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一声招呼,站在前头的三人听得清清楚楚,都越班而出,稳稳行礼下去:“小臣惶恐,平燕已然厚赏,正感惶愧无地。今日又面承清光,小臣等敢不为圣人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这般问对,都是故套,赵佶也没当回事。不过对这三人赵佶是准备好好笼络一番的。这几人萧言使得久了,不是党也是党了。哪怕萧言这几个月如此为难,看起来这三人还是紧紧跟随。这些臣下,效死的就他赵佶一人而已,而不是某个臣下。当下笑着让三人起身,瞧瞧方腾,方腾那卖相,更接近于正宗意义上的标准士大夫,赵佶一看就是满意,笑道:“方卿方卿,今之班超!谨慎始终,将来西府,朕如何不能为卿设一席之地?”
方腾淡笑行礼下去,这等话不能接,也不好接,只能说几句惶恐了事。
赵佶这个时候却已经让开了方腾,望向韩世忠和岳飞两人。两人今日都是一身武臣袍服。千万人中厮杀出来的勇将,纵然未曾顶盔贯甲,但是那种凛然杀气,是周遭挺胸叠肚的上四军军将,金枪班班直,带御器械的散指挥们怎么也比不上的。
赵佶生性就不喜欢亲近纯正厮杀武臣,在位以来,重用的帅臣就一个死太监童贯,还有一个根本不是武臣出身的高俅。韩世忠和岳飞是纯正的厮杀汉,那种带着血腥味道的大将气度迎面而来,让赵佶下意识的就有些不舒服。当下笑意就微微有了些勉强:“朕之蜚蠊恶来也!但忠勤用事,为朕决胜于外,凌烟阁上,朕又何惜二卿位置?”
韩世忠和岳飞两人都恭谨行礼下去,萧言在一侧冷眼旁观,韩世忠还好,岳飞却激动得浑身微微有些颤抖。相州泥腿子出身的他,两三年前,如何能想到自己能有今日?得到官家亲自温言慰勉?
赵佶抚慰三人话语不过几句,已经自觉得大是温言垂顾了。越过三人,又来到禁军那些将门世家中人面前。对于这些世代羽翼天家的勋臣之后,赵佶顿时就觉得自在了许多,语意也随便了起来。当年在端王潜邸,和这些人来往得也不少。这些将门世家班次,石崇义居首。赵佶叫起石崇义就笑道:“你这老货,参与经营起这么个事物,也不进献禁中,听闻你石家家队不错?什么时候进奉禁中,也让太后她们一乐。但要是好,说不定朕也是要巡幸你的宅邸去看看的,到时候你只管破钞就是。”
赵佶口气如此轻易,却是他本来气度。大家都不以为意。王黼李邦彦这等浪子使相和赵佶耍乐在一处,放浪随便处还要超过许多。李邦彦喝高了爬到树上,赵佶能自己拿树枝捅他下来。游幸臣子宅邸,更是家常便饭。勋臣团体和大宋是同始终的,赵佶自然是再相信不过,一旦相信,赵佶就分外放松。言谈随便处,直不似君王。放在前几十年,是会有大臣犯颜冷面直谏的,可现在随还来管他?唯一只恨自己巴结不上罢了。
石崇义他们勋臣团体,天家相信是相信,但不见得是重用。赵佶从端王潜邸带出的一班人如高俅之辈,将他们一直压得死死的。到了现在高俅病得快死了,大家似乎才有出头的迹象。眼看得赵佶此次表现得如此亲热随便,顿时欢喜得浑身肥肉乱颤。忍不住就偷眼看了萧言一眼,心里面念头电转。官家不用说是看重这球市子的,萧某人传言也是要进枢密院的。难道官家现在就要转而信重他们,牵制一下这萧某人?如此说来,俺们苦日子也算是熬出头了,将来如何和这萧言相处,也大是要好好想想…………自家那个儿子,是不是就该从萧言身边叫回来?
也亏得他表面憨厚,内里心思灵醒。一边念头电转,一边嘴上还说得风雨不漏:“圣人亲临,俺们世代天家藩篱羽翼,还有什么说的?应奉天家,就是俺们破家,也是情愿的…………臣等不才,也只能行此事,装点圣人治下升平之世。圣人不嫌臣等粗鄙浅陋,臣等已经感念圣恩不浅…………圣人宵衣旰食,今日球市子一搏,能让圣人开颜,已经是下臣等的福分了,岂敢念及其余?”
赵佶哈哈一笑,大是洒脱随意,又和几名有面子的勋臣世家家主说了几句,自觉得今日已经面面俱到,既安慰了勋臣之心,又给了萧言这等将来要用之人面子,还慰勉了方腾韩世忠岳飞三人,将他们效忠之心从萧言手里结纳了过来。当下笑吟吟的扬手:“既如此,就看看这足球之戏去,看看到底如何风靡汴梁众生!”
他一句话发下,众人顿时闻风而动,无数人簇拥在赵佶身边,将这位大宋天子捧入装点一新的球场当中。萧言这个时候却没有凑这个热闹,落在后面。和方腾对望一眼,两人都是轻轻摇头。萧言也是心中苦笑,每接近赵佶一次,对这位官家的荒唐轻易就了解得越深一分。这位官家也许聪明,也许知道自己作为皇帝应该做点什么事情。但是太过自以为是,太过于轻浮了一些。要真正得到这位官家信重,你光有本事是不成的,只有始终投其所好,让他觉得时刻都是舒服开心。
自己要行大事,必须得到这位荒唐轻易的官家全力支持,只有拿出全挂子的奸臣小人手段!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轻笑,转瞬即收。人心之复杂,只有一代比一代更深。先秦简朴,两汉勇烈,大唐雄浑,传到如今已然是物是人非。更不用说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了。自己在那个时代,作为一个记者,就是在这整个社会阴暗面当中打滚,真要拿出这般手段,又是谁怕谁了?
韩世忠也落在了后面,这位困顿半生的老兵痞嘴角也是一丝微微的冷笑。转眼看看身边岳飞,这位年轻的大宋将领,却捏着拳头,犹自激动得微微颤抖,满面前是效死之心。韩世忠想说什么,却又摇摇头,将这些话藏在了心底。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09章 差遣变化
此时此刻,汴梁球市子当中,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之声。
球市子今日开放了三个赛场,主赛场自然不必说,当今官家赵佶亲临,皇亲国城,得用大臣,已然济济一堂,将球场高处的雅间占据得满满当当的。下面座位,天恩浩荡,除了各勋戚之家诸人凑数之外,随驾军将,也都可以入场观赛。其他两个球场小一些,随驾而来诸般大人物,都自有元随之人。虽然比不得礼绝百僚的宰相,只要行动,就是百人规模以上,国家发给俸禄的元随跟从。可这么多人的元随加起来,再加上位分小一些文臣武将,内诸省的小使臣,上四军那些军汉们,也将另外两个赛场塞满。
三处球场,都安排了精彩赛事。一开始大家还能守礼自持,两场球赛下来,人人都大呼小叫起来。宋人本来就喜次这博戏到了骨子里面,在皇帝面前,也没有后世那么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忌讳。再说大宋天子与民同乐也成了习惯了。球赛进行到精彩处,人人都是兴高采烈,扯开喉咙大叫,为各自追捧的队伍欢呼加油。还深恨今日关闭了投注停彩,大家这兴奋激动之情,未免就打了一些折扣。
主赛场的队伍自然都是球市子当中最为精强的。此刻对博的,就是张显领衔的萧言家队和神武常胜军中号称最强的红队。萧言家队着白,神武常朕军红队一身火红,在球场当中翻翻滚滚战成一团。御驾亲临,博赛之人都打叠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人人要在官家面前露一手,拼抢起来也分外激烈。这一场球赛未半。两队已经有四五人受伤抬了下去。贪图刺激,古往今来都是一般的,赛场上见了血。观众情绪就加倍激动起来,欢呼叫好之声更是响彻云霄。不少人都激动得站起来垫脚看,赛场上四下人头起伏涌动,宛如潮水。所有人的热情,似乎要将这球场上空的空气都点燃了。
球场上面的雅间当中,热闹景象更是犹有过之。一圈雅间,除了赵佶那间最大的,挂着纱帐,还守着天家体面之外。其他雅间,每个都有人探出窗口,捏着拳头看着球场赛事。今日多有禁中嫔妃随幸。对于这些禁中女流,这等赛场也是社交场合。各家命妇凭着各自关系川流不息的去拜望,该拉关系的拉关系,该送礼物的送礼物。自家有儿郎够资格适帝姬的,尤其上心,送的礼物也分外厚重。
随行中人,还多有皇子与驸马都尉辈。除了名分早定的太子和得官家宠幸,犹有心思的嘉王之外。大宋皇子多是风流富贵之辈。驸马都尉更不必说,娶了帝姬,这辈子也只能吃喝玩乐了。今日难得凑得这么齐整,而且又是这般热闹,个个都是兴致勃勃。或者邀你来我雅间,或者就是我去你雅间当一个恶客。往来穿梭,谈笑风生。场中不开盘,便自家私下里下注,以为一乐。今日这私下投注的场外数字,加起来让萧言知道,估计得让萧言心疼死。他现在可是背着一年要上缴给官家内诸库检校司二百五十万贯的巨大债务…………
除了这些各处雅间主人自相往来之外,应奉这些主人的人物更多。一席席的酒宴送进去,一份份茶汤烹制得香气扑鼻的供人解渴清暑。送冰块、时鲜果子、小食的人物更是未曾停过。上一场球赛结束,官家因怜天热观球,诸军随驾不易,已经遍赐了茶汤饮子,这便是好大数字。除了内诸省应奉诸人之外,今日迎驾各家派来的人等,人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满头大汗。
除去内诸省诸司内使应奉之人不说,今日将门各家中人虽然辛苦,却人人都是兴高采烈。这记马屁,看来是对官家拍着了。球市子将来,看来是稳稳的维持住了。球市子兴起,各家都抽调人手来帮忙,这边收益巨大,萧言也是个不吝惜腰包的。各家中人轮流来当差,哪次不拿一贯回去?而且还是七百七十个一贯的足钱,不是最高只能折四折五的交钞!
官家兴致高昂是不必说的,遍赐茶汤之外,上一场两队对博,除了每队百贯皇赏之外,受伤之人还得了二十贯汤药钱。各家家主轮流进见官家,回来都是笑逐颜开。官家看球赛看得专注不用说,还着实好生抚慰了大家几句。这财球保住不必说了,高太尉病重。现在在官家面前露脸,将来三衙随着高太尉去后有所变动,大家未必不能再挪动一下。虽说世家如此,官位如何不是看得怎么重了,但是升一级,恩荫就不同,多恩荫一些子弟服官,家族才能树大根深,永远不倒。
除了少数几个心思特别深的之外,这些将门世家之主无一不念了几句萧言的好。若不是此子,他们这些将门世家,如何能有今日风光?更不用说财球广进了。什么抢过萧言的位置自己来主事,想也不必想。他许了官家每年二百五十万贯应奉是他的事,大家肩膀窄,扛不起。萧言顶着一切贵任,他们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这等好事到哪里找去?
直娘贼,这女真鞑子怎么不早灭辽国几年,让这萧某人早些投奔到大宋来?
□□□□□□□□□
周遭如此,萧言这里自然也冷清不了。不管官家内心到底对萧言是如何打算的。不过此刻,萧言的地位算是稳稳的了,连梁隐相也未曾扳倒这南归子。还有传言说萧言就是如朱缅一般主持汴梁应奉官家之人,将来总是要重用的。只要不是利害切身相关,这官场上的事情,宁结好人,也不要得罪人。
而且官家此次御驾亲临,是临时起意,基本上算是巡幸意思,并不是关系着什么军国大事的御驾亲临。随驾之人,重臣顾惜体面,来得很少。文臣士大夫之辈,也多爱惜羽毛,没有凑这个热闹。跟来的多是随驾武臣之辈,还有禁中诸人,再加上一般散居汴梁的皇亲国戚。这些人是无权参与平章什么军国大事的,在汴梁生涯,除了享乐还是享乐。萧言掌握着这么一个球市子应奉官家,也算是汴梁财神爷了。为财资记,也该结好这位财神爷。
正是为一个铜字,萧言这里差不多能算是门庭若市,来拜之人一拨又是一拨。对这个时代仪注,萧言也就算是SOSO,亏得有方腾高忠武石行方等人为他张罗,几个人权充知客之责,忙得满头大汗。萧言也轻松不了,既然决定要朝着幸进之臣这条路走,官家身边之人就不能得罪了。别看这些人不掌权,风却可以一直吹到官家耳边去。此等之辈,结纳好了在官家身边天长日久的浸润,这功效也就不浅。
既然起了这个结纳的心思,就要劳心劳力了。但凡人来,萧言都是含笑对谈,拿出了他全挂子交好与人的本事。天子身边那些金枪班的军将来隐隐露个要帮打秋风的意思,萧言就笑着拍胸脯,随手一个条子悄没声的递给他们,几百贯的财货,让他们到时候到他府邸当中着左聊寄拿钱就是。那些风流富贵的驸马都尉来拜,萧言也和他们谈笑风生,没有半点平燕统帅的刚严架子,还很说了几个在这个时代也拿得出手的隐晦笑话。这些驸马都尉约酒约宴,萧言都一一点头,到时候准定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