来的岳飞和韩世忠。
马扩念念不忘,还是要自己早点选边站,早点推动北伐…………
只不过这历史由自己来推动的感觉,真是不坏…………
岳飞和韩世忠在离萧言数十步的时候,就已经丢鞍下马,借着马匹冲力向前几步,大礼拜倒:“恭迎两位宣赞回师!易州大捷,韩某岳某,感同身受,只恨斯时,不能追随宣赞在辽人大军当中冲杀!”
萧言回头朝着身后大笑:“我说吧,还是来抱怨的!都起来罢!我是个劳碌命,跟着我还怕没有苦头吃!”
岳飞和韩世忠一笑起身,岳飞少年沉稳,并不多说话,韩世忠却大大咧咧地笑道:“守在涿州,生生闷杀人!易州此等战事,俺老韩居然不在其间!宣赞,下次再有这等好差使,再不带着俺,俺可拍拍手走人,宁愿回西军大营耍钱吃酒去!”
韩世忠脾气,大家都是知晓,不过就是一笑而罢。萧言招招手,让他们上马,跟在自己身边,笑问道:“涿州如何?”
这却是岳飞的首尾,岳飞恭谨回禀道:“差幸无恙,不曾负了宣赞所托。现下大宋两路后援人马,已经驻扎城下,这已经由宣赞传骑回禀过了,现下城中,不论军民,都在西门之外,等候宣赞入城!”
韩世忠也在一旁笑着插言:“宣赞是没瞧见他们那个前倨后恭的模样!老种小种相公遣来的人倒也罢了,那个姓方的汴梁子还算沉稳。可是那宣帅府的赵宣赞,直娘贼的真不是个玩意儿,怪不得几位相公背后都骂他!来的时候气焰熏天,还住进了都管衙署,连小哑巴这个女娃娃都得搬家让他!现在听到易州捷报,乖乖地又让出来,和俺们说话,未语先带三分笑,说什么都是点头。不要说俺,就连麾下士卒,也打屁眼里头瞧不起这腌臜厮!”
萧言知道西军来了一个姓方的参议作为代表,童贯派来的是赵良嗣也不奇怪。这几天虽然行军缓慢,可传骑和涿州之间的往来联络一直未曾断了。可他却不知道赵良嗣气焰竟然如此之大,一来居然就将小哑巴赶走了!
赵良嗣欺负到自己头上,说不定无关紧要的事情,萧言不过笑笑而已。这等心胸狭窄的小人,前生今世见得多了,计较不完的。可是欺负到纤弱可怜的小哑巴头上,却让萧言火不打一处来!
“他妈的…………”萧言才张嘴骂子一句粗话,就看见岳飞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策马朝前赶了几步。韩世忠也知趣地后退,知道岳飞和萧言有什么话要说。
萧言看见岳飞举动,心里一动,也跟了上去,难道岳飞要说的事情,和小哑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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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里衍…………余里衍…………”
听完岳飞低低的一席话,萧言只是在心里头念叨这个名宇,越念越觉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
在他心中,更多的却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小哑巴会说话,而且还瞒了他那么久!这个小哑巴,到底是何方神圣?
萧言虽然精明,可是人对自己最习惯,最依赖的东西,都会失却足够的洞察力。现在细想小哑巴古怪之处真的好多,被奚军屠灭的村子,弱质少女却有如此胆色,更是举止高雅,寻常乡间,哪里养得出这么一个霹雳无敌美少女出来!
自己还真是会拣东西…………小哑巴这么依恋自己,到底是为的什么?
才想到这个念头,萧言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自己初识小哑巴的时候,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了!凄惶飘零处,只怕和小哑巴也是不相上下。他们两人,只不过是习惯了互相依偎着取暖的感觉罢了…………
这种温暖的感觉一旦在乱世里头拥有,就再也不想放弃。
管小哑巴是谁呢!自己连夺取易州这种奇迹都能创造,难道还保护不了一个小哑巴?也许离开这幽燕离乱之地,小哑巴就会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了吧?
再想起小哑巴是为了自己安危祝祷,才暴露了秘密的模样,萧言就只觉得自己心中暖意,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萧言嘴角,只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岳飞看到萧言的笑意,也忍不住在心底微笑。
这才是俺们熟悉的宣赞…………
萧言看看岳飞,语气轻松:“小哑巴就是小哑巴,还能是别的什么人了?她爱装哑巴闹着玩儿,也只由她。什么时候玩儿累了,她自然会说,又怎么了?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跟在我身边就好!”
岳飞也微微一笑:“要是宣赞对小哑巴起了什么疑心,俺反倒是跟韩兄一样,拍手就走。还好俺从一开始就知道,宣赞不是这样的人!”
萧言哈哈大笑:“想得你归心,当真是难!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不过岳兄弟,要没有你,如何有我萧某人今天!”
岳飞也是眼神闪亮:“这一切,都是宣赞拼死争取而来,而俺也只是跟随在宣赞身后,见证宣赞,奋力厮杀出这么一番天地!”
两人对视,都想起荒山初逢时候景象,岳飞不过是一个小小敢战士,萧言更是一个眼泪汪汪吓坏了的小白领,谁能想到,这场北伐战事,竟然就这样被他们推动?将来更不知道有多少英雄事业,在等着他们。
萧言淡淡一笑,认真地对岳飞道:“易州,大捷了。”
岳飞也肃容回礼:“恭贺宣赞立此奇功。”
此时此刻,只有男儿默契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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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州城西门之外,此城左近,不管是军民百姓,都猬集此处,分列道路两旁,只是在等候萧言的到来。
对于涿州百姓来说,当初郭药师数千人马,都被萧干一击赶走,可是这个大家多少看过两眼的宋人小白脸统帅,带着几百人马,就将萧干打败!天上武曲星降凡,也不过如此。乱世里头,看这宋人宣赞一眼就是得一点武曲星的仙气,能保平安。
对于宋军而言,他们更直观地感受了萧干所统领的辽人精锐的战斗力,双方可是狠狠打了一场会战的!结果宋军就被打得退到雄州了,虽有自己四分五裂,不肯死战的内因,可对手实力,也的确强悍!十万大军,北望白沟,不敢而前。可萧言就带几百人,就抢下两个军州,打得萧干退缩燕京,打得北伐大军又能再度北上,打得幽燕局势,就整个翻转了过来!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是人都会掐一下自己大腿,看是不是做梦。
城中常胜军降卒都已经出来,老种小种的礼物,补充了这里一部分军资。这些常胜军穿着宋人战袄,也透出了一点百战老卒的精气神出来,只是整齐而列。指挥他们的那些胜捷军士卒,在老同僚面前,鼻子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分两路赶来的泾源军和胜捷军,更是盔明甲亮,成阵而列,只是在静静等候。数十将佐,连同方腾和赵良嗣,勒马在路上等候,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想着各自的心思。
涿易大胜,已经注定萧言在大宋宣和年间如彗星一般崛起,他将到底多么深远地影响这场战事,甚至影响大宋政治格局,都要将来细看。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谁将他掌握在手中,就能在眼前战事,收取到最大的好处!
此时此刻,就连满心不自在的赵良嗣,也在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方腾不时看看他,赵良嗣凌厉的眼神转过来的时候,方腾又似笑非笑地掉头过去,让赵良嗣的邪火更是烧得旺。
就在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萧言旗号,终于出现在视线当中。
萧言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挺拔的身姿,就是策马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只有数名骑士,举着号角呜呜鸣动。这些号角,都是在战场上缴获自辽人大军的,声音之中,自然有一种北地的苍凉悠远味道。
数声号角,顿时就让在场所有人神色都一下严肃了起来。
萧言只是策马不急不徐而来,血战之后,他身上自然也有了铁血冷厉的味道,让人直不敢逼视。看着他越来越近,目光只是一扫,所有人都忍不住低下头来。
数名骑士,在他身后散开,让出了道路,仍然呜呜吹动号角。萧言朝着勒马立在路中诸人淡淡一笑,拱手抱拳:“数百健儿随萧某前去,得归者不过百余人,且让我先陪诸忠魂衣冠归城供奉,一路鞍马,恐惊动了他们,现在这些儿郎,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有所不恭,先行告罪。几位有何事情,随后萧某自当扫径以待。”
这几句话算是说得有点气度俨然了,不过此时此刻,他萧言有这个资本。方腾最先抱拳还礼,勒马让开一旁。赵良嗣本来还想在这道左相迎的时候,和萧言示示好,拉拉关系,被他这几句话一说,只能捺住心头急切,也还礼闪开一旁。
萧言神色凝重,只是策马而前。
在他身后,缓缓跟上百余骑白梃兵,每人都是神色凝重,只是捧着战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衣甲。在最前面两人,捧着的就是丘虎臣和李存忠的衣甲。看着上面大大小小的创痕,不难想象,这两位将领,在战死之前,厮杀的是如何得惨烈!
百余骑白梃兵只是默不作声地鱼贯而过,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号角声音,仍然在凄厉地响动。
不知道哪位军官,先响起了一声号令,在场所有军士,只是肃然行礼。这些儿郎,的确建立了不世奇功,但是都是拿自己牲命,自己血肉换来的!他们当得起最好的东西!
遥想当日他们三百骑从这个城门出发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种义无反顾?
此功越奇,越见死事之烈!
看着萧言腰背笔直地在前面为数百忠魂引路,一名胜捷军军官慨然而叹:“追随此等统帅,纵横疆场,立不世功,建万代名,杀身何伤…………杀身何伤!”
大宋宣和四年七月二十六,萧言返抵涿州,北渡以来,他所立功勋,震惊天下。
而大宋再次大举北伐的风暴,就要再度在这幽燕之地卷起。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79章 条件(上)
小哑巴轻轻地将曲领大袖的青色衫子,给萧言穿上,而萧言只是伸着手,惬意地一动不动,享受着小哑巴的贴心服侍。
小哑巴将衣衫仔细地替萧言掩好,又绕到前头打量一眼,抿着嘴满意地点点头。再绕到他后头,束上了犀带,犀带之上,滴里耷拉地挂了不少玉器。
就瞧见小哑巴钻来钻去地仔细整理,差点将萧言的眼晴都看晕了。小哑巴柔细的小手只是在他腰上摸来摸去,差点儿就能将火摸出来。
这小丫头,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在他回来的时候,只是笑颦如花地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然后半点不离开。萧言却挤她的小脸捏她的鼻子,小哑巴也一如以往那样伶俐地闪开,现在想让她的小脸变成猪头,那是越来越难了。
然后小哑巴就啊啊呜呜地开始招呼,让衙署内的下人替萧言烧水,让萧大老爷赶紧洗去身上疲惫。下人们倾好汤桶,她还不放心,自己试了一回才让萧言解衣入桶,自己抱着脏衣服就跑开了。
这个时候,这身官服,就适时地带着一份赵良嗣的名帖送上。
只可惜,还是从五品的绿衫,绿油油的象一只大蚱蜢。五品以上才是高贵贵气的朱衫…………不过这从五品的兵部左司郎中,是童贯当初许下买自己回来抢涿州的。现在自己连易州都给他抢下来了,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丑死人的绿衫,也很快就要换成朱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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