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奚人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并不用酒,只是大嚼烤肉和胡饼,陪着他们的也有郭药师麾下几百甲士,奚人卫士不卸甲,他们也不敢卸甲,开始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虽然也是在另外一边围坐,却紧紧抓着兵刃,不时向奚人那里看去,到了后来,也渐渐放开。
城中给他们送来的食物,却只是粟饭,加上一点菜豆支,已经是郭药师格外开恩,算是借着萧干前来犒赏全军了,燕地已经有荒旱兆头,以涿易二州支撑常胜军万人,早就吃力万端。
可是大家捧着粟饭,闻着旁边传来猪羊的香气,还有听着油脂滴落火中发出刺啦的声音,个个都在虚咽着喉头,从两员带队将领以降,看着那些堆叠在一起的酒坛,更是眼睛都拔不出来。
大家伙儿饥民成军,从辽东杀回燕地,到哪里哪里都是饿桴于路,征发不到粮草全军挨饿的日子也有,多长时间沾过酒味了!
那边奚人,突然扬声招呼:“那常胜军,且过来吃喝一些!俺们也用不了这许多,剩下的,丢了也是可惜!”
开始常胜军那两员将领还知道自己职责,只是含笑拒绝,却惹得奚人带队军官发了脾气,一连踢碎了好几坛酒!
着酒液滋滋流入土里,常胜军甲士,无不心痛地摇头,两员将领看看就在不远处的大营,再看看修补完全的涿州城墙,最后想想萧干现在就在涿州城中,牙齿一咬心一横:“直娘贼,都管不是让俺们定要服侍得这些鸟奚人惬意么?俺们拒绝他们好意也是不该,吃两杯酒,嚼两口肉,又怎的了?这还不是俺们自家的东西?”
两人先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在里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早有大碗的酒端了上来,插在小刀上的大块肉将了上来,那些奚人还在不断招呼旁边坐着的常胜军甲士过来,几下里一凑,不要多时,少说也有大半人期期艾艾地到了奚人甲士这里,小心翼翼地接过酒肉,看看周围人脸色,开始吃将起来。
这些奚人看到常胜军过来,一反刚才阴沉戒备模样,只是说起一些军中趣事,还有战阵历险,多是一副豪爽模样,再不要多久,这里竟然就如郭药师的官衙之内,一片欢声笑语,酒肉只在人堆头顶上乱飞,递来递去,常胜军和这些奚人卫士坐在一起,竟然是欢若生平!
逼着南门下的常胜军大寨,离他们并不算太远,一望之地而已,这个时候门禁戒备也松了下来,军官又在营,只是在衙署内饮宴,大家也都懒洋洋地不以为意,在望楼上值守的人也靠着兵刃打盹儿,就算有人瞧见这里的热闹景象,也不过咽着吐沫低低骂两句:“直娘贼,这个年月喝酒糟蹋粮食,上了阵也先你们热肚皮碰冷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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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耳热当中,常胜军派来接待奚人的将领之一,已经忘形,只是揽着身边奚人军官的肩膀:“……,说是俺们这里苦,到了最后,还不是苦到下面?要不是萧大王过来,俺们不知道多久这酒肉就不曾过口则个,依俺们看宋人富庶,大王干嘛还要朝北撤?不如直朝南,痛痛快快打场草谷,女真俺们是不知道,辽东那些熟女真也悍得惊人,在他们手底下,捞到好处怕是难!至于宋人,倒是好主顾,要不就干脆过去吃他们的,要不就干脆去抢他们的!守在这个残破的鸟燕地,生生得让大家饿死!”
他身边的那名军官还有点理智,忙不迭地捅了同僚一胳膊,那奚人军官却恍若未闻,只是殷勤相劝,正不可开交的时候,席地而坐的这七八百人,只是感到地面微微发颤,放在芦席上的酒碗,漾起了一层层的波纹。
几个奚人军官对望一眼,都沉下了脸,那常胜军军官犹自醉眼迷离探身子去望:“这…………这是做甚厮鸟?”
旁边奚人军官咬着牙齿一笑:“你说宋人甚好?”
“俺…………俺可没说:“只是说南人比女真,富足多了…………俺们到哪里不就是求一口食,女真吃不着,就吃南人的…………”
那醉眼朦胧的军官还喃喃地在那里解释,他的同僚已经发觉不对,悄悄伸手去摸腰间兵刃,暗暗绷紧肌肉。
那奚人军官长笑一声:“白沟河那里有几万宋人枯骨躺着,觉着他们好,你们就去陪那些宋人罢!”
笑声当中,他已经起身,呛啷一声,将腰间直刀拨了出来!
喝醉军官的同僚也猛地站起,伸手就要抽刀:“不——”好字还没出口,他身边一左一右,已经是将短刀从他肋间前后两片甲衣当中直刺了进去!将差一个好字,就变成一口污血,直喷了出来,落在酒碗上。
那奚人军官看也不看他,长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从那喝醉的常胜军军官颈中掠过,一颗犹自瞪大眼睛的头颅飞起,夹杂着血光掉落,头颅落在芦席上,骨碌碌只是打转,一又眼睛里,还凝固着最初的惊惶!
“动手!”
大呼之下,这些奚人骑士纷纷暴起,抽出一直佩戴的兵刃,在人堆当中只是左砍右杀,人的动脉被切断,一股股鲜血激射而出,将周围一切都染得通红,惨叫声顿时响起,一双双脚四下乱踏,将满地酒肉踩的一片狼籍,更混上了黑色的血色,让刚才还热闹无比的野外酒席,就变成了混乱的修罗地!
常胜军这些甲士,比带领他们的军官还要不堪,不少人不仅未持兵刃,连身上甲都解下了,只顾着大吃大喝,奚人暴起,真如虎入羊群,杀得他们毫无抵抗的能力:“所有人都在惨叫,有的人只是在地上乱滚乱爬,昏头昏脑的想摸出去,却被无数双脚踩在脚底,无数嗓门的惨叫最后汇聚成一声:“俺们中计了!”
那带队奚人军官,身上已经满是血肉,一瞬间不知道砍倒了多少常胜军,他只是扬声大呼:“杀光这些叛贼,上马抢营!”
他的长声大呼,和满场常胜军甲士被屠杀发出的惨叫,也掩盖不住远处传来的闷雷声音,这些闷雷声已经变成了清晰可辨的万马奔腾之声,就在此时,远处不知道有多少军中传信火筒被点燃射向天空。
白昼里头,这些带着火筒的长大羽箭,只是在天空中带出长长的烟迹,几百条烟迹划破涿州城南面的天空,成弧形将这座城市半包围住,仿佛在天空中有无数巨人之手,张开手指,要将这座城市一举摧平!
军营里头,望楼上懒洋洋的士卒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切,喉咙里头只是格格有声,一时都发不出声音出来,他茫然的下意识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墙,就看见城垛里头也探出了稀稀拉拉的人头,只是看着眼前一切。
直到那满天的火箭直升上天空,拉出了长长的烟迹,望楼这上的这个士卒才扯开嗓门:“奚人骗我,奚人扑城了!”
南面这些信号才发出来,涿州城里,就隐隐传来了第一声呼喊,这些呼喊,转眼间就响亮起来,变成了巨大的轰鸣,却不知道是多少人在同声大呼:“郭药师叛辽,俺们随萧大王擒贼!”
在望楼士卒的视线当中,在天边已经出现了涌动的黑色浪潮,正不知道有多少骑士,正在催马向涿州城狂奔,骑阵前面,一排排兵刃闪着耀眼的寒光,在地上掀起无边无际的烟尘,直朝涿州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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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衙署之内,郭大郎已经缓缓越众而出,他高大的身形挺拔笔直,往日常胜军上下熟悉的那张开朗随和的面容,却沉静如水。
萧干笑着拍拍身边郭药师肩膀,举步迎了上去,郭药师也是沉着脸站在旁边,并不说话。
他倒是要看看,萧干能搞出什么名堂出来,现在他人就在衙署这内,周围全是他的常胜军将佐,还有衙署外的守卫士卒,萧干还能在这里将他怎么样不成?
但是他的一颗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朝下沉,朝下沉。
萧干走到郭大郎身边,同样笑着拍了拍郭大郎的肩膀:“你这后生,遮莫不是董小丑之子?”
郭大郎静静行礼:“属下正是。”
萧干哈哈大笑:“董小丑不从军令,还要和利州叛贼褚侍中连成一气,起兵反我大辽,却是被某家擒下,斩下了大好头颅!你怎么就成了郭都管假子……某就在此处,你佩戴兵刃,莫不是想替父报仇?”
郭大郎淡淡摇头,脸上依旧神色不动:“属下不想向萧大王寻仇…………家父自领一军,纵横辽东,违抗军令,意图判辽,大王擒斩家父也是各为其主,属下没什么好怨恨的…………只是有些人却不然,当初一力怂勇父起事,并许诺必为臂助,结果在饮宴当中,却将家父突然擒下,交于大王,家父心腹罗清汉,董仲孙起兵为家父寻仇,也为此人所攻灭,更收属下为假子,为的就是吞并家父遗留数千兵马,董郭两营归于一处,怨军余部也只得纷纷归附,才有了今日的常胜军!”
庭院之中,鸦雀无声。
郭药师站在那里,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若无其事地听着。
庭院之内的常胜军诸将,面上神色却各各不同,郭药师的心腹自然是铁青了脸色,戒备地看着身边夹杂着的原来董小丑的余部,董小丑原来的余部将领也同样狠狠地瞪着他们,那些其他怨军营头归附的将领却神色尴尬,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知所措。
眼下局势,已经毫无疑问,萧干此来,对郭药师绝没安着什么好心,萧干势大,郭药师势弱,这是不用说的,除了郭药师那些心腹,其他人在面临这种大兵压境之际,当然会有所考虑盘算,董小丑之事,郭药师一直讳莫如深,他又收了郭大郎为假子,慈爱有加,不少人当初还以为郭药师重义,这才选择了归并入常胜军当中,现在郭大郎扯破了脸,才知道郭药师原来是这种人物!
留辽还是投宋,不少人本来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手里有兵,在燕地就不会没有饭吃,萧干压逼,不少人也许真的会选择判郭药师而去,毕竟郭药师只掌常胜军不过一年,还未全部人马都收复归心。
可是现在在涿州城这个衙署当中,却是郭药师的势力远远大过萧干,萧干和郭大郎还这样扯破脸,岂不是自寻死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物,到底应该怎么办?
萧干目光转了过来,投在郭药师脸上:“郭都管,事情好像真的是这样的罢?董小丑,似乎就是都管亲手交到某这里…………却没想到,他儿子你也收了,某记得郭都管只有一个女儿…………的确是要一人继承家业,好盘算,好盘算!”
郭药师嘿嘿一笑:“比不得萧大王…………不知怎么,竟然联上了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大郎,你且说罢,你今日行事,到底要做什么?我们父子,没什么不可以商量的。”
郭大郎也谦恭的一笑:“儿子不要什么,只是不愿意随父亲大人判辽投宋而已,父亲大人抉择,做儿子的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求父亲大人将儿子亲身父亲留下的三千遗部还给儿子,就已经感激不尽…………”
萧干也笑道:“当真是父慈子孝!郭都管,遮没不是你当真要判辽投宋,当初可是某力保你为这常胜军押都管,你就这样回报于某?宋人给大石林牙与某压在雄州,离涿州尚有百余里,大辽振旅北近,宋人拥十万之师,不敢追击一步…………某与大石林牙尚且未去,你就决定投宋,岂不是陷常胜军上下万人于死地?还请都管有以教我?”
郭药师只是仰天冷笑,并不多说,这个时候,也的确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甄五臣抢前一步,大声厉喝:“萧干!你却是自寻死路,我家都管投宋,却干你鸟事,你且自己回燕京去和耶律石抢这末世朝廷的权位去罢!辽国已经是气息奄奄,俺们大好男儿,谁鸟耐烦和你们陪葬,来人,将这辽狗拿下了!”
呛啷两声响亮,却是郭大郎将一长一短两柄直刀拔了出来,刀光如雪,映人眼目,他已经抢步遮在萧干身前:“谁敢动萧大王一下?”
郭药师停下冷笑,看看两人,只是一声暴喝:“老子就敢!动手!”
随着他一声大喝,刚才还鸦雀无声的庭院,顿时就变成战场!人群当中,萧干带来的十余名侍卫纷纷拔刀,郭大郎一系的将领也纷纷动手,郭药师一系将领更多,合身也扑了过来,这些将领带兵刃的极少,郭大郎的手下却有不少人藏了利刃在怀中!双方纠缠在一起,碗碟乱飞,惨叫声喝骂声顿时撞在一起!
不少人更向郭大郎扑过来,却被郭大郎砍翻,萧干也拔出腰间长刀,刚才脸上酒意,已经半点都不见了,萧干郭大郎他们的人马,以有备算无备,又多有兵刃,顿时就杀了其他人一个措手不及,惨叫声连连,不知道有多少郭药师的心腹在这一刻浑身浴血的倒下!
那边甄五臣已经扯着郭药师退后,在他们身边,赵鹤寿也拔出一把短刀,一下刺进了身边同僚张令微的颈项!庭院门口脚步声大响,却是郭药师的亲兵涌了进来,萧干大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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