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肃贵妃再没了在赵楷面前的强悍模样,只是敛衽于地,哀声娓娓而言。言辞凄惨处,石人也要落泪。
她身边茂德和柔福两位帝姬,也陪着她一起扑簌簌的掉眼泪。就连萧言身边甲士,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萧言沉默少顷,心下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个厉害的女人啊…………
这个时侯,萧言才避开一步,表示不敢当太上嫔妃和两位帝姬的礼数,也换了急切的语调:“娘娘如此说,臣如何克当?还请娘娘快快请起!昨夜臣奉太上诏讨贼平乱,就是内禅之事,也是太上之意。臣只奉命唯谨而已…………不论太上还是今上在位,臣唯知忠心耿耿,为大宋效死力不敢惜身而已。娘娘如此言,臣实不敢闻!太上现今避居臣处,无非是臣尚有应奉天家事差遣在身,太上避嚣,暂以臣别业为行在。娘娘若欲拜见太上,臣引路便是,娘娘这般,臣也只有请辞而已,但求放归山林,了此残生…………天下之人汹汹,臣岂能招致此等罪名,还不如就请太上赐臣一死,倒是干净!”
萧言作色,懿肃贵妃顿时就借风收帆,拉着两个女儿款款起身。又朝萧言一礼:“妾身深宫中人,不懂什么道理,有得罪显谟处,还请显谟大人大量,不要与妾身这等妇人家计较…………显谟保全太上,保全大宋天下,妾身唯有馨香祝祷,愿显谟长命百岁,公侯万代而已…………福金,嬛嬛,还不谢过显谟救了你们父皇,保全你们的三哥哥?”
柔福帝姬迷惑的眨着眼睛,小脑袋转动,最后还是听话的乖乖上前,又敛衽下去:“谢过显谟,嬛嬛可以去见爹爹父皇了么?”
茂德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她比柔福懂事一些。也多少知道一点内情。如何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位萧显谟一手将父皇变为太上,将太子哥哥从东宫位上赶了下来,将三哥哥扶上了大位?现在这别业外,甲士密布,披甲按剑,而这萧显谟居中主持,就要在此间主持行内禅事!史书所载的操莽之辈,不正是这个曾让她总是没来由的念及的温文英挺,稍带憔悴的萧显谟么?
茂德偷偷打量了萧言一眼。
入眼之处,最先看到的就是萧言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他显得更为憔悴一些了,眸子里面的目光却更深沉,转动之间,似乎能直刺入人心底。而他腰背依然如剑一般笔直,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似乎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如此男儿,还有他鬓边悄然而生的白发,让茂德竟然有些痴了。
萧言目光正好转过来,和茂德眼神一撞。茂德心里顿时就是一颤。却倔犟的咬着嘴唇,不肯上前见礼。
茂德害羞羞怯,不肯见人。但有的时侯,却还是有她的倔犟坚持。
这雪肤大眼的帝姬盈盈站在那里,咬唇低头,眼中珠泪盈盈,却就是不肯上前行礼。苗条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已经紧张到了极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带得饱满的酥胸都在轻轻颤动。
这个时侯萧言才发现,这雪肤大眼的帝姬身材也完美到了极处,纤腰一束,胸目测至少是D,要是能藏肉的话,只怕还不止。这S型简直到了极致,加上清丽绝俗,楚楚可怜的面容,对男人的杀伤力简直爆表!
天家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加上羞涩的个性,让每个男人都只想将她收为珍藏!
自己若是没有跨越千年而来,就在今年,这位帝姬就要嫁给蔡京的儿子蔡鞗。再然后就是靖康,她的遭际,让汉家男儿千年之后,犹自蒙羞!
我是救了你啊…………可是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知道了…………在世人眼中,老子只是欺压凌迫你们这些金枝玉叶,龙子凤孙的操莽!
萧言下意识的摸摸鬓边白发,自失的冷冷一笑。
懿肃贵妃见茂德不愿上前对萧言见礼,而萧言目光只是在茂德身上流连,还微微有些感慨出神之态。懿肃贵妃顿时就有些焦躁惶恐,开口就想呵斥茂德。萧言却收回了扫视茂德的目光,淡淡一笑:“臣遣人引娘娘等入内面见圣人,今日之事尚多,臣就先请告退了。”
语毕不等懿肃贵妃再说什么,微微躬身就算是行过礼了,转身就不顾而去。
两名甲士上前,默不作声的做出带路的姿态。懿肃贵妃拢拢鬓发,看了一眼萧言背影,又转头看看自家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儿,不为人知的轻轻哼了一声。
而萧言却已然走出厅堂,这短短一瞬,就将三个女人抛诸脑后。
懿肃贵妃这等精明强干的女人,见了赵佶自然要和她男人商议对策。可是自己要和这几个女人勾心斗角,提防戒备万分,殚精竭虑的想着怎么应对,那就太没出息了一些。让她去罢,看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就算没怎么当回事,萧言仍然是面沉如水,招手唤来一名亲卫:“去问一下,方先生回来没有?三大王到了何处?还有遣人去知会张显一声,老子将皇城禁中交给他,再让什么人四下乱撞,自己回来领罪!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让张显将三大王身边,将皇城禁中,看得跟铁桶一样!真以为老子只会做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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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当中,赵佶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看着眼泪汪汪扑进来的三个女人。
柔福帝姬冲得最快,哇的一声就扑进了赵佶怀里。茂德上前一步,珠泪断线也似的淌落下来,嘴唇咬得更紧。上前一步也想扑进赵佶怀里,最后却是盈盈拜倒,哭得身子都拼命颤抖起来,却还是一声不出。
懿肃贵妃也是满脸泪水,上前拉住了赵佶另一只手。
赵佶一手拉着懿肃贵妃,一手摸着柔福帝姬头发,眼眶也红了。只是颤声道:“你们如何也来了?不曾遇到什么麻烦罢?萧言就这般放你们进来了?”
懿肃贵妃擦了擦眼泪,肃容道:“圣人,现在不是叙寒温的时侯。三大王此刻与群臣都向此间来,要圣人行内禅事。不知圣人,可有什么应对法子?”
赵佶苦笑:“还有什么法子?任人鱼肉而已…………朕只求避嚣,能苟全性命,安心养静修道而已。若能得你们陪在身边,就是意外之喜了。”
懿肃贵妃咬咬牙齿,怒道:“圣人如何就这般放弃了?纵是妾身,也愿为圣人粉身碎骨,更不用说满朝多少忠臣义士!若不是忌惮朝中诸臣,三大王已然入皇城,怎么还要再来圣人面前行一场内禅事,昭示群臣?岂能就这样甘心就死?”
说着懿肃贵妃就去拉柔福帝姬:“嬛嬛,先至外间,娘要与圣人有要紧事谈,替娘与圣人看着外间动静!”
柔福只是将头埋在赵佶怀里:“我只要父皇爹爹,我不出去!”
懿肃贵妃柳眉一挑,硬要将柔福扯出来,柔福却如无尾树袋熊一样,抱着赵佶不撒手。懿肃无法,转头对着茂德呵斥:“福金,还不将嬛嬛带出去!真要看着你们爹爹为人阶下囚,就这般等死不成?”
茂德终于忍泪起身,哀求也似的看了自家母亲一眼,只见懿肃贵妃满脸决绝之色。茂德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未曾开口。挽住了自家妹子,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嬛嬛乖,父皇与娘娘要说话,我们就不要给父皇和娘娘添乱了…………不管怎么样,姊姊总在身边陪你。”
平日里总是耀武扬威的柔福带着茂德四下横行,但是此刻,才现出柔福是个需要姐姐哄的小萝莉。她哭得鼻涕泡乱飞,转头又扑入了茂德怀中,茂德低头,揽着柔福就出了内室。
赵佶所居自然比不得禁中宫室,可还是有里外明暗两间。除了萧言可以按剑登堂入室之外,就是貂帽都亲卫甲士,也只能守在外间门外。柔福和茂德现在就去了外间,替里面的赵佶和懿肃贵妃看着守卫动静。
内室当中,只有赵佶和懿肃贵妃默然相对,间或外面柔福抽泣一声传入,更显天家末路的凄惶景象。
半晌之后,赵佶才叹息一声:“这南来子势大,朕在他的范围之内?如果在内禅事上不从他意,这南来子若是弑君,朕也只能束手待死而已…………还能如何了?”
懿肃贵妃逼问一句:“群臣面前,圣人表露不愿内禅之意。难道这南来子还能大开杀戒不成,将满朝文武都杀个干净?”
赵佶眉毛一挑,似乎有振作之意,转眼又是泄气:“禁军将门,现在已然为这南来子所一扫而空了罢?朕经行至此,途中也偷眼看到了那些将门破家景象…………这南来子,真的敢下杀手啊…………朕岂能与这南归之辈同归于尽?只要保全性命,将来尚有可为………”
对自家懦弱的男人,懿肃贵妃也是无法。她是赵佶枕边人,如何不知道赵佶色厉胆薄的本性。也知道萧言敢在群臣面前行内禅事,自然是有所布置。而且闹到鱼死网破,让这南来子真的在汴梁大开杀戒的地步,不仅赵佶舍不得豁出去,就是她懿肃贵妃也不愿意。
如今之计,只能别寻他途了。
“…………这南来子保全圣人,只怕也是为了挟制三大王罢?”
懿肃贵妃娥眉紧锁,轻轻开口。
赵佶恨恨道:“岂不正是如此!此南来子,却是要将天家尽速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大位上坐着的是赵家人,朕死也不会从这南来子之意。要是那逆子能捕杀这南来子,朕就算始终为太上,也是心甘情愿!”
懿肃贵妃没理赵佶的豪言壮语,轻轻道:“这南来子与三大王也是互相提防戒备,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离间这南来子与三大王之间呢?三大王越恐自家地位不稳,就越发要想法对付这南来子…………到了最后,这南来子与三大王必然决裂!”
赵佶刚才说得好听,心里面不知道将赵楷恨成什么样子了。千刀万剐只怕都算是轻的。听到可以让这南来子与赵楷决裂,自相争斗。顿时就打起了精神:“细细说与朕听!”
懿肃贵妃咬牙,轻声但是决然的道:“让这南来子尚茂德!”
赵佶一怔,不可思议的摇摇头。
懿肃贵妃容色如冰,冷冷道:“福金美貌,哪个男子能抗了?今日一会,这南来子目光只是在福金身上打转…………圣人以福金与这南来子,他岂能不愿?从此他却就是圣人的驸马了。有这层干系在,三大王焉能不忌惮?再有人居中离间一二,三大王就要日夜忧心了…………三大王欲谋这南来子,则此南来子岂是心慈手软之辈?两人之间,必起争斗。其时就是圣人的可趁之机!与今之计,要与这南来子虚以委蛇,此是最好一途!只要这南来子尚了茂德,便有无穷的机会!”
赵佶目瞪口呆。
权位之争,无非就是力量之争。力量不足,就要操弄人心。昨夜萧言掀起乱事,一举掌握大权,就是在操弄人心事上运用到了极致。
要是以萧言尚茂德,最后能够成事。就是操弄赵楷与萧言之间的人心!
只要萧言难抗茂德美色,将她收入房中,当起了驸马。以茂德容色,足以独宠椒房。谁知道茂德的枕头风够不够硬?谁知道萧言会不会为她所蛊惑?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历代并不鲜见之事!
赵楷就此恐怕日夜都难安枕了,只能逼得他暗中图谋萧言。一旦罅隙生出,赵佶身为太上,其间就有余地可以活动。或者为萧言拥而再度复位,或者坐山观虎斗看着萧言与赵楷斗得两败俱伤,赵佶再暗中蓄积力量,坐而收渔人之利,都是论不定的事情。
再说得诛心一点,要是茂德在萧言身边独宠,真的让英雄过不了美人关。则赵佶自身安全,都多了三分保障!
这些自然都是赌博,谁也不知道萧言是不是铁石枭雄心肠,哪怕得了茂德,也只将她视为玩物,并不会动摇半点。一旦不成事,茂德命运,就是惨不堪言。可是于今还能有什么他途?只要能在萧言和赵楷之间埋下罅隙的钉子,就足够值得!将来赵佶能不能再复大位,听天而已。
懿肃贵妃自然是一心想着赵佶复位,她也尽复往日声光权势。可是对赵佶而言,他下意识的就想到,如果一切顺利,自家自然是尽力争取。如果事机不顺,自家老老实实就是了。都将一个美貌女儿赔给你这个南来子了,再多些也可以商量。看在如此情分,朕总有个山阳公的结果罢?
要是懿肃贵妃知道赵佶还在心底留了这么一条退路,估计得当场吐血三升。找个中人马上与赵佶办了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老娘走老娘的独木桥。
赵佶和懿肃贵妃对望,侧耳听着外间茂德轻轻劝慰柔福的柔柔语声。两人都是微微有些尴尬。
以南来子尚茂德,将这美貌万分,却羞涩自闭到了极处的女儿卷入险恶的权势之争当中。让茂德却如何承受得起?这是让她跳进火坑啊…………
身为父母,情何以堪?
外间响动之声突然变得大了起来。萧言别业,毕竟不是宫禁深深。外间响动,还是能飘到内院来。隐隐就听见有仪仗鼓吹之声。
这却是天子仪仗。
懿肃贵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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