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岂能闹出什么事情来?我刚才说的气话,你别和爹爹与娘娘说,省得他们担心。我会好好儿的嫁过去的,爹爹娘娘要女儿怎样,女儿便是怎样…………这几日,你就多陪陪姊姊就是,下次见面,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儿了。”
柔福眼泪汪汪的看着姊姊,心里面觉得堵得慌,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她小小心灵当中也知道,虽然她对茂德姊姊嫁出去,是百般的不情愿。可是她一个小小帝姬,又有什么法子?
到了最后,也只能抹去眼泪。太上爹爹和娘娘,最后一定会有办法,将姊姊救出来的!看那个萧蛮子能得意多久!
□□□□□□□□□
别业的另一头,一个安静的屋子里面,只有赵佶懿肃贵妃还有梁师成三人。
赵佶歪坐在一张软榻之上,虽然满脸疲惫,却难掩兴奋。自从禅位以来一直颓丧的心情,看来是难得的好。
懿肃和他对坐,和自家这个老公模样差不多。一副虽然累却是精神百倍的样子。
梁师成恭谨的侍立在赵佶身后,轻轻的在为他捶腰。几日劳累下来,老太监的腰更佝偻了,不过晦气色却去掉不少,看起来竟然稍稍年轻了些。
赵佶撑着腰笑道:“爱妃,陪着你检点一番赐物和嫁妆,却比打十八个洞的高尔夫球还要累。这姓萧的虽然悖逆,可设计的这些享游之所倒还有几分可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懿肃贵妃横了他一眼:“圣人,难道你还指望将来继续用这贼子应奉天家么?”
赵佶哈哈一笑,摆手道:“不过玩笑,玩笑!一旦朕能复起,第一件事就是碎剐了这乱贼!悬首宣德门外,为天下戒!…………茂德和这奸贼的婚事事宜,进行得如何了?兹事体大,早点了结早点安心,也不能出什么错漏!”
前一句话还是要碎剐了萧言这世所罕见的奸贼,后一句话却是在关心这奸贼与自家心爱女儿的婚事进行到哪一步。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赵佶却是在两种情绪当中转换自如,懿肃和梁师成在旁边听得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天家嫁女,和大户人家婚事也差不多。纳采,问吉,征礼…………这些都快马加鞭的在方腾几次往还中麻利的办完。萧言胡编了个八字送过去,不管和茂德八字相冲到什么地步,也被夸成天造地设之和,更有多子之福。全天下所有男女的八字不管怎么配,在这一对佳偶面前都可以惭愧的撞咸豆腐脑而亡了————不能撞甜豆腐脑自杀,那是邪道,死了是不能转世投胎的。
然后就是在婚前,要将驸马召来赐物,同时赐宴,钧容直在旁奏雅乐。赐宴之后,驸马在钧容直开道,御前班直护卫之下乘马回到自家住所——这叫宣系。
同时准备好所有公主的嫁妆,置于延福宫后殿西廊。出嫁前两天还要执政宰相穿便服和有带子的鞋子,亲自查点一番。
这次赐物与嫁妆,没有经过在皇城的太常寺,全由枢密院都承旨,翰林学士方腾一手操办。一次性的全都送了过来。明天当朝宰相,权倾朝野的蔡京蔡老相爷就来亲来此处,检点茂德出嫁的嫁妆。
懿肃贵妃掰着手指将准备事宜有条不紊的娓娓道来,这么一桩顶级配置的婚事,而且时间如此之紧,天家经办人手如此之少。在她口中道来,却是井井有条,毫无纰漏。
“…………明日蔡相检点嫁妆,后日那贼子赐物赐宴,宣系回府。然后吉日定在宣系之后七日。送嫁便是臣妾,陪送男子,本应为皇太子,现在随便拣一个茂德的兄弟便是了。宗正寺和勋戚妇人送嫁,可以在明日与蔡相商议。不过十日之后,茂德便送入那奸贼府中了。”
正常来说,天家嫁嫡脉公主,宣系之后,再定几个月之后某天为吉日才是正常。才能显现出天家的雍容大度,才能显现出帝姬的尊荣贵重,才能体现出帝姬的孝顺知礼。可是现在全顾不得了,一副恨不得马上将茂德脱光打包扎上缎带,然后赵佶和懿肃夫妻俩亲自扛着赶快送到萧言床上的模样。
现在都逼着禅位,逆子为新君。身周团团都是奸贼的甲士监视,身在不测之地。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奸贼主动远那逆子而结好旧君的机会,不管这奸贼到底转着什么念头,还不赶紧抓着这个机会?
至于天家脸面,那是什么东西?值几文钱一斤?好吃么?是不是鸡肉味嘎嘣脆?
赵佶沉吟着点点头,动问一句:“还要十日,吉日就不能定得再早一些?这场面就不能再风光热闹一些?越让那延福宫逆子戒惧越妙,越让天下人念着朕越妙…………可有什么安排?”
懿肃贵妃看着一脸殷切的赵佶,叹气摇头:“毕竟是大婚,更要富贵华丽,震动汴梁。吉日已经定得很早了。再提前无论如何也来不及…………至于怎样让这婚事更风光一些…………却是要看那奸贼的意思了。”
赵佶恨恨一锤大腿,半晌不说话。懿肃贵妃和梁师成都知道赵佶的意思,他就是想能不能在这场大典当中露上一面,出现在群臣甚至汴梁百姓面前。怒刷一下存在感,顺便唤起群臣与百姓对旧君的忠心。更要紧的是如果能表现出自己和萧言已经走近,引得那逆子戒惧最后做出什么不智举动,那就再好不过。
可是这事情,哪是赵佶能做得了主的?要是他还有这个权力,又何至于将一向心爱的女儿嫁出去?这一切都得看那姓萧奸贼的打算,他们只有接受的权力而已。
环顾懿肃和梁师成的神色,赵佶最后也只能颓然长叹而已。
半晌之后,梁师成才低声道:“圣人,此次最大的好处,却是那奸贼再不能隔绝内外,可以见到蔡相了…………以蔡相身份地位,那奸贼也绝不敢遣人在旁监视。什么要紧话,都可以询问蔡相,而且那奸贼到底是什么盘算,有什么可用处,也可动问蔡相。蔡相明敏练达,老成持重。必然有他的见解,到时候可细细征询。以老臣之见,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梁师成和蔡京斗了这么些年,现下什么权位都失却了,才真正倾心佩服蔡京。自己依附于赵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蔡京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屹立不倒,甚而权位更进一步!现下尊荣,除了萧言之外,也是大宋人臣顶峰!而且萧言现在地位还有绝大的风险,而蔡京这辈子的尊荣富贵,甚而下一代子孙的富贵,也是稳稳在手中。
两相比较之下,如何能让梁师成不心服口服?
赵佶哼了一声:“蔡京那厮…………还有那份忠心么?”
和蔡京的关系,赵佶在位的最后几年已经趋于冷淡。一直在打压他的权势。要不是还要用他理财的本事还有王黼等辈实在不顶用,蔡京也不会最后一次复出。而此次都门宫变,蔡京最后选择与萧言合作,而不是率领士大夫群体和萧言的重甲武士拼个你死我活,最后殉了他这位圣人。赵佶难免也是迁怒,反正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虽然知道自己以后想翻身,不得不借重这个老狐狸,可是提及,难免都有怨气。
梁师成不好说什么,懿肃贵妃却哼了一声:“蔡相绝不可能为那奸贼所用,在大宋蔡相已经位极人臣。难道这个岁数了,还要转为那奸贼效力,最后也不过是个臣子么?而且天下人谁不知道那奸贼根基比起赵家百余年基业,不啻霄壤?那奸贼一时薰灼,终有悬首都门的一刻,天下还是赵家的,但蔡相在其间可以为三大王效力,也可以心念旧主。那奸贼都知道居间平衡,不可偏废一处。圣人还要将蔡相望三大王那里赶么?”
赵佶哼了一声:“什么三大王?那是逆子!逆子!将来朕要将他革出族谱!”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朕如何不知道爱妃所说?但愿蔡相还是心念旧主罢…………朕会好好与蔡相叙叙旧情的…………此时此刻,朕还能拿着什么圣人的架子?那奸贼突然远那逆子而示好与朕那里,其间虚实,因朕实在耳目隔绝,不能尽知。只能趁着这个难得机会从蔡相那里得知了…………但愿蔡相据实以告!朕但有复起一日,当保他们蔡家百年富贵!”
懿肃贵妃笑着点点头,接着又以目示意梁师成。梁师成会意,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还将门掩了起来。外间伺候人等,都给梁师成远远的赶了开去。
赵佶看向懿肃贵妃,讶然道:“何事?”
懿肃贵妃正色看着赵佶:“臣妾毕竟是福金的亲娘,不得不问一句…………现在为了圣人,福金要嫁于那奸贼。说不定还有儿女,将来这奸贼自然要诛除九族,那时候福金又如何措置?”
赵佶默然良久,最后才低声道:“朕如何不疼爱福金啊…………可是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女人家最后还是以丈夫为天,几年下来,谁知道福金是不是最后心向于那奸贼?更不用说万一福金还有那奸贼的儿女了…………那奸贼,定然是要族诛,存于这世上的一切痕迹都要抹掉…………爱妃,我们就舍了这个女儿罢,只有这样,才让天下人知道,天家威严,绝不容冒犯。这神器,任何人都不能动一动念头!但为天家血脉,富贵终生,也该担起这责任。福金是个聪明孩子,内秀少言而已。她早该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当是朕对不起她罢!”
懿肃贵妃也默然良久,最后掉了几滴眼泪,哽咽道:“罢罢罢,便为天家基业,这大宋社稷,舍了这个女儿罢!这心跟刀子割也似…………而今而后,臣妾就开始吃长斋,就当为福金祈冥福,求将来再托生为圣人与臣妾的儿女,再好好待她一辈子!”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54章 帝姬愁(三)
野亭当中,耿南仲与一干人等看着李纲与宇文虚中远远立在江堤之上,两人不知道在对谈些什么。
耿南仲紧紧绷着一张脸,虽然极力不要将心内所想反应在面上,可饶是以他几十年的养气功夫,都有些压制不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原因无他,梁溪先生李纲,在士林中清誉实在太大!一般来说,有宋一朝,自从王安石以后,过于刚直清名过盛正如李纲这等人物,在仕途上都没什么前途。真正把持中枢,为文臣班首的,还是有根底,有家世,有背景,善钻营,有权谋,但操守往往平平之辈。要是耿南仲还是太子师,只要太子即位必然入政事堂的身份。对于李纲这等几经贬斥,全靠刚直享誉士林的人物,说不得还要背后议论一句:“卖直求名耳。”清流名声已经传了几十年,可这名声,什么时候帮助他们能掌握朝纲了?用事之人,无非还是蔡京王黼之辈。
以前耿南仲和李纲两人交情,也很不怎么样。
可是现在耿南仲他们政治上最大的靠山赵桓已经倒掉,现在可谓就是一群丧家之犬。反而对于这在士林中的名声清誉看得加倍重要。就指望靠着有点好名声还能忽悠住人,能在士林当中刷一点存在感,不至于就此销声匿迹,再没有复起的机会。
对待李纲这等操守上挑不出半点毛病的人物,耿南仲之辈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与之结交。要是能与他这等人物交相唱和,互相褒扬,还怕被士林中人忘掉?
要知道这位梁溪先生,几起几落,得罪的不是皇帝就是蔡京王黼李彦之辈,可需要招牌,需要安定人心的时候,还得将他招回来重用——至少也给一个崇高名义。
而都门生变之后,蔡京与萧言空出朝中御史中丞这等堪与东府执政,西府枢密相比的崇高名位以待。李纲居然就挂冠而去,不为两人所用。安然高卧汴梁,每日就是喝骂萧言为操莽一流,蔡京以降朝臣蝇营狗苟,全无廉耻。而萧言与蔡京对他也无可如何,任他在汴梁横着走,逮着谁骂谁。
李纲的直名,现在可称是震动寰宇!
李纲突然来拜,耿南仲以降欢喜得就差抓耳挠腮了,乱纷纷的迎出来,一个个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耿南仲如此刚愎自傲的性子,一口一个梁溪先生,亲热得话语里面含着的蜜糖都要滴下来。
却没想到,一人一僮一驴萧然而来的李纲,淡淡的和他们见礼之后,却找上了表现得不甚亲近,缩在人群后面的宇文虚中,很郑重的与他专门见礼不算,还请宇文虚中暂移贵步,两人寻个地方立谈!
接着就撇下耿南仲一帮人,两人走到远处,真的就这样密密谈了起来!
耿南仲身后,一帮眼睛嫉妒得都要发红的人们窃窃私语,全都在说宇文虚中坏话。
“叔通向来是机巧之人,不吭声不吭气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联络了梁溪先生!为人未免过于深刻了些,就算他和梁溪先生有交情,遮瞒与我等又做什么?”
“若是细论,叔通为人行事,的确有不可对人言之处。往常为众人谋主,设谋行事,有一策可行否?只怕大半心思,都用在上下交通,预留退步了罢?”
“其心殊不可问!那夜惊变,我等早早就去扈卫太子,可叔通却迟迟而来。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