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身后人让开,几名汉子上来,其中一个微微驼背,姜黄的一张脸,还满脸的须髯。朝着陈五婆微微一笑,陈五婆一下就反应过来:“张…………”
此人正是化了妆的张显。此时此刻,进了汴梁城,螺丝壳里面做道场,萧言如何能不将自己这个心腹塞进来掌控大局?
张显示意陈五婆噤声。还没说得一句话,陈五婆身边已经有人涌过。却是魏虎儿等人一马当先,就朝着街边民居冲。这些在扑社当中打滚过的前军汉,现在眼里就认得一个钱字。救驾大功什么的先另说,进了这花花汴梁城,现在又无人管得了,先抢上一笔到腰就是。
张显一撇嘴。身边几条汉子已然涌出,快追几步就抓住了马上就要一头撞入民居当中的魏虎儿。虎口扼住他的咽喉,让魏虎儿喊都喊不出来,横拉竖拽的就扯回来。魏虎儿手下大声怒喝,就追回来要和陈五婆他们理论。
张显朝陈五婆使个眼色,比个手势。陈五婆顿时就反应过来,心一横大喝道:“砍了!”
几名貂帽都亲卫默不作声的拔刀,一刀挥下,魏虎儿哼也不哼一声,头颅就被砍下。再就势蹬了一脚,无头身子软软歪倒。连血都没有半点溅到身子上。
几名亲卫已然顺势大声怒喝:“俺们是奉太子号令救驾锄奸,不是鼓噪生变!俺们拱卫禁军,从来都是大宋的军伍,是要做擎天保驾的功臣,谁敢趁机在城中抢掠生事,此人就是榜样!”
魏虎儿兄弟们都给吓住,有的人怒骂着要反抗,有的人跪下求饶,有的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些貂帽都亲卫既然动手,就麻利得很。敢于反抗的上去就刀砍剑劈,顿时又放翻几人,血光迸溅,在这灯火缭乱当中显得分外的触目惊心。杀了几人,剩下的就全部跪下来了。
如此麻利轻易的杀戮,再加上那些亲卫如雷的吼声。顿时震住了不断涌入城中的人等。
每个人都望向陈五婆,此刻陈五婆在他们这些人心目当中,已然又上了个台阶。不仅仅是个带头大哥了,还是令行禁止的大军统帅!
张显低低在陈五婆耳边交待几句,陈五婆不住点头。然后猛的大喝下令:“贼人势大,但凭俺们还是不成,俺来拣选人领队,先去各处禁军军将处,让他们一起为太子效力锄奸。不从命的,自家知道是什么后果!俺亲自率领人马去救圣人太子,去拿下那南来子和他背后巨奸!今日事毕,俺们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军将,如何就能轻贱了自己?领队之人听了,谁要在城中生事,骚扰百姓,就行了军法!难道你们就想抢掠一番罢休,不想从此扬眉吐气?”
这番话说得着实,顿时就给这些跟着陈五婆行事之人新的指望。他们原来就是想大闹一场,出出胸中怨气,顺便再能在萧言处发点财更好。现在大家却进了汴梁城!还有太子站在他们背后,说不得出力卓著之人,将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宋军将,功名富贵不可限量!
起事生乱之人,最怕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如此就只能沦为唯有破坏的乱军乱民。而给他们名分大义,给他们许下一个将来富贵期望。谁又不愿意在这场大变故当中给自己获得足够将来富贵权位的资本?
而且对于不少拱卫禁军出身的军汉而言,还有一个单纯的念头。不要坏了俺们拱卫禁军的名声,俺们出气,也不是冲着乡里乡亲的百姓。而是冲着那些军将。现在五哥话中,可没让俺们对那些军将客气。要是不从俺们行事,说不得就有些手段使出来。就算从俺们行事,从此也只能舔俺们的鞋底!
—》文·—陈五婆吼完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个嗓门一起应和答应。
—》人·—“五哥,俺们本来就是堂堂正正的官军,如何能不奉号令行事?”
—》书·—“五哥,全听你的。谁敢害民,俺第一个上去砍了他们脑袋!”
—》屋·—“五哥,你赶紧分派就是,俺们准定凛遵行事!直娘贼,俺们干干净净博一场富贵出来!”
陈五婆这个时候也激动起来,完全投入角色,立即大声招呼着自己信得过的人物,再加上张显暗地推出的以东宫宿卫班直身份出现的貂帽都亲卫——这些亲卫多是一直在南门别业之内,未曾在人前如何露过面的。而且话说回来,就是此刻觉得这些东宫宿卫班直有些面善,狂醉当中,谁还顾得了这许多了?
一群人领命之后,各自招呼着人去了。转瞬之间无数火流就以南薰门为起点,向着汴梁城各处涌动而去。
而陈五婆还领着千余人,等他号令行事。陈五婆看向张显。张显一笑:“经东十字大街,去马前街左近闹一遭!”
“马前街?”陈五婆迟疑一下。
张显冷笑:“显谟意思,就是要让那圣人好好吓一跳!到时候显谟才当得整个汴梁的救星!”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79章 霹雳(六)
景灵宫门外,马蹄声杂沓错乱的疾疾响起。转瞬间就看见何灌只带着三两个从人疾驰而来。
在门外值守的道童装扮的小内使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何太尉,整个大宋,仿佛就放着他一个人这般忠诚勤谨。今天跟个没头苍蝇也似窜来窜去。一趟接着一趟,就是他老人家不觉得累,这里所有人都觉得烦了。而且隐相刚才已然出了景灵宫,现在哪里还能寻着什么人?
这小内使对梁师成倒有几番爱戴之心,忍不住还为梁师成有些不平。隐相恁大岁数了,最近因为朝局风波,也未曾如何休息好。难得今夜圣人去马前街处潇洒快活,隐相才得在景灵宫偷闲养养静,恢复些元气。被你何太尉一撺掇,又得赶去寻圣人。
先不说现在去打扰圣人快活,是不是要招圣人暗自怨愤。就是这般奔忙,梁师成身子骨也撑不住啊。隐相他老人家倒下来,现在内使当中也没什么出色的大珰,俺们这些人将来指望谁去?
何太尉啊何太尉,你是武人,打熬得好筋骨。却不知道俺们这些没鸡鸡的人苦处。身子就是比你们常人弱一些来着…………至于童贯,那是异数,谁知道当初他割干净没有……
何灌疾驰到景灵宫门前,也不下马,疾声喝问:“隐相还在此处么?”
他胯下坐骑也有些跑发了性子,虽然为何灌勒住缰绳,裆劲用足,不能前行。却仍在那里团团转着圈子,蹄子乱刨。马蹄铁打在景灵宫门外青石路面上,铮铮冒着火星。
深宫当中长大的内使,如何见过这等急切甚而带点杀气腾腾的场面?本来还有些爱搭不理的准备慢些再答话。这个时侯身子都软了半截,也有些夹不住尿了。撇着腿忙不迭的迎下来:“太尉,隐相他老人家适才才备好车出门,向着马前街方向去了。太尉是在此处坐等还是…………”
不等那小内使说完话,何灌就松开缰绳,重重一踢马肚子。坐骑掉头,后腿一撑,一下就跃出去丈把远。随侍几骑,顿时跟上。火星乱溅当中,几骑顿时就去远了。
那小内使嘴一咧,却是就这般尿了出来。他愁眉苦脸的寻思:“今夜怎么了?难道要出什么大事?还是回转赶紧闭上宫门要紧…………最近这汴梁城,就是透着古怪!”
何灌几骑飞也似的转上大路,直向东十字大街方向追去。此刻已然是掌灯后一个多时辰了。毕竟不是什么大的节气,街上行人已然少了许多。何灌几人此刻又跑发了性子,也不减速,就是大声呵斥让人避开。街上行人都朝着两边店家跳,差点给奔马刮倒几个。
何灌未曾带着他的仪仗,行人也不知道他身份。一个个都跳脚大骂。
“直娘贼,这般赶着去寻死不成?奶奶个熊,汴梁城是铁打的江山,还有什么事情都上火成这般?有种下马,俺们好好比划比划!”
何灌此刻哪里管得这个,急追之下。在东十字大街街心就追及了梁师成的车马仪仗。
梁师成不比何灌,轻车简从就能出门。哪怕是漏夜因为要紧事情去寻赵佶回禀,出门行头还是一应俱全。护卫的人就有几十个。正是因为准备这些,哪怕何灌在石崇义那里耽搁了好一段时间,现在也还能追得上他。
在街心当中,何灌就扬声大叫:“恩府先生,恩府先生,且住!”
马车停了下来。何灌也匆匆勒马跳下,大步就走上去。他这个架势,也没人敢拦着他了。直到走到马车面前,就听见里面梁师成慢悠悠的道:“仲源,你今夜是怎么了?事情已然议定,某也漏夜去拜圣人,顾不得圣人对某有什么不满了,还要来盯着某行事不成?这般模样,实在是有失大臣体。”
语气当中,不满的意味怎么也藏不住。
旧党清流一班人,连同他们背后的太子,现在未免也太有些咄咄逼人了。不仅要强自家和他们一起趟先收拾了萧言这混水,还不依不饶的要盯着他梁师成行事!须知道他梁师成还没衰颓到任人欺负的地步!
在这一刻,梁师成真想掉头就走。反正赵佶看起来圣寿还长,自己也用不着在太子和嘉王之间选边站。随他们闹去,自己今后十几二十年的富贵还是可保。
何灌却没心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一僚衣襟就跳上马车来。他实打实在边地领兵奔袭厮杀过的武将,虽然岁数不轻,但是一动作起来还是敏捷,这一下谁都没拦住。
梁师成听见动静,更是恼怒:“何灌,你想做什么?”
何灌掀起车帘就钻进去,梁师成正欲大声招呼,先将这狂妄的家伙赶出去再说。自己也不是没势力,碰就碰罢。反正这帮人也着实来伺候,和他们搅在一起,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何灌一句话就堵上了他嘴。
“恩府先生,如何那南来子的别业突然起火,更有人潮举火,从那里出发,向汴梁而来?那南来子现在是为恩府先生遣人看住,现今变故,恩府先生可知晓?”
梁师成脸色大变,猛的挥手示意要跟着钻进车来的侍卫们退开去。
这可是了不得的消息!萧言那里突然火起生变,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勾当!不知道萧言是准备在汴梁城中行什么事情,还是就此干脆逃向河东路与神武常胜军勾连一处起事。都是足以让大宋震动的要紧事情。他现在又是为赵佶寄托先看住萧言的重任,出了什么事情,他都脱不了干系!
在这一瞬间,他忍不住都要怀疑是旧党清流之辈先动了手。但是想想又不至于,要不然何灌何必今夜闹这么一出?现在看何灌脸色,阴沉铁青惶急兼而有之,也实在不象作伪的模样。
旧党清流连同他们身后太子一辈,现在稳稳的占据着上风。不必再出此徒然生乱的举动。到最后坏的是他们自家的事情。
而这事情,也绝不是他自己下令做的。梁师成还没老糊涂,不可能挖个坑将自家埋进去。他遣出去接手萧言经营的财计事的那般人,贪婪或者有之,可绝不是愚蠢之辈,也不会生出此等变故来。
其他一切不可能的因素排除,剩下的就只有一桩事,这就是萧言自家生出来的事端!
这南来子,一把火烧了自己家业,到底是想做什么?是冲着汴梁而来,还是逃往河东?
此时此刻,梁师成与何灌还不大怕萧言是想在汴梁城中生事。萧言根基毕竟太浅薄,就算他能勾连上嘉王,赵楷也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人物,徒然有个好皮囊而已。至于满朝文武,就算是有人同情萧言大功不赏,也绝不会和他站作一处。他想生什么事情也动摇不了汴梁的根基。
而且汴梁如许之大,百万之民,更有几十万禁军,萧言能有多少人?就算个个以一当十,也撼动不了汴梁一角!
最可虑的,还是他干脆就逃向河东。现在想来也是萧言最可能的行事。哪里有他的嫡系神武常胜军,回旋余地颇大。到时候就能生出无数变数出来!
梁师成和何灌此刻都忍不住深恨,知道这南来子向来胆大妄为,既然都决定拿下他了。怎么就不行断然手段,早早将他看住,让他动弹不得呢?
梁师成负有领导责任,何灌将来是要出镇河东的。想着河东可能因为萧言生出的变故,两人都忍不住有些胃疼。
不过还有火光,向着汴梁而来,又是什么道理?
何灌与梁师成此刻还想不到,过些时侯,两人就恨不得萧言真的是逃去河东了!
梁师成沉吟半晌,苦涩开口:“仲源,现在该当如何是好?”
何灌摇摇头:“现在枢密无人,高太尉也病重,要调动都门禁军,非得求见圣人不可。说不得,俺就陪着恩府先生将这责任揽下来。先将禁军调出若干得用的再说话!有几千得用军马在手,今夜汴梁城就乱不了…………直娘贼,这南来子当真是恁的能生事!”
梁师成讷讷点头,说实在的。他真是不愿意去赵佶那里走一遭。这位君王心性梁师成摸得通透,怕的就是麻烦。偏偏他又喜欢揽权,将所有大权都抓在手里,臣下也只能干看着,什么事情都要他来点头!如此行事,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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