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嗣说得眉飞色舞,干脆站起侃侃而谈:“…………只要没人再能借白沟河败报说嘴,留给宣帅的时间也就多了,辽国实在是已经气息奄奄,再能顺利借得女真出兵,总能收复燕京!只要萧言按照宣帅吩咐行事,则一切困局,都可立解!”
童贯冷冷地道:“这么说来,最好萧言再将涿州丢了,退回来,指责西军援应不力的证据,就要更强上三分…………深之,是不是这个意思?”
赵良嗣毫退让的迎着童贯的目光:“正是!”
“那又如何,将萧某人真正握在掌中?”
赵良嗣胸有成竹地一笑:“无非就是畏威怀德而已,萧某人要功名,要地位,宣帅能够给他。至于畏威,他一个燕地降人,还怕没有尾巴可抓?寻个不是处发作一番,让他明白,在宣帅手里,在这燕地前线,随时可以让他变作齑粉!”
“谁去降伏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童贯不动声色地反问。
赵良嗣顿时一躬到地:“属下深受宣帅大恩,属下愿往!总为宣帅,了却此等烦心事体,若不功成,誓不回返再见宣帅!”
童贯冷着脸起身,长叹一声:“怎么就不让某家在此,踏踏实实地打仗呢?十分精力,只有一分能放在战事上,还有九分,要回顾汴梁!也罢也罢…………借着这个萧言,能安稳一段时间也罢,某总要替官家复此燕云之地的…………你去告诉萧言,这涿州,在不在手中都不要紧,某保他一世的功名宝贵!将来让他先入燕京,也未可知…………只要他诚心为某效力!若稍有三心二意处,回报于某,某来收拾他!”
罢童贯就是一笑摆手:“深之,你去罢,收拾收拾,这就出发,要抢在其他人前头!某思量这萧某人,正在涿州城里待价而沽呢…………某也不睡啦,这就起草奏报,让官家也高兴一下…………只要官家顺心,这天下谁又动得了某家!”
赵良嗣深深行礼,退了出来,童贯居然还踏着木屐,直送到门口。门外守候的莺莺燕燕,都管家人一大堆,看着这个惊扰了宣帅好梦的矮胖中年居然被宣帅这么客气地送出,都是瞪大了眼睛。童贯在门口微微拱手:“深之,速去,速去!将来富贵,某与深之共!”
说罢就笑笑转身,回到卧室时里头去了。在门口等候的丫鬟侍妾,顿时香风卷动,全都跟着进去伺候。赵良嗣犹自叉手回礼,半晌都没直起腰来。
再起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深深的嫉妒与狠厉的神色。
自己是第一个从燕地来归的降人,官家赏拔,亲自赐名,满以为可以借着此次北伐战事一路顺风顺水走下去,将来政事堂相公位置,也未必不能争竞!却没料到,战事打成这样不死不活的惨状,抱着的童贯粗腿,也未必牢靠了。
这复燕大功,只能落在我赵良嗣头上!萧言啊萧言,你错就错在挡在了我赵某人的前面!总有办法,能将你收拾掉!此子不去,再将局势搅乱,自己所进行的借女真兵以复燕地大计,又如何进行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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涞水河东岸,辽人大队,正源源渡河,在集结成阵。辽人统兵将领,并不是智商低于七十的阿甘,他们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
胜捷军败走,他们也并没有贪着追这数十人的队伍。敌前渡河,将自己阵脚站稳才是最要紧的。
奚军的那个指挥萧菩萨率先过了河,立在河岸上,身后亲兵不断地用号角召唤追出去的轻骑回来。而契丹军剩下的那个指挥长保,只是在西岸督促后面大队源源而渡。
辽人骑兵,渐渐的朝里面猬集,只是用远拦子向两边张开哨探警戒。看着萧言带着胜捷军逃跑,只是在后发出一阵嘲讽的哄笑,却不轻动半步,只是遮护着这个渡口。
一旦白梃兵被发现,那么大家只有乱战一场。也许这个时候白梃兵突然杀出,能抢回渡口,重骑之威,可以压迫着对手逃回涞水西岸,但却并不是自己所要的全胜!只有将这近千辽骑,杀出一个让其无法复振的惨败,才能让萧干震慑,才能让他重新掂量要克复涿州所要耗费的时间和兵力,再以自己预备好的欺敌之策,才能让萧干大军,解围退回易州!
相持越久,就越会让萧干发现自己的虚弱,涿易二州毕竟是燕京屏障之地,能不舍弃,他断然不会轻易舍弃的!
奇迹就在眼前,胜利女神已经撩起了裙角,可他妈的这娘们儿还穿着打底的安全裤!
萧言心头只是怦怦地剧烈跳动,迎着每个人的目光,嘴唇干涩。丘虎臣身后亲兵抓着号角的手指都已经发白了,每个人都在心中乞求萧言快做决断,让白梃兵快点出击。当远拦子发现白梃兵后,一切盘算,就都将落空!
萧言冷冷一笑,勒马转了一个圈子,迎向西面,一指立在河岸上头的那辽军将领:“把他的首级给老子抢来!老子就不信!我们回身杀过去,让他们猬集在一处,等着挨揍!是条汉子的,跟在老子的马屁股后头!这里不是白沟河!”
“白梃兵,不动!老子只要全胜!”
他猛地一扯缰绳,胯下战马高高人立而起,现在他的骑术,也像模像样。呛啷一声,萧言已经将腰间长刀扯了出来,直直西指:“跟老子上!”
丘虎臣几人,已经红了眼睛。萧言意图在明白没有,他就是要在这里,将这队辽军,一鼓而挫,让他们的尸骸,布满涞水两岸!他是真的想凭借一己之力再度北伐,他是真的想替他们西军,雪白沟河战败的耻辱,他是真的想让这不可能的奇迹,在手中实现!
萧言如此,他们这些厮杀汉,还有什么话好说?
丘虎臣大喝一声,一挥马槊:“弟兄们,俺们就别想再回白沟河南了!萧宣赞,记得替俺们拣骨!”
他抢过身边亲兵手中号角,丢给萧言,长槊在头顶画了一个圈,直直向西,他已经一夹马腹,马槊西指,率先冲了出去!在他身后,数十胜捷军骑士,都已经调转马头,激起如雷蹄声,直直向猬集在涞水西岸的辽军大队扑去!
萧言心中,同样是血在沸腾,怎么可能失败,怎么会失败?有如此子弟在麾下,十万大军,怎么会顿足在白沟河南不得寸进,最后还要从女真人手中买回燕京,让这时代,最后滑向四年半后天地倾陷的悲剧?这也许就是那个贼老天,让自己跨越千年的原因!
马缰绳突然被人扯住,萧言红着眼睛转头看去,却是郭蓉俏脸冰冷,只是看着自己:“厮杀的事情,我们来!你已经做得足够…………大宋有你们,爹爹当初投宋没有选错!”
她撮唇尖利地呼哨一声,拦住了落在后面的两名胜捷军甲士:“看紧萧宣赞,舍了性命,也别让他向前!”
郭蓉杀气腾腾的语调,纵然不是胜捷军上官,也让那两名甲士松开了缰绳,看了萧言一眼,顿时上前接过郭蓉手中握着的马缰绳,死死地将萧言夹住。而郭蓉呼哨一声,抽出兵刃,同样冲了上去,在她身边,紧紧跟着的就是甄六臣。
河岸之上,萧菩萨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刚才还在仓惶遁逃的宋军轻骑,掉头又向他们大队冲了过来。宋军骑士不过数十,可是却似卷起了平地风雷,只是义无反顾地冲向这里!他是萧干一族的子弟,追随萧干南征北战,从未将南人看在眼底。
此次渡河一战,已经让他惊叹宋军也有此等精骑,却没想到,他们还敢掉头回来,以区区几十人兵力,直扑向辽军大队!
辽军阵中,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过河辽军约莫有四五百之数,纷纷朝这里涌来,无数口弓同时张开,准备迎接宋军回头冲击。两翼张开的远拦子发现这里动静,也都回马,宋军骁勇,也激起了他们的意气,既然要在这里分个生死,成全你们也罢。难道还想将咱们赶回河西去?笑话!
当一马当先的丘虎臣冲近百步之内的时候,数百支羽箭顿时激射而出。丘虎臣拼命拨打着飞来箭雨,只是护住胯下战马。胜捷军骑士,虽然不像白梃兵一般内有锁甲,外有鳞甲,如活动堡垒也似,可也是披着完备的甲叶,只要不中面门,身上带着几十支箭,犹可大呼酣战。
羽箭如雨一般泼下,就看见胜捷军高速奔驰而来的战马,有几匹顿时翻滚倒地,马上骑士,翻着跟头坠落尘埃。丘虎臣前心甲叶,挂着的箭镞有如刺猬一般,就连胯下战马,也中了好几只箭,血喷涌而出。但丘虎臣的吼声,依旧如雷,所有战马的马力,都已经放到了极限。而辽军拒河而守,马力一时根本提不起来。第二轮箭雨,顿时就变得零落起来,只因为更多辽军,正在丢弓拔刀,几乎是让人来不及转念过来的时候,丘虎臣已经一马当先,直直地撞入辽军阵中!
萧言立马在后,只是拼命地踩着马刺,但是马缰绳却被两名胜捷军士卒死死拉住。胯下战马扬首奋蹄,可是头却被扯得只朝一边歪去,前进不能,只是团团地转着圈子。萧言只是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让老子上去!老子冲杀到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老子死不了,死不了!”
他的战马兜了几个圈子,萧言这才看见,丘虎臣已经带着人马,直直地撞入了辽军阵中。辽人阵中,人喊马嘶,乱作一团,两翼增援上来的队伍,只是拼命在合拢,要将这一小队不要命的宋军彻底包围吃掉。郭蓉高挑的身影一闪,也没入了人群当中,再也分辨不出来。双方混战之处,烟尘斗乱,兵刃碰撞声音,人的嘶喊声音,战马哀鸣声音,还有负创战士惨叫之声,混合在一处,竟然成了嗡嗡的尖啸,直冲上头顶天空。
辽军越聚越多,远拦子也几乎全部赶回来,涞水河面被马蹄踩得水花四溅,更多辽军拼命地渡河朝前。辽军猬集得是如此之多,除了偶尔能分辨出陕西口音的喊杀声音,胜捷军这一队人马,几乎完全被淹没!
“…………让老子,上去啊…………”萧言的怒骂,这个时候也变成了喃喃的低语。来到这个时代,自己最为自豪的就是,不论心里如何忐忑,如何害怕,如何不安,可是自己总是直面最为残酷的命运,从未退缩,只是咬着牙齿和他妈的贼老天硬抗到底。可是现在,丘虎臣他们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自己却落在了后面!
萧言握着丘虎臣丢给他的号角,只是着魔也似地看着眼前一切。辽军已经猬集,但是过来得还不够,还不够多!胜捷军的牺牲,自己绝不能浪费!可是再等下去,那越来越少的大宋子弟的喊杀声音,是不是就要彻底消失?
自己将他们带过了白沟河,却不能将他们带回去!
萧菩萨只是叉腰骑在马上,容色如铁,只是看着这一小队宋军的大呼酣战。宋人骁勇扑来之势,在一瞬间,几乎让他要策马后退几步!
可是这一小队宋军,却转瞬之间就被大队合拢的辽骑所淹没。契丹、奚人、大宋的男儿豪杰,只是舍死忘生地拼杀在一处,双方都呐喊着,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拼命要将对方压倒。萧菩萨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念叨些什么。
南人也有如此骁勇之士啊…………这大辽,到底还保得住保不住?还是如大王向亲信子弟交代的那样,先看局势,不成在别走他处。北地天地广阔,成立他们奚人自己的国家,而再不当契丹人的依附?
这个问题,他再也思考不到答案了。混战人群当中,突然被扫开一个圈子,那个宋军将领马槊飞舞,当者披糜,硬生生突然杀出一条通路,他人马浑身都是浴血。只是大吼着向他这个方向扑来,萧菩萨下意识地去拔腰间佩刀,身边亲兵也大呼小叫的准备迎上。
在那宋军将领身后,又一个高挑身影跃马而出,手中张着长大的步弓,箭镞森寒,直指向他。在那高挑身影背后,却是一个矮壮汉子,一刀一捶,拼命替他们两人掩护着侧后。
张弓的,正是郭蓉。她身上早已带创数处,萧言赠给她的刀,又打断了。
现在就靠着丘虎臣拼死杀出的一个空档,飞也似地张弓搭箭!在她身后,甄六臣虎吼连连,铜锤到处,只要挨到的辽骑就吐血落马。兵刃难以透过的铁甲,被重锤一敲,就是筋断骨折。
“大小姐,快!”
郭蓉咬着嘴唇,清冷的呼声,直跨过涞水河两岸:“我是郭家女儿,替常胜军复仇!”
羽箭破空而出,直直飞向萧菩萨,萧菩萨下意识的横刀一档,却落了个空。郭蓉弓力大,距离萧菩萨不过数十步距离,这支羽箭竟然撕破铁甲,从他左胸透入,直留下箭尾还在外头!郭蓉一箭射出,旁边早有辽人骑士发疯一般地抢上,挥矛攒刺。郭蓉丢了步弓,只是抢过矛头,和辽人骑士奋力争夺,她已经抽出了身边最后一把短刀,只是拼力抵抗!
萧菩萨身子在马上一震,低头看去,壮健的身子犹自坐在马上不倒,伸手就去折断箭杆。可是丘虎臣已经抢了上来,他已经不管周遭的一切,不管多少件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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