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供应这支大军,除了西京大同府的积储之外,其他各处在宗翰掌握下的地盘,也源源不断的将军资粮秣输送过来。无数生口做为民夫随军。草原各部也赶来大量牛羊,甚或在女真人的淫威之下,将越冬的种牛种羊都运送了过来。为了此次南下,几乎将残破的前辽西京道,几个前辽羁縻震慑草原各部的招讨使司搜刮得干净,转运途中,尸骨相望。在将来青黄不接的时候,更不知道要增添多少饿孚!
大营之中,无数面旗帜飘扬,每一日都有新的旗号加入。本来醇酒妇人享受胜利果实,骨头都有些酥软的女真军将士卒,在这这些时日野外扎营寒风的磨砺当中,又开始恢复他们闻战则喜,勇猛剽悍的本色。军心士气,不住在向更高处攀升,只要宗翰大旗南指,这一支聚集起来的空前大军,就要在这并不适合出兵的天气里滚滚向南,将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血海中!
在大营正中,飘扬着宗翰的三丈纯黑大矗。女真甲士层层叠叠卫护,无数传骑往来奔走。肃杀之气弥漫。
在昨日完颜希尹回返带来了应州通路被打开的消息之后,全军上下,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面纯黑大矗之下。
等待着宗翰发布全军向南的号令!
在天色微明之际,突然号角声震天响起,多少闻召而来,在宗翰帐中议事的女真军将蜂涌而出,亲卫们将他们迎上各自座骑。这些女真军将狠狠加一鞭子飞也似的驰出。
不多时候,整个大营都开始骚动起来。一队队女真骑士次第开出,粮秣军资全部装车。大群牛羊都给赶了出来。
成千上万的仆从军部族军从四下漏风的破烂营帐甚或就是地窝子里面被驱赶出来,在寒风中看着那些吃得饱穿得暖,甲胄整齐,兵刃锋利,装备精良的女真骑士们欢呼着一队队出发。
每个人都在用女真语高呼着什么。
这个时候,要在女真人手底下讨生活,多少都听得懂一些女真话。就算听不明白,也自然有人解说。
无数女真军马,都只是在高呼着一句话。
“向南,向南!去抢南朝!”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52章 帝姬愁(一)
北地朔气尤寒,汴梁熏风已起。
初春时节,汴河两岸,已是新发垂柳依依的嫩绿景象。
此刻汴梁,最大的消息,不是河东传来女真入寇的军情。而是燕王萧言将尚茂德帝姬。
汴梁四下,都为装点一新。无数人在为此盛事奔走。民间沸沸扬扬,街头巷尾,全是在议论此事。而汴梁官场,却在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而萧言那个新兴的团体,除了方腾引着一般投效之辈四下忙碌,钱财如淌水一般的花用出去。引得整个汴梁侧目之外。萧言南关外的屯军,却在加紧操练,甚或军中约束,还加倍的严密起来。
此事来得如此突然,前因后果,多少人都觉得迷惑。可谁也不能否认一点。萧言尚太上帝姬,为天家驸马。却又掌如此重权,新君又为他扶植上大位。不要说大宋一朝,就是古来权臣,到了如此地位的,也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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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汴河一处野亭当中,几名轻袍缓带的文士正在一临河野亭当中,置酒高会。野亭之外,都是他们带来的从人,或在暖酒,或在炙肉,或理鱼脍。来来去去,不住的将这些新鲜吃食送上去。倒是一番安闲富贵的景象。
不过野亭当中这几名文士,却浑没有半分心旷神怡的意思,人人脸上,倒是满满的晦气色彩。
若识得这几人,就知道这晦气色是其来有自了。这几名文士,都是二月二都城惊变当中,所谓太子一党中的人物。耿南仲宇文虚中赫然就在其间。
都城惊变之后,蔡京出山的交还条件之一,就是将这些士大夫辈从萧言手里要过来。由他来处置。萧言除了将一些最为要紧的人物抓在手中之外,对这些士大夫辈也不如何看重,随手就转交给了蔡京。
说是乱党中人,可蔡京对他们的处置,却是温和到了极点。无非就是罢官去职,追夺出身文字。既未曾远窜军州,也没有就地编管。还是由得他们在这汴梁繁华富贵地自由自在。汴梁居大不易,如耿南仲好名,不事产业,宇文虚中更视求田问舍为俗人事。为官这些年手中都没什么积蓄产业,少了丰厚官俸本来是在这汴梁呆不住的,蔡京还托以他们亲友名义厚厚给了一份馈赠,让他们在汴梁城能悠游安居。
单论清闲享用,这些倒霉的太子一党,反倒比以前还要好些的样子。
而蔡京这般举动,更引起了都门当中更多人的议论。在有心人意料中,等燕王萧言稳住权位,新军编练完毕,实力既厚,说不得还要在这事情上发难,和现在掌大宋庶政的老公相蔡京来一次摊牌。偏偏河东女真入寇消息传来,天下人都知道河东神武常胜军是燕王萧言根本,这等变故一出,燕王萧言就再腾不出手脚来与老公相放对,这些太子一党中人,就更乐得放开心胸,在这汴梁城中多享用几日。
可对于耿南仲宇文虚中这等太子一党核心人物,却不能这般没心没肺,过一日算一日。今日野亭高会,初春汴河景象没有半分入眼,屏退从人之后,相对而谈,也全是现下大宋外示平静,底下却是波诡云黠到了极处的局势!
“…………萧言突然欲尚帝姬,此事足堪玩味啊…………”
“现下汴梁,谁不瞩目这贼子所作所为?圣人当日亲口以茂德帝姬予之,这贼子却未曾有何举动,现下河东兵事一出,这贼子不去操心河东他那支私军,反在汴梁大张旗鼓的操持着尚帝姬事,其心实不可问!”
“昔日老夫便看出这贼子荒淫无道,河东他根本动摇却不顾之,反倒贪图帝姬美色,如此器小易盈,可谓自取其败!就是老公相也看出这贼子不堪,所以才厚遇我辈,眼前局面,未尝没有翻转之机,也许就在不远了!”
“这贼子欲尚帝姬,就放手让他行事,老公相等,不正是不做一声,冷眼观之,任其所欲么?这南来子出身不堪,正好以富贵温柔乡动之,如孙权款汉昭烈故事,然后再对其行事,如摧腐朽,事无不济矣!”
“真正高论,振聋发聩!此策当向老公相进言。观老公相行事,尚念圣人,对赵三乜视而已。若得老公相采纳,我辈亦有复起之阶了。”
“不用我辈,尚复何人?圣人用事凡二十年,幸进之辈不绝于途,朝中小人密布。日夜浸润之下,朝纲紊乱,方有南来子作乱之祸。一旦这南来子事败,惩前事之弊,老公相还能有何人可用?若非如此,老公相如何与那南来子虚与委蛇,亦要厚待我辈?”
“我辈还是以道希兄为首,向老公相进言!道希兄道德文章,都为世之楷模,我辈腆颜与道希兄为伍,此次南来子作乱事,首领才得保全。老公相对道希兄看重之意,天下皆知。此刻道希兄不出,奈苍生何?”
谁也不知道,一场高会,谈论时事,最后却变成拍耿南仲马屁了。看着耿南仲满脸谦虚笑容,却难掩自得的在那里捻髯不语。一直未曾如何说话,只是默默饮酒的宇文虚中只是在心内苦笑。
蔡京的确对耿南仲照顾有加,作为太子师,太子论罪软禁,蔡京却将他保了下来。耿南仲装病不起——纯粹是因为怕的,想用病弱垂死的模样从萧言手底下逃得一命。蔡京还殷勤馈问。给予耿南仲的馈赠更是丰盛绝伦,估计这位老夫子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这么多钱。
太子一党中人人人都替耿南仲受宠若惊,这些政治上倒了大霉的家伙仿佛溺水之人拼命也要抓住一块浮木一般,就将蔡京这般举动看成了是他们将来复起之机。而耿南仲更以此为自得,甚或还有些雄心勃勃跃跃欲试。
可是对于宇文虚中这等聪明人而言,却是冷眼旁观看得分明。萧言现在无非是掌中枢名义,掌握了一些兵权而已。对士大夫这个团体,并无绝对实力用以对抗。固然汴梁中枢,他有新练兵马在手,京官文臣,要杀要流,随他一言而决。可真要如此行事,大宋各处就真的乱了,他所暂时还秉持着的中枢名义就彻底付诸流水。到时候地方军马立宗室,举旗号,就是不折不扣的兵连祸结,萧言成败亦未可知。
所以对耿南仲他们,萧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蔡京如何处断,也就当没看见。
而蔡京如此行事,无非就是一个老练政治家惯常的稳定人心,安抚局面,结好士大夫团体,甚或两头下注的举动罢了。好好将你养着没什么,可是要说大用重用,至少现在蔡京没有半点这样的心事。
而他们谈论的萧言欲尚帝姬事,也完全不得要领。萧言突然操办此事,无非就是赵佶赵楷父子之间平衡,以前他是扶赵楷压赵佶,让赵楷能在他的羽翼之下得登大位。现下却是要借着赵佶推出来的女儿来震慑赵楷,河东虽然有变,可你赵楷也不要起什么糊涂心思。要知道我萧某人手里还有牌!
尚一帝姬便能使赵楷乖乖听话,则萧言才好继续行事。由是观之,对于河东突然传来女真入寇消息。萧言那里虽然外示镇静,没有半点风声传出,却始终在做着应变的准备————也许他想亲临河东?
每当思及于此,宇文虚中自己就摇头苦笑。萧言怎敢轻离汴梁要地,失却在他掌握在手中最要紧的赵家父子?若是萧言离开汴梁赶赴河东,不要说他宇文虚中了,朝中现在这些大臣,就能想出一百多个法子来对付萧某人。萧某人岂能傻到那种地步?
…………除非,除非这姓萧的南来子,是想尚帝姬名义,来更好的掌握赵家父子。他是打着事有万一,拥御驾而出的主意!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宇文虚中自己一跳。手中酒杯一下都握不住,当的一声落地,当下野亭当中,人人侧目。
耿南仲正是心中微微有些志满意得的时候,人在落难之际,心理越发的脆弱。以前耿南仲并不以这些谄媚之言为然,现下却越听越爱听。仿佛自家还是太子之师,只等太子正位,摇身一变就是帝师,大宋权柄,尽在己手。
宇文虚中这个时候不跟着说两句好话便罢,怎么还在座中失态,搅了此间的一团和气?
耿南仲望过来的目光,微微有些不满,捻髯淡淡道:“叔通,因何失手?”
宇文虚中一下反应过来,勉强笑道:“景色若此,心旷神怡,忍不住多饮几杯。既然有酒,手足无力,因是失态,还请道希兄见谅。来,再饮一杯,为道希兄寿!”
他一句话,又将野亭内的气氛暖了起来。人人脸上晦气色这个时候都淡了不少,欢然举杯同饮。饶是耿南仲,居然也尽了半盏,算是破例的给这些难友天大的面子。
野亭内欢声又起之时,宇文虚中面上带笑,心内却转得飞快。
赵佶当日以茂德畀以这南来子,本来就是打着结好这新权臣的主意,至少也是表现出一个姿态,让萧言暂时不要对他这个老丈人下手。萧言以前对这件事就是漫应之却没有实质举动,现下突然就要尚帝姬还闹得满城风雨,他那心腹方腾还在大操大办,天下侧目。深处皇城的赵楷,焉能不提心吊胆?
赵楷本无什么根基,得位又叵测。暂时只能依托萧言这个一手将他扶上大位的新权臣。可是作为君王,岂能将自家命运,全都操于权臣之手?在以后的日子里,赵楷自然要暗中结好大宋的士大夫团体甚或如西军等实力派,用以牵制萧言。而大宋的士大夫团体和地方实力派,自然也是要在其间待价而沽,获取更多的好处。在将来会就此生出无数变数出来。而现今大宋面上如此安静,也无非就是多少势力都在仔细观望风色,以待时机。
萧言突然尚帝姬,摆出和赵佶接近的姿态,那一时间赵楷不论有什么心事,都要乖乖的收起来,至少在看明白萧言与赵佶之间到底是如何之前都不会再有什么引起萧言会激烈应对的举动。
而对于现在掌权的蔡京之辈甚或整个士大夫团体而言,也乐于见到萧言将赵佶再推回到政治舞台上。赵佶的影响力,绝非他那个外表锦绣,内则草囊的三儿子可比!将赵佶推出来,萧言就是在玩火,士大夫团体反而可以等到更多更好的机会,最后将萧言一举掀翻!
除了萧言自家团体而言,大宋各个势力都是以最后除掉萧言这个异类而后快的,无非就是准备付出多大代价罢了。赵佶要是能回到政治舞台上,他们可以等到的机会就更多更好,付出的代价也许就越少。而赵佶为了得回大位,将来给士大夫团体甚或地方军头的利益就更多!
萧言以尚帝姬的方式突然结好赵佶,而士大夫团体等实力派又乐见其成,不则一声。最惶恐的自然就是赵楷,短时间内自然是萧言说什么赵楷便是要做什么。千方百计的得将这个自家唯一靠山巴结好。
萧言虽然一时间将赵楷这个傀儡可以掌握得更好,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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