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只是沉稳一笑,低头再不说话。
这个数字,他也是经过好好盘算的。经此之后,足球联盟算是稳稳把握在他手中,再有官家支持,经营之事就可不假于旁人。里头可以玩的花样太多了。按照现在发展情况,今年净利应该在七百万贯左右,自家两成不变,就是一百四十万贯,就算贴足两百万贯,也是有限。而且也未必会贴,随着这足球联盟深入下去,吸引的资本财货只会越来越多,其间有太多手段可以用了。说不定除了给官家两百万之外,自己还能有几十万贯落袋。
而这种体育商业联盟,在可以预见的几年内,资本和收入是肯定越滚越大的,汴梁市场,远远未曾到饱和的地步。今后每年只要参与各家还如今年一般分红收入不变,划归自己名下的收益只会越来越多,献给赵佶一年两百五十万贯并不算是为难。
而且这般贡献,能用得了几年?买来自己这几年地位稳固,比什么都值!
只要在财计上能满足这位官家,按照这位官家用人一贯信用就到了轻信偏袒的地步。自己实在是可以做太多的事情了————只是这般以纳财媚上,又不是正途出身。大宋六贼,稳稳的要变成七贼了…………还好不是江南七怪,自己辈分最浅,是他妈的那个越女剑韩小莹…………
话已经说到分际,基本已经是尘埃落定。这个时候就是说多错多了。萧言闭上嘴,心神大定,甚至脑子里还有暇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头赵佶却是神采奕奕,微微领首:“这足球之戏,本是新鲜事物。朝廷也还没有个计较,这一年奉纳朝廷两百余万贯,算是市易之税,也算是有了说法了。这个事情,还要和内诸省中提举内诸省库务司还有内诸省检校库司商议一下,怎么完善起来…………”
前面两句赵佶还说得冠冕堂皇,后面却又露馅。提举内诸省库务司,还有提举内诸省检校库司,都是管着天家内库事物,是为天子私家理财的。明明白白,这笔收入不会入三司为国用,而是成了天家私藏。其间道理,会意便成,不必说破。
萧言许诺的大饼,已经足够让赵佶暂时满足。想必萧言也不敢在这上头欺君。足球联盟赚钱是赵佶已经知道的,对萧言说的将来还有更多理财生发手段,赵佶更是有厚望焉。而且最妙的是萧言这般理财生发手腕,比起将整个江南搞得天怒人怨,激起一场大反乱的东南应奉局不同,风不生水不起,还人人沉迷,轻巧就搜刮了大笔钱财,更是让赵佶觉得满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该用这个人。
要留用萧言,甚而要着实支持他一下,让他能放手做事的心思,在赵佶这里算是定了。转念之间又有些苦恼起来。
如何在不伤梁师成的面子的情况下,将这事情办下来?梁师成多年得用老臣,虽然不想萧言一开口,一年就是数百万贯的上下。但是这些年在提举宫观上佐他修真之途贴补得也不浅。和萧言一样,有和天家通财的情谊。更兼这个时候离不得梁师成,还要靠他制衡蔡京。万一寒了他的心,也是赵佶所雅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想及这个上头,赵佶就有些迟疑了起来,沉吟道:“…………朝中重臣,的确对你举止有些不解,意欲弹劾你,这也是实在事情…………莫若朕于禁中,召你与朝中重臣一齐问对,分说一下。萧卿你唯唯一些,重重赔个情就是了…………将来有暇,还了这个情,也就遮掩过去了…………”
萧言静静听着,这个时候却又深深一礼到地:“臣岂敢受他人之恩惠?臣所受恩惠,唯官家一人而已矣!官家口中重臣,臣知乃梁宫观。臣是天家孤臣,也不必在梁宫观面前唯唯。若是官家顾念老臣情面,下臣斗胆,但请官家后日御驾亲临球市子,一观臣之家队与人赌赛。梁宫观所弹劾下臣者,无非连接军伍禁军将门,经营此博戏,居官不谨,行事荒唐。官家亲临,便可周知汴梁朝中人,下臣此举,乃是为官家理财。应奉天家,岂不是本分?梁宫观自然不会再揪着下臣此举不放。一天云雾,便烟消云散。至于下臣与梁宫观之间,下臣与其同朝为臣,相待以礼就是,不必下臣再承梁宫观什么情分。下臣将来有什么错处,但请梁宫观再弹劾就是,下臣这点愚见,不知官家可否加恩垂纳?”
赵佶一怔。萧言说得这般义正词严,口口声声摆明了就做他赵佶一人的孤臣而已。说实在的,赵佶很满意。萧言固然不能投效蔡京门下,投效到梁师成门下也不是他所乐见的事情。这等人物,还是抓在掌心为好。萧言和梁师成之间有隔阂,随时也可以敲打他。这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至于提出让他御驾亲临球市子观赛,听起来的确有点匪夷所思。但是细细想来,却是轻轻巧巧化解此事的最好法子。自己不必尽心思,再去安抚梁师成。梁师成自然会识趣,退让一步。让自己天子去安抚臣下,的确是一件有伤面子的事情,萧言提议,却是挠到了赵佶心头痒处。
而且足球之戏新鲜,赵佶早就想亲自一见。只是最近实在没这个心情。现在一番心事,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解决了。去松快一下,未尝不可。而且这也是与民同乐,装点太平气象的事情。大宋官家在汴梁城中出行,虽然绝对称不上仪仗简慢,却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情。每年固定与民同乐的集会就有两三场,一切都有现成的准备,明日一天足够操持。
赵佶本来就是个轻易的性子,想明白之后,顿时就觉得兴致勃勃,当下点着萧言笑道:“好计较,好盘算!也罢,你是平燕功臣,献捷之后,沉寂许久,朕也该给你这个体面。就如此罢!和你同营足球之戏的也是天家鹰犬屏藩,都是极熟悉的人,告知他们一声,让他们准备接驾就是!平方腊菜魔,伐燕灭辽。虽然是难得武功,却也苦朕百姓久矣,后日就让全城百姓同乐一场,装点装点这太平气象!”
这一句话说出,萧言浑身都觉得要瘫软也似,却仍然努力挺直脊梁,恭谨沉稳的应是,没有显出半点得色出来。现下赵佶是怎么看他怎么满意,摆手道:“天不早了,白日里你还有大把事情要操持,朕虽不喜仪仗森严,但接驾也不是太轻易的事情。多向那些将门问问,好生操持一下,朕的内诸省中人也自然也会去寻你们的。礼部自然也要议一个仪注。来的时候悄无声患,去的时候也隐秘些。此处于朕一会,不是大臣气度。且去好做便是,朕与萧卿,实有厚望…………就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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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言走出小楼的时候,夜空当中,已经启明星高挂,遥遥在东。一直不作声守在外面的小黄门恭谨弯下腰去,而闻声而出,准备再将萧言送回去的小侍女玉钏儿更是趋前盈盈福下。
萧言神色仍然是如来时沉静,只有有心人才能看出,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直是捏得紧紧的。直到此时,萧言仍然有一种微妙的不现实感觉。此前筹谋布局,在如何走通到达官家面前这条道路上,可称得上是弹精竭虑,还靠着三分运气,才挣扎到此处。但是真到最后面见赵佶,所有一切,却是这么顺利。
国君轻易如此,而大宋现在歌舞升平下摇摇欲坠的态势,也很大原因是这国君如此轻易荒唐治国所引起。而萧言偏偏就是只能借重赵佶这般缺点才能突围上位,再来苦心孤诣的挽回这颓唐局面。世事复杂,纠缠在一处,当真是理不清楚了。
也许在某个角度,萧言真的想穿越在这大宋的升平年代,自己不用这样一直在重重压力下苦苦挣扎吧。
举步之前,萧言忍不住又回望一眼。这自然不会是眷恋官家厚恩。而是突然想及了在自己和赵佶会面时候,始终未曾出现的那抹倩影,她在促成今日一会上又付出了多大努力?这个看似风光,其实弱质纤纤的女子,却是因为此举,将自己也置于朝堂当中的争斗当中了啊…………自己算是又欠上了一个女子的情分。上次觉得这般愧疚,还是因为郭蓉。这恩怨纠葛,到现在还未曾理清。如果再来上一个…………
萧言摇摇头,将这一切暂时甩在脑后。人实在太帅了,这也是种罪过啊…………
不想那么多了,先操持迎驾之事,只要赵佶御驾出现在球市子,那么自己地位,暂时就难以动摇,就有了足够自己腾挪展布的时间,直到任何人都无法威胁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地位!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00章 转折(一)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对于留宿于禁中的梁师成而言,这一夜如前几天一样,都未曾睡得踏实。
今夜官家留宿于李师师处,他如何能不知道。照理说这个紧要关头,应该跟过去。但是和禁中诸人交涉正在叫劲的时候,这争的也是一年百万贯数字的出入,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个数字。
大宋财政制度,商业经营手段,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遥遥领先了,富庶之家也尽不少。但是还是中世纪的范畴,表明特点就是大量财富淤积在民间或者官宦豪商家庭。很难动员得出来。越是王朝末年,制度崩颓,人心浇薄,这窖藏财富的趋向也就更明显。这个大宋,用远迈前代的财计制度,用了交钞等手段,用了同样超过前代的数目许多的公务员队伍,单单在地方上负责财计转运的就有常平转运等新设独立官僚机构。才能保证一年接近亿贯的财政收入,这亿贯财政当中,还有部分是实物。就可以知道,哪怕是大宋这般在这个时代遥遥领先的文明王朝,财政动员能力也不过如此。远不能和现代各种高效手段相比。
大宋当然有极多富豪,号称敌国。但是勋戚官宦世族,大部分财富表现是土地,流动性不强。南方有海商也有千万家资,但是海商的特点就是贸易占款极多,周转周期极长,反而不是那种一掷千金,动辄就有几十上百万现款可以拿出来的。
汴梁倒是一个例外,这里环境特殊,全国资源都向这里集中,流动性也强。汴梁城中散落着大量财富,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有大量游资。但是大宋这个时代特殊在于私有财产得到了相当保证,政争中罢官远窜,也没有抄家的道理。一方面可以说是为政温和,一方面同样可以说是纵容贪腐了。而从事商业聚集了相当多游资的商家,也基本可以确保自己财产不会被轻易攘夺。
正是这种种原因,有权者没有采取暴力短时间掠夺大量资金的手段,而汴梁城又不存在一个良好的融资平台。资金分散在整个汴梁城,造成汴梁城娱乐服务业畸形的繁荣。所以当萧言采取这个足球联盟手段,用现代经营搜刮方式,从一开始就是产业化大规模经营,短时间集聚起如此巨大规模的现金流,将汴梁城淤积的财富抽取出来,集中成一个相当的规模,才会让这么多人眼热,才会让梁师成迫不及待的就想对付他,才会让他在官家面前可以顺利自达!
(放在现代,许多资产状况良好的企业现金流一断同样完蛋,是一样的概念。大笔的现金流稳定收益,什么时候都是了不得的大利——奥斯卡按)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问题,都是利益问题。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而已。
正是为了争这个一年百万贯的出入,梁师成才宿在禁中,随时掌握交涉情况。而且李师师那里这些日子一应回报都是正常,短短一夜时间,萧言想走通李师师门路,李师师再当即将他带到官家面前,两人再一见面就相谈甚欢,怎么想来都过于玄幻了一些。在这个上头,梁师成还是比较放心的。
今日也差不多是他最后的心理底限了,过了今日,无论如何就得动手。一方面以王禀他们断然暂时查封金水门球市子,隔绝萧言与这些将门团体和禁中的联系。另一方面,梁师成也早就预备好了柏台中人,到时候就是一封封弹章上去。将事情做成定案。到时候就好歹算是料理了这个厌物!
天光已经透过窗纸洒进梁师成的寝室当中,几盏烛台已经烧了大半截,烛泪在盏中堆叠起不少。梁师成拥被而在榻上,眼睛半闭半睁。毕竟岁数大了,几夜未曾休息好,精神已经很是不济了。此刻心里转着的也还全都是心思。
“今夜谈不成,也就罢了。一成便一成罢。反正要逐走萧言,敲打姓蔡的老狐狸,早就是定论。萧言这南来子去后,还留下个生财金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这一成都是白来的,少一些,日子还是照常过…………官家再难伺俸,胃口再大,也总要撑持,无论怎么腾挪,还是有办法就是…………”
老头子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个那个,突然寝室之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小内使恭谨入内,低声说了句什么。梁师成就一下睁开眼睛:“传他进来!”
小内使出外召唤,转眼之间就是那负责和禁中之人谈判的心腹内使入内,脸上疲倦之色比梁师成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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