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饶是大略,让旁边听着的杨可世都暗暗吃惊。没想到萧言在北地经营,居然有如许所得!
这半年来,已经次第向大宋贩了二千多匹马,多是驮马挽马之类。自家留用的可充战马的有七八百匹,都在檀州放养调教。西军虽然也在竭力收马,但是不比萧言在檀州所用的豪强都是地头蛇,而且顶在最靠近北面的地方,有从河北运来的粮食作为支撑,收马收得又多又快。贩马所得扣除购粮付出,约有七八万贯盈余,这已经是相当不小的数字了。西军一个根深蒂固的将门世家,与西夏回易,半年所得,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字,萧言不过是才白手做起来而已!
东川洼那里,也是要紧。那里地方隐秘,又足够大,回旋得开。是储粮发运粮食的好地方。汤怀性子沉默,让他奔走回易是做不来的。但是谨慎细密处,却将东川洼那里经营得滴水不漏,自家出产,加上四下所购,储粮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足够支撑顶在最前面的檀州那里的日常运营。
檀州那里,也被经营得有针扎不进,水泼不透的态势。地方豪强子弟充入神武常胜军中,和萧言已然是一体。现在有粮有钱支撑,燕地民生凋敝,匪盗横行,各地豪强互相攻杀仍时有之。檀州倒安稳得如难得乐土一般。各家豪强联合保住檀州不用说,还另外招募出来一支二三千人的军马,由余江直领,萧言留下的一些军将加上地方豪强子弟充为领兵骨干,也在抓紧操练,到时候拉出来就是一支能战之兵,在可见的将来,只要萧言这里的支援源源不断,这支军马还将不断扩大。余江本来就是燕地人,人熟地熟,再扯着萧言的大旗,檀州左近豪强无不服服帖帖,任他调遣。
萧言去时布置的几个棋子,檀州收马练兵,东川洼为中转运送钱粮支撑。余江镇檀州,汤怀镇东川洼,王贵居间奔走。已然很成了一副局面。不仅北地变化的局面可以第一时间探知回报到萧言这里,女真大举南下的缓急之时,说不定还能稍作牵制,为萧言赢得应变的时间!
听王贵回报完这半年经营的大略情况之后,萧言满意点头。又好生慰勉了王贵几句,让张显领他去自家别院处再去寻左聊寄说话。他亲自起身送至门外,这才转向一直默然不语的杨可世笑问:“杨兄,汴梁扰动,想必西军上下早已得闻,现在北地河东乃至西军,又是一番新的变数要生,却不知道杨兄有何以教我?…………老种相公,现在身子骨到底如何了?”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14章 秋潮暗生(二)
萧言一声轻轻动问,每一个字都很关键。
西军早就成为一个牢不可破,最大目标还是为了自身存续发展的准藩镇团体。这已经是一个毋庸讳言的事实,不然朝中也不会用这么多心力来防备西军。
西军要维持下去,西军的将门团体要长保富贵下去。原来的根基是西夏猖獗,朝廷再怎么样也不能触碰西军利益。现在这个根本没有了,西军就要别寻他途。
西军被调出来远征三年有奇,江南燕地,狠狠厮杀了两场,元气大伤。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自家故地,将养元气。将已经被朝廷童贯等人搓揉得七零八落的西军再粘合起来。按照正常的发展途径,西军本来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在真实历史上,西军在不光彩的伐燕战事之后,只有一部得返陕西,还有相当多的军马留在或者河东或者河北。被朝廷分割之后,西军军心士气大跌,每一部都没有足够力量了。女真南下之后,河东河北留守的西军,除了王禀尚在太原苦守了一番之后,其他的都望风即溃。才回到陕西还没舔伤口完毕的那一部西军被种师中领出来勤王,结果在援太原的时候全军覆没。
可是现在,局面却不同了。朝中诸公,盯着的就是萧言和那支神武常胜军了。毕竟一则离得最近,二则萧言也实在不能让人放心,三则神武常胜军威名一时间都盖过西军了。朝中诸公,当然先要将这出头椽子先敲打下去。
所以才有了神武常胜军镇河东,环庆军镇河北,西军几乎全部还镇陕西的风声传出来。西军上下,无不松了一口大气,直呼徼天之幸。究其所以,还不是因为萧言横空出世,一下成为了吸引朝中诸公全部忌惮和仇恨的存在!
为西军将来计,怎么样也要维持住萧言这个很能拉仇恨的MT存在,西军才有足够时间舔伤口,将养元气。直到可以长保西军将门地位,维持他们在陕西诸路这种有着特权的存在方式。西军将门团体,当然还谈不上有什么藩镇割据之心,但是对维护团体利益,除了造反之外,的确是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西军虽然基本可以确定主力大部回镇陕西了,可是他们也知道,一旦北面有事,朝廷还是要拉西军出来。此番回到陕西,没有五七年是将养不回来这个元气的,要知道出师时候十五万以上的西军健儿,能回乡的不过就剩下一半!军心士气,都低落到了极点,再轻易拉出来,连伐燕时候的战力水准都维持不了,而北面新崛起的那女真鞑子,据说战力还远在辽人之上!
朝中诸公为私心计,环庆军和神武常胜军都摆放在不合适的位置。让七零八落的环庆军担起了燕地乃至河北的防守重责。纵然王禀与马扩等都是良将,但是区区六七千人的环庆军为骨干再设立起来的河北军镇,相当时间内,都是实力异常薄弱。
环庆军要是垮了,西军还得来救驾,西军上下所想,就是能在陕西呆得尽可能的长,少来北面淌这个混水。
而这关键所在,就是要增强萧言实力,让萧言和神武常胜军,足以为朝廷北面屏藩。让西军再不至于从陕西轻动出来。而且萧言的存在,也替西军分薄了多少压力。萧言顶在前面位置越稳,西军躲在他身后日子就过得越安稳。
老种病倒,他年岁高大,这次不见得就能挺过去了。少了老种,西军更需要缓冲的时间。老种在病中,为西军将来计,这才遣来杨可世,和萧言密密商议。其实要商议的事情也不是很多,就是萧言和神武常胜军要立稳脚跟,需要西军提供什么支持,除了那些大逆不道之外的,要什么支持,西军都会给!
朝廷在处心积虑,在防范这些大宋的能战之军,那些能领军作战的武臣,那些深得军心如萧言之辈。而这些军马,这些武臣,乃至萧言,如何又不能拿出手段,应对这个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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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这一声动问,杨可世已然明白,虽然自己突然而来,但是眼前这位气度显得越发沉静,眼光显得越发锐利的萧言萧显谟,已经将他来意琢磨得清清楚楚!
当下杨可世也只能苦笑一声,敞开心胸,有什么说什么,再不藏着掖着了:“老种相公此次病势来得凶险,先前还能勉力支撑,现在就是视事也显得为难了…………此次西军远征三年有奇,老种相公殚精竭虑支撑西军上下所有一切,差不多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某此次前来,全是老种相公的意思。某不过就是将老种相公的话,和萧显谟源源本本说一遍就是…………
…………老种相公言及,他也未曾料到,显谟居然以理财手段自达于官家面前,已经在汴梁立足。将来如何,以显谟手段,正不可限量。也正因为显谟,才有神武常胜军镇河东,环庆军镇河北燕地的变化发生,西军也终能回镇陕西诸路。
神武常胜军镇河东,以韩岳二人忠勇善战,显谟在朝支撑,河东侧翼,将来但有战事,当无深虑。然则环庆军出镇河北燕地,却是大有可虑!环庆军残余之士,不过六七千之数,又是叠经丧败,以此为骨干,未来数年,哪怕王禀马扩再有手段,也难支撑如此要害之地的防务。女真数年内不南下则已,一旦南下,则燕地河北,女真铁骑几可一冲而过!到时候朝廷必然要调西军再出勤王,以西军眼下局面,五年之内,是难以恢复元气的。一旦调出,只怕也只能以丧败收场。这几年之内,就只能指望萧显谟与神武常胜军为中流砥柱,多支撑些时日,若是能撑到西军元气尽复,到时候与女真铁骑决胜与河北诸路,尚有一搏。如此鞑虏,其兴也速,其亡也忽。只要撑过这几年,大宋百年内,当无忧矣!”
听到杨可世转述老种之话,萧言忍不住也是暗自慨然。杨可世虽然将这番话说得流利,显然于途已经不知道暗自背诵了多少遍。怕还是难以理解老种深意。
在杨可世等西军军将看来,老种这番话着眼点还是着重在于保全西军,想法设法让西军多点时间恢复元气。萧言却是在离开燕地的时候和老种深谈过的。知道这位老帅,在去日无多的时候,已经跳出了西军这个团体的圈圈内考虑问题,想的真是将来怎样消除女真南下之患!
真正看出女真凶悍,而大宋已经千疮百孔,不堪一击之人。满朝当中,寥寥无几。老种就是其中第一人。在环庆军出镇河北燕地,神武常胜军出镇河东这局面已经无从更易的情况下,他所希望的,还是萧言和神武常胜军能多支撑几年局面,等到西军恢复元气,还能有与女真决战争胜的机会,到时候还能挽狂澜于既倒!
西军诸将从这番话中听到的是回返陕西将养元气,而萧言从话中听到的,是将来集中大宋可战之军,与女真决战!
能理解老种心意的,这个时候只怕也只有萧言一人罢了。西军诸将,只怕将老种这番话最后几句都当成了场面话,哪怕是老种的弟弟种师中也是一般。
不过这番话,萧言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他只是默默听完,然后苦笑一声:“神武常胜军出镇在河东,看来已成定局。朝廷也是深忌萧某人在神武常胜军中的影响。以萧某人,以神武常胜军一军,如何能多支撑几年?好让大宋,让西军有从容布置的时间?其中种种,只怕萧某人也束手无策啊…………”
说实在的,神武常胜军调赴河东出镇,的确是一个高明的割裂萧言与神武常胜军军中联系的手段。将来到底能不能保有对神武常胜军的绝大影响力,萧言也觉得在未定之天。也反复寻思过该用什么手段,都不是特别有把握。属下的忠诚度,不是无条件而来的,需要时时刻刻经营,自家远在汴梁,还要应对那么多敌手,到底能用什么手段,将神武常胜军稳稳掌控在手,现在正是萧言所苦恼的事情。这番话说出来,面上苦涩,倒有七分是真的。
杨可世看了萧言一眼,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心中默念了几遍老种所交代的话,心里面也觉得沉甸甸的。这番话,实在是非臣子所言。老种一生算是相当谨慎的人了,怎么会在这去日无多的时候提出这般筹谋?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保全西军,就可以不顾惜一切,拿出全般手段了?
不过杨可世对老种的忠诚,的确是没话说的。只要老种不是带着他造反,什么事情,杨可世也不会违逆老种的心意,只会唯命是从。而且现在看来,这也是保全西军,让西军能够拖延时间恢复元气的唯一办法,杨可世身在西军,同僚属下,都扎根于此,保全西军,就是保全他们全部利益。让他放弃这保全盘根错节的西军将门团体的利益,他也真做不出来!
他深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放得又低又沉,终于将老种设的这个险谋说了出来:“一军在外,只有时常保特战事磨砺,心思才会单纯许多。不会想太多的事情。对显谟忠诚,也更能维持…………如果这支军马所经历战事,又是显谟所一手主导,始终控制的。神武常胜军,又如何能脱出显谟掌心?这场战事在河东进行,说句诛心话,朝廷只怕是希望神武常胜军日渐削弱的,如俺们西军故事。而若显谟能一直保持对神武常胜军源源不断的支持,神武常胜军怎能不始终为显谟所用?
…………以显谟大才,以神武常胜军精悍。越经战事,只怕磨砺得就越发的锋锐。神武常胜军越是如此,朝廷的注意力也只会越发的放在显谟与神武常胜军之上。俺们西军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将养元气,以备将来了…………这正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萧言声音也变得又低又沉,轻声发问:“…………到底是怎样一场战事,才能始终在我的主导控制当中?”
杨可世眼神闪烁在这一刻,似乎是随时准备起身要走,再也不谈这个话题,最后才咬紧牙关,低低说了出来:“辽天祚帝耶律延禧上月已然于应州军破被俘,械送黄龙。辽人余部散乱于云内诸州,一旦有足够名义者招降纳叛,当可于河东旧长城之北与女真军马缠战一时。神武常胜军出镇河东,可陆续出旧长城,以辽人余部名义,与女真缠战。辽人余部可壮神武常胜军之势,云内诸州各部族可为神武常胜军招揽为羽翼,良马劲兵,所在皆有。背后依托河东,足可吸引女真相当注意力…………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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