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听到自家麾下也在传着这些故事的时候,忍不住又是恼怒。他的麾下,辽人军马败残流散之人不少。要是都向着这蜀国公主了,他孟暖摆到什么地方?你们连一个恁大辽国都丢了,这些时日,可是俺孟暖在养着你们!
不过此时此刻,也谈不到什么恼怒了。孟暖站在应州治所城墙之上,呆呆的看着这个北地现在最大的八卦故事,就出现在自家这个前马贼的面前。蜀国公主的白底黑字旗号,就在寒风中猎猎舞动。
这,这却怎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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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治所,确切来说,是一个军镇模样。唐时所置金城县,早已平毁。五代十国的后唐重置应州,因为要应对北方崛起的契丹巨大军事压力。一开始就是军寨的规模。辽人割燕云十六州之后,在发展城市建设上对于塞外胡族而言,压力山大,相当之不给力。百年以降,差不多还是原来模样,反而是因为彰国军节度使的设立,强化了用以军事规制的城市建设。
应州治所依山而建,就是一个小而坚的堡寨。周长不过两里,比起大宋腹心之地的下县都差出老远。但是寨墙既高且厚。水源也有保障。就是一个最完整的要塞。
在其所依之龙山一处险峻山岭,上面更设有一个更小的坚寨。如此直上直下,只有一路可通的山势,滚石头也就轻松守住了。可为应州的坚强依托。而且在山上,战场一览无遗。攻城军马动向,随时可以传递堡寨当中。两厢配合,这防御态势在这冷兵器时代简直是天衣无缝。
作为军事堡寨,越大反而越难守。小而坚且地势大占便宜的堡寨,才是让每个率领大军攻城的统帅头皮麻。要是守军有决心的话,不丢下多少条人命,或者做长远到跨年的围困,是难以攻拔的。唐时吐蕃石堡城,既小且坚。数万强悍唐军尸首,几乎填满了石堡城才将其拿下就是明证!
单从军事上而言,应州城塞,所谓奉天倡义复辽军凭着北上这几百骑骨干,裹挟出的二三千乌合,打下这个要塞的可能性万分之一都不到。身在堡寨当中,有力量足够的守军,有可支两年之粟的孟暖,应该是极有信心才是。
不过此时此刻,凭着坚城的孟暖,在城墙上却是脸色白。一点守住应州的信心都没有。
在城墙上向外望去,原来依托城塞类似城下町的附廓市镇,早因为这几年兵火成了一片白地,白雪覆盖之下更显得荒袤一片。城外壕沟虽然几年未曾修缮加深,但是底子仍在,几场大雪之后,仍有一人多深。阔足有两三丈,不是轻易就能翻越的。守备体系,仍然基本完好无缺。
逼来军马已经依城下寨,骑士呼啸往来。这等天气人马依然矫捷如龙,人人具甲完全,手中兵刃闪着比天气还冷的寒光。纵横驰奔,有的时候直抵城下,耀武扬威的展示着军威。
这等披甲骑士的强悍之处,一眼就能看明白。孟暖麾下那些披着残破盔甲,当作老底子使用的四五百骨干,拍马也是难以赶上。
单单是这些骑士,就算强到了天上,万军当中也能杀个来回。孟暖也自浑然不惧。
没有足够攻城器械,慢慢平毁壕沟,击破掩护城墙的工事。然后慢慢摧毁城墙上的守具,再压制住守军。或者将城墙砸开,或者将城墙拆个洞出来。是别想攻进城来的。
用云梯登车蚁附强攻,那是用人命填。眼前这几千人全伤亡了恐怕都不够的。眼前这支军马虽然剽悍轻捷,野战定是一把好手。可是一点攻具都看不见,不要说蚁附了,蛾博都不够资格。
最让孟暖感到绝望的,是在对手逼城而立的军寨当中,高高飘扬的那面蜀国公主的旗号!
城墙之上,满满当当挤着的都是人。就是身后依着的龙山军寨,远远也能看见小若蚂蚁的人头攒动,拼命的在朝下望。
孟暖这些人马,除了一点马贼老底子,大多数都是靠着辽人败残之军杂凑起来的!就是靠着这支在应州可称强悍的武力,孟暖才能在一隅之地称王称霸,盘踞治所做他的土皇帝。周遭坞壁堡寨,才仰承他鼻息,任他予取予求。
一个传承上百年的巨大帝国,不是那么容易就彻底灭亡的。在真实历史上,女真已经击灭北宋,建立起自己的帝国之后,辽人余孽起事还此起彼伏,牵扯了女真极大的军事资源。在南宋立国之初,追着宋人狠打,渡江扫建康,西进战陕西的,基本都是完颜宗望一系女真军。不过是女真实际军力的一半不到。很大部分,都还用在镇抚辽人余孽上头。
最后到蒙古灭金之时,还借用了契丹人的反金力量,封了一个辽王出去。
这些流散的辽人余部,说实在的,不过是暂借孟暖这里栖身。只要有机会,如何不想恢复自家当日的威风荣光?更不必说完颜宗翰已经率领主力回师,西京道可称得上是相当空虚。要不是冬季降临,说不定早就大闹起来了!
昨夜奉天倡义复辽军突然踏雪抵止,掩护大队逼城下寨,城中就开始骚动起来。孟暖将自家心腹弟兄集在身边,四下弹压。很是砍了几颗人头,又搬出金银酒肉,大把的犒赏将出去,才勉强稳住局面。孟暖也不敢回去休息,就在城墙上冻了一宿。既防城外,更防城内。内心煎熬,苦不堪言的等到天明。就看见城上守备军士,昨夜勉强老实了之后,现在又开始骚动起来!
一声声议论,几乎没有刻意低声掩饰,就直入孟暖耳中。
“真是蜀国公主不成?”
“多半不会有假,俺们都头原来是宫分军出身。据说是随陛下四下按钵过的,见过这位公主。他也信誓旦旦,城外就是耶律家的血脉!”
“若是蜀国公主,俺们岂能一矢以向?大辽虽然不在了,可是也没有和蜀国公主厮杀的道理。”
“看看蜀国公主麾下这些铁骑,还是难得的精兵强将!俺们契丹,还是有好汉子在!”
“据说是南京道大石林牙和萧大王将部下精兵,最后留给蜀国公主做复国用的。虽然大石林牙和萧大王另立新帝,有些对不起陛下。可是败亡之际,还是有份人心。”
“不说什么大辽不大辽的了,俺们也没享着什么好处。可是女真人,真是伺候不得!一路杀过来,多少地方给杀绝了?俺们性命,在他们眼里,直恁般轻贱!还不如从蜀国公主举事,要是能复国,俺们也得个甚节度使之类的做做。”
“不管怎么说,这是公主,岂能对敌的?不知道公主招驸马未曾?”
“如此举旗直逼应州,声势再大。惊动大同府的女真兵如何是好?”
“怕个鸟?这个世道,谁的命值钱?就这几千女真兵,要是真是蜀国公主号召。西京道败亡流散,凑几万人马也难说。战一场便是!要是这旗号打不久,到时候再说话。了不得俺便走到倒塌岭节度使司那里去,和室韦人放马养羊去!”
如此议论,声声入耳。大部分军士,竟然一丝一毫战心都没有。现在站在城墙之上,更多的是想等着蜀国公主出来,大家居高望远,看得更清楚一些。
孟暖两腿微微发抖,一时间已然绝望了,一点法子都难得拿出来。
他身旁几名马贼出身的心腹也脸色苍白,一个人还有点胆气:“节度(孟暖自称西京彰国军节度使),是不是带着老弟兄再砍几颗人头下来?见了血,说不得就能吓住他们一些。还能撑持一阵子。”
孟暖一震,忙不迭的摇头:“万万不可!此刻不比昨夜,眼看着这些人都串联起来了。再动手见血,只怕立时就要生乱。俺们脑袋就保不住了!”
那心腹为难的道:“那就这般僵着不成?应州如何能保得住?”
孟暖吐口长气:“这应州是保不住了…………”
在马贼当中,孟暖算是个异数。头脑明白,心思灵活,更有勃勃野心。现在有了局面,更想着如何能更进一步。北地这势力消长,已经在心头过了不知道多少遍。要是出身好些,根基厚些,或者如萧言萧显谟一般有穿越者光环加身。说不定在这乱世还真能自成局面。
昨夜还在做最后挣扎,天明之后看清旗号,再看到这军心。就知道大事去矣。现在心中所转的,就是这蜀国公主,到底能不能成事?
他忍不住向北看了一眼。女真兵再不将这里当回事,也不会容忍应州落在辽人公主之军手中啊。要不然西京大同府南下道路,就给封住了。一冬过后,谁知道会生什么变数?对应州这里落入蜀国公主手中,必然会动手收拾局面!
这蜀国公主杂凑起一支军马,纵然有些精锐,如何扛得住几千真女真兵?
如果还是原来马贼,就是烂命一条罢了,活一天算一天就是。现在怎么说也拉扯起一支两三千人的队伍。盘踞州治,乱世里俨然一方豪强。享过富贵权势的地位,就必然想让其长远一些。所以什么事情,都得多动些心思!
越想越深之后,孟暖反而没了刚才的心虚胆怯惊惶,扶着墙头定定出神。周遭几名心腹急得冒汗,偏偏也没法子。只能紧紧围着孟暖,靠得紧了,仿佛才觉得安全一些。
就在孟暖出神,城墙上头各人心思纷乱之际。逼城下寨的的那个不大军营却传来了悠长低沉的牛角号声。呜呜吹动,一阵阵的拍击着城墙。
眼前军寨,其实并不成个样子。郭蓉他们那几百精锐自然是有保证的,从神武常胜军拨来的牛皮军帐,檀州那里赶制出来的旗幡号令,布置得整齐森然。寨门刀枪拒马,布设鹿砦蒺藜,不少都是精铁打制的,反射出比雪地还要冰寒的光芒。
可是裹挟出来,甚而各处投靠的军马,就寒酸许多了,虽然在外布列的也算整齐。可是军帐破破烂烂,还数量极少。更多的就是干脆在雪地里面掏出个地窝子用以避风。
倒不是郭蓉甄六臣小气,神武常胜军那里,檀州那里,靠着萧言雄厚财力支撑,都有相当不小的家当了。就是东川洼基地,真金白银将出来,也能在大宋收买多少器物以充军用。可他们毕竟是为萧言打工的,这些辽人余孽,云内诸州豪强,现阶段只是利用。还未曾到檀州那里燕地豪强差不多就化为萧言团体之中那般,一时间犯不着将这些聚拢的云内诸州豪强的力量发展壮大起来。
号角声中,先是外围的那些裹挟军马,在该管军将的喝骂当中,从破烂军帐,从地窝子里面钻出来,缩手缩脚的聚拢列队。然后一队队的开出来。军容自然严整不到哪里去,手中器械也是乱纷纷的。有长兵有短刃,佩的弓也是杂乱无章。一队射士当中,同一排手中用的弓都是力道不同,材质不同,甚而所用的羽箭都是不同。
所谓军将,也多半是一些地方豪强子弟。前辽军将不多——在应州这个地方,孟暖聪明,已经尽可能的将前辽流散军马抓在自己手中了。才能号令全州,莫敢不从。
这些人多是只能率领家族子弟干一场宗族械斗的本事。只顾喝骂着众人开出来。什么阵型掩护,全都谈不上。经常还两队错杂在一起,嘈杂叫嚷,推推搡搡。自家就乱成一团了。
看到这依附的数千军马开出来列队。城墙上的声音都小了一些。原来嚷得最凶,对蜀国公主这个旗号兴致最浓的前辽军将们都脸色难看下来。心思未免摇动了三两分。
虽然耶律延禧在最后关头召集出来的军马,已经不是大辽帝国精锐。部族军地方军居多。就是宫分军,也是那些建号最早,十几代传下来老弱混杂的。可是好歹也有个模样,军中也还有些见过大场面的军将。这些一州当中土包子也似的豪强,杂凑起来的人马,怎么会被他们放在眼中?
蜀国公主借重这些军马,就能成事么?
围在孟暖身边的心腹看到这般场景,慌乱之心渐去。有的人还跃跃欲试起来,低声建议:“节度,要不带着俺们老弟兄开城出去厮杀一场?就凭这些村夫,不用那些投效收拢过来的白眼狼,俺们自家两百贴肉贴骨的弟兄就够,准定将他们杀得逃出几十里去。雪地里面,沿途都能跑死一大片!抓了这个鸟蜀国公主,给大人暖床!”
孟暖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摇摇头:“再看一眼,这蜀国公主的心腹还没开出来。要是还是这般,再说话不迟。”
要是蜀国公主中军,还是这般乱七八糟的模样,孟暖倒不介意出城厮杀一场。至于那个蜀国公主,他倒没有多少摧折之心,为了女人惹动军变,也太不值得了。女人嘛,无非都是那个样子。北地娘们儿,膀大腰圆,身子结实,在榻上经得起折腾。就算手里有些乱世破家的大族女儿,流亡于途,风霜摧折,也早就不象个样子了。南朝女儿听说花骨朵一般,孟暖倒是有些兴趣。不过他自认是有野心有壮志的男儿大丈夫,对女色不是看得很重。
要紧的还是这个公主名目正是奇货可居,宋人女真两边,只要决定投靠谁,送过去就是一场大功绩。至于什么干脆娶了这个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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