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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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6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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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之人,还有一个河东路驻泊禁军副总管。此刻本路总管之额并阙,这副总管名义上就是河东路驻泊禁军的最高长官了。他张张嘴也想说话,最后还是没开口。

倒不是这位倒霉副总管有把握河东事河东了,而是他所能动用的军事上面的力量更加可怜,比管财管粮的转运使常平使还不如。

河东路兵备废弛到了这等程度,火山军和岢岚军倒是有点能战之兵。可是又归陕西四路节制。真正河东路现在能调动的驻泊禁军,名册上倒是还有两三万。可是多年转调分遣逃亡甚或自家吃空额之后,实际数字七八千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七八千中,能勉强上阵敢战的精壮————还是不要去算了,越算越寒心。

在座诸官,也从来没有用河东路驻泊禁军来打这仗的心思。

神武常胜军遣来戍边,虽然这位副总管完全无法节制神武常胜军。可是他也乐得清闲。真正领兵上阵,驻营巡边,他也吃不来那辛苦了。反而庆幸有神武常胜军代了他的责任,天塌下来不用他去顶了。

现在算来算去,河东路要用兵,本路事本路了的话,现成能用的无非就是神武常胜军。可这话头他如何敢提起?谁不知道这是吴安抚的逆鳞?现在他还在位,逼得他恼羞成怒了。他是一个武臣,安抚使砍他脑袋都敢。还不如就闷声发大财罢。反正在座之人,人人都知道他和他的麾下无用,自己安心当这个无用之人倒也挺好。

想到这里,这副总管干脆眼睛一闭,随这些士大夫们自家吵去了。

吴敏听着本路两名监司在那里叫苦,一副不肯替自己背书的样子。反而沉住了气,淡淡笑道:“河东本地积储不足,本官也未曾说不向朝廷请粮请饷啊?本路今年所收,大可全部截留,不必朝中枢转运。这责任本官一力承担了就是…………河东路一年转运中枢的资财约有二三百万贯,朝廷再调拨些,勉强也够敷衍了。至于粮秣,在陕西诸路积储尽有,就近调拨也算方便。更是不必太过于担心…………两位,这般处置,还济得事么?”

转运使孙敞冷哼一声。吴敏这般算,就是硬咬紧腮帮子不改口,非要将大家一起拖下水了。

河东路本地收入其实不算少,此处有盐监有铁监,往日与辽人边地榷关收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可是随着北面兵火连绵,河东路本地收入已经少了许多。就算全部截留,也不过就是一百五十万贯的数字。粗粗一算,想了结河东路兵事,不必说直进云内诸州了。都要千万贯级别的开销——伐燕战事中枢地方加在一起,两年就消耗了亿贯之数。这一千万贯的盘子基本算是恰如其分。

至于粮秣,陕西诸路的粮秣是陕西诸路的东西,谁不知道现在陕西诸路隐然有自成一体的架势?他们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别人难得打主意。到时候一句西贼犯边,一粒粮食也调不出来。最后还不是得指望汴梁那里调拨。现在朝廷手里还有多少家底?

其实钱粮之事还不是最关键的,最要紧的是,是这兵从哪里来?真正可以拉出去打仗。在这奇寒的天候里面冲锋冒雪,拼死血战的能战之军,到底从哪里来?

原来有个神武常胜军,还不是你吴安抚逼得这支军马再不肯出力?若不是你吴安抚这般举措,又怎么会有河东路边患之事发生?

孙敞很想跳起来,干脆将老底揭干净,大家闹个一拍两散拉倒。最后还是咬咬牙耐住了,扬起头干脆看向另外一边,再不接吴敏的话了。

吴敏却犹自不肯罢休,冷冷道:“朝廷用我辈服官此处,当为君分忧。一旦有事,全指望圣人决断,则朝廷用我辈又济得什么用场?一旦边地稍有警讯传来,则人人束手,建白无一。本安抚领一路之责,却是要上本的!看朝廷该如何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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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在场文臣,无不冲冲大怒。

吴敏这是一定要拖大家下水!还想将罪责推给他们河东路本地官吏。若不遂他心意,他真做得出来,先告恶状!

激怒之下,就有几人想跳起来翻脸。可隐隐又难免有些忧惧。这几年在河东路服官特别是领实际责任的,在大宋朝堂谈不上有如何深厚的背景。原因无他,河东路与陕西诸路同为边地,可是金山银海都朝陕西四路送,河东路却什么好处也落不下。伐燕战事也主要在河北诸路打,河东路同样也摊不到什么好处。

夹在中间,还得两头承担后勤转运的责任。事情得做,责任得担。升官发财却是别人的事情。而且河东路临边,兵事却废弛已极,大宋其时也只能顾陕西诸路和河北诸路两头了。一旦有敌人入寇,在这儿服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要不是大宋边境防御体系有这么大一个缺陷,怎么也弥补不过来,赵佶也不会捏着鼻子容忍了神武常胜军,甚而让其作为一个整体北上,去河东路填补这个大漏洞了。正常来说,这么一支强力野战集团,大宋早就将其分化得不象样子。韩世忠和岳飞能掌握在手中的基本武力,最多不过千余军马之数。还得大小相制层层节制的搞一大套。哪有全军北上,让他们可以号令上万军马这么爽的事情发生。

阙不好,来为流官的背景就不见得多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相对于他们,吴敏的背景却是硬得不能再硬,虽然他惹出的祸事如此之大,常理而言怎么也躲不过去。可是架不住别人在京中有奥援,曾任使相。到时候真把罪责推给下面,他却轻易过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吴敏都不要脸将出泼皮手段了,大家还真不能不忌讳个三分!

大家一面寻思一面迟疑,节堂中局面一下给吴敏镇住了。有些人忍不住在心中发狠,直娘贼,我等在汴梁也不是全然识不得人。赶紧遣人去沟通联络,吴敏耍泼,咱们也要有所预备。总不能最后当了冤大头!

其他人被镇住,河东路转运使孙敞却不怕吴敏。他位置也足够了,虽然背景没有吴敏深厚却也相当稳固。已然算是大宋文臣体系当中的高层了,唯一所差的就是一个使相资历而已。文臣到了他这个地步,就算是吴敏使泼告恶状,也尽可以从容应对。而且他在三司高屐那里也是说得上话的,高屐背后,可是老公相蔡京!

在座上他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反驳。就听见节堂之外脚步声疾疾响动,来得又重又快。转眼之间就看见一名安抚使衙署旗牌官满脸大汗的踏入节堂。

吴敏正在殚精竭虑的压服诸官,面上闲雅心里面早就纠结成了一团。正是紧张到了万分的时候,看见这旗牌官闯入当即冲冲大怒,喝了一声:“节堂重地,岂能擅入?左右拿下,随后发落!此刻可算战时,当本安抚是书生,行不得军法么?”

节堂外侍立的元随亲卫顿时就有两人应声而入,就要将那旗牌官拿下。那旗牌官通的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磕头:“末将也是谨遵安抚号令,府城但有骚动,须得及时回报于安抚座前。在府城北门,因兵火逃难而来之人与守门门军起了冲突,还动起了手,门军被殴。城外所集,有千百人之数。到处都在找江副总管与王县尊。末将得讯,不合一时情急,擅入节堂,还请安抚恕罪!”

这旗牌官也是倒霉,他在安抚使衙署的责任就是通传承宣要紧消息。直入节堂都不需要等人通传的——他就是干这事情的,还要谁来替他回禀?

安定太原府城民心之事也是至重,吴敏也嘱托过他,但有不稳情事,随时回报。而且管门军的河东路驻泊禁军副总管,负有太原府城治安责任的首县阳曲县令,这个时候都在节堂当中议事。到处寻不到人,只好都禀到安抚使衙署来,还有不少人着急上火的在安抚使衙署大门之外等候呢。这旗牌官知道事情重大,不敢耽搁,一头就撞了进来。结果正撞上吴敏满心纠结,火气都朝着他撒了过来。还好能做旗牌官的,都是伶俐之人,嘴皮子来得快。不等人来拉扯,哗啦啦的就将紧要几句话全倒了出来。

吴敏一怔,这治罪的事也就再进行不下去了。挥挥手让两名亲卫退下,转头向着那江副总管和阳曲县王县令看过去。两人都是一激灵避位行礼:“属下等这就去城门处排解,必然不让来人生事!”

吴敏皱眉想想,今日他要压服诸官和他一起下水。本路驻泊禁军副总管和阳曲县令也算是有份量的人物了。放这两人出去,其他人再找什么借口避位而去。今日一番准备,岂不落空?下次再召集诸官,他们有了准备,说不得就托词不来了。什么事情还都是趁热打铁罢!

他摆摆手,故作淡然:“巡城亲卫去了没有?”

那旗牌官知道自家躲过一劫,汗都出来了,回话也就加倍的小心:“据说屈将主领巡城亲卫已经赶去了,实在详情,还未曾见回报。”

吴敏哼了一声:“屈盖还算勤谨…………先下去。城门处有门军,还有本官元随亲卫维持,一时间生不出什么事来。来人都是逃难之民,其情可悯。遣人通传于他们,暂且稍候,本安抚事毕将亲去抚慰他们。就这样罢。”

在吴敏想来,有门军,有自家披甲持兵的巡城亲卫,来人再多也要受到震慑,不敢生出什么事来。此间事了,自己再去抚慰安置一下。

逃难而来之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这般处置,已经是至矣尽矣,要不是此刻不愿放阳曲县令和那副总管离开,自家还不必如此屈尊。要紧的还是赶紧在这里将最要紧的事情敲定,拖着本路大小官吏一起背这个黑锅,看能不能死中求活!

安抚一声令下,旗牌官哪敢多说什么,行了一礼起身就退了出去。走出节堂老远才长出一口大气,擦擦额头冷汗:“运道不好,安抚今日气性恁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神武常胜军还在,哪里有这些鸟事?大冬天的,俺们正好安稳剪门吃酒。”

他又朝外望望,眯着眼睛摇头:“也不知道安抚怎么看重这屈大傻子,他去搅合,没事也能生出事来,反正俺已经知会得明白,到时候须怪不到俺头上。”

这旗牌官却哪里知道,他的嘴这么硬,差不多就是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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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牌官去后,节堂当中正欲爆发的气氛又算是缓了下来,孙敞孙运使竭力平住气息坐在自己位上,只等再敷衍一阵,随便找个什么托词就告辞出去。然后和这位安抚使永不见面。倒看吴敏能不能将自家罪责推到他孙运使的头上。

没想到他不发作,吴敏今日不得一个结果却是绝不罢休的,在首座上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缓缓环视全场,又逼问了一句:“诸君以为如何?在座之人,一体具名回奏朝廷,报于圣人。边疆有警,然则本路事本路了,以一路之力,克复失土,甚而挥师云内,保河东未来数十年长治久安…………一旦功成,利是诸君,害是吴某。话已至此,诸君也该有个决断了罢!”

别人还默然不语,还在心思紧张转动,盘算着其间利害得失。孙敞却再忍不住,一下跳起来。

他本来就才将将四十的年纪,当日也是少年高第,东华门唱出,金明池琼林宴簪花。榜下捉婿配的也是世家,当年也巴结上了蔡京。要不是因为蔡京当日被王黼攻下位来,他性子又太高傲一些,恐怕已经非一路运使位置可以局限的了。

他所在的派系,本来就和吴敏出身的旧党清流一脉不大对付,再加上眼中向来无人。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声冷笑。

“…………河东事河东了,却是好,却是好!财计粮秣,就算如安抚所言,还有解决之道。可是军马呢?军马呢?本来尚有一支神武常胜军,可是现在这神武常胜军,只怕再不会听安抚调遣了罢?有宋设一路安抚使以来,武臣不受抚帅号令,并与抚帅切骨成仇。而抚帅也拿武臣辈无法,吴安抚乃第一人耳!百年之后,吴安抚必饮高名!

…………神武常胜军不可用,然则何军可用?永宁军朝廷绝不会使之轻离河北。西军疲敝,再做征调,也极为难。难道就指望本路驻泊禁军,甚或都门驻泊禁军?或者安抚曾掌西府,大宋还别有精兵强将,随安抚一声号令,立朝发夕至?

…………等安抚百般筹谋,拼凑出可以用以一战,可以北上所向皆捷的军马出来。却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学生斗胆问一句,其时安抚还能安于此位否?还能有这份担待,说功皆我辈,害却归己否?

…………安抚举措,绝戍边强军之粮,引得强敌入寇。此刻财计粮秣军马无一足用,却大言曰河东事河东了,以河东之官吏为安抚分谤,此等手段,学生不敏,不敢苟同!”

大宋这个时代,应该还没发明出打脸这个词出来。可在座诸人,听着孙敞慷慨激昂的这番话侃侃而出,都突然觉得吴敏的脸似乎被抽打得啪啪作响。河东路诸官一个个在位上坐直了身子,觉得孙敞说得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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