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卖什么药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吴敏以降,是想竭力鼓起环庆军士气,让御街夸功献捷之际,将神武常胜军比下去,至不济也不要让萧言有什么表现的机会。而蔡京以降这一系,就指望萧言能在官家面前露脸,好从中用力。朝中党争,神武常胜军还未曾进入汴梁城,就已经感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既然心中有数,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大家离开河间,一路上都和环庆军保持半天距离,行进当中还在不断演练。比起在河间府的时候,军容又出色了不少。萧言其他细节布置,也次第告成。到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成。
看着萧言他们这般沉稳的样子,那开封府半是放心半是忐忑的告辞。只是说萧言但有所需,只要开封府能做到,无不竭力配合。萧言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敷衍完了这位开封府就算拉倒,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就是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军营当中喧闹,也渐渐的停歇下来。神武常胜军所处的军营当中,又恢复了一向整肃的样子。因为在汴梁都门外,逻骑不好放出。但营门寨墙值守,仍然未曾懈怠。而另一边环庆军军营当中,仍然是沸反盈天,所有人都在抓紧最后时间做着准备。
萧言一人一骑,身边仅仅跟着方腾,萧然出营。在夜色当中,来到一个可以看见汴梁城墙的地方,两人并辔而立,久久无语。
夜色当中,四水环绕的汴梁城似乎无边无际的绵亘向远方。城墙高大坚实,护城河宽达十丈。这是这个时代最为伟大的城市,也是文明的中心。在这个世界其他地方夜间一片黑暗的时候,汴梁城中的不夜灯火,却映亮了头顶夜空。里面的繁盛热闹都丽景象,似乎透过城墙都能感觉出来。
萧言久久注视着这个千年以前先祖创立的文明奇迹,心潮起伏。时间长河中自己逆流千年,再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血战,出生入死,仿佛用尽了一生,才走到此处。对于任何一个有华夏情节的人,就像是来到秦时咸阳,汉唐长安,这也是一种朝圣。
自己要保卫的东西,就这样真实的展现在眼前。萧言竟然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上下千年,皆不可见。哪怕就是自己,也早就改变。已经和那个小记者萧言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了。那小学的懵懂,初中的初知人事,高中的青涩,大学的胡闹,出社会的挣扎奋斗,仿佛都是一场已经有些褪色的梦境。
方腾在萧言身后低声道:“萧大人,沉吟至今,想的是什么?是担心明日献捷的事情么?”
萧言没有回身,只是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出乎方腾意料的答案:“我想我的爹妈。”
方腾一怔,萧言从来未曾说过他的家族,却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就听见萧言继续低低的开口:“…………再没给他们尽孝的机会了…………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应该也会很欣慰罢…………我是正统的军人家庭出身,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爱这个国家,爱这个民族,要做一些对这个国家民族有利的事情,出社会以来俗事沉浮,以为自己早就忘记得干干净净了,却没想到来到这里…………一路行来,我杀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考验,现在还是走在了这条道路上。只是因为我们这些人,从小就被教育成这样的吧…………没法子,烙在骨子里面了。”
萧言回首看看方腾,月色和城中灯火映照在他脸上,越发显得萧言眉目英挺,脸上轮廓,仿佛都象是刀刻出来的。
“…………已经有几十万人因我而死,将来只怕还要死更多的人,我只求到了最后…………我无愧于心。”
不知道为什么,方腾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种东西,太过遥远,太过宏大,仿佛千年的时光,都在此刻披在萧言的肩上。
就在这汴梁城脚下。
萧言低低的嘟囔了一声,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明日,进汴梁。我…………会成功。因为我不能失败!”
第二卷 汴梁误 第076章 献捷(二)
大宋宣和五年六月初三,在汴梁城南南薰门外,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
此时此刻,在汴梁城外,也早就是民舍万家,附廓而居。汴梁在艺祖开国的时候,举城军民数十万,已经是极大规模。几十年生聚,这个数字早就破了百万。尤其在南面连同汴河水道方向,依附这个供应国都大动脉而新起的建筑最多。宋时又不像唐朝按照严格的坊巷制度,民居市场宫观栈房亭台错杂,更是显得热闹之极。神宗时候向南增筑城墙,将一片新起民居尽可能的保护在汴梁城防范围之内,但是到了此刻,在新筑城墙外,又多了几万户百姓,十几万人口,绵延出去十几里远近地方。此时此刻,汴梁实际人口只怕已经远远超过两百万,达到接近三百万人的地步!这个数字,除了此时中国之外,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极其强盛大国的人口数字了。
汴梁发展得如此繁华,其实已经有些近乎于畸形的地步。大宋几乎是在以举国之力供养国都。南来北往转运物资粮食各种生活器物的船队车队,每年都是络绎于途,没有停歇的时候。道路河运整治,每年都要投入极大的资源。汴梁现在所谓的禁军,除了几乎不可能履行的打仗职能,就剩下治安和守河护河。大宋各处,地方能留存的资源过少,绝大部分都要转运至国都方向,还专门设立了位高权重的各路转运使臣的官位。
汴梁如此繁华富庶,远超大宋各处。各级官吏,宁愿在汴梁挂虚衔,守冷衙门,也不愿意去地方知一军州。被贬出外,就已经是极其严厉的惩罚了。汴梁堆积了太多资源和人才,资源过多,就推动了世风日趋奢靡。人才过多又没那么多事情,就推动了朝堂党争。每年大宋财政收入,至少有三成消耗在转运道路上,徭役也是相当繁重的一个弊政。而且汴梁周遭地势太过平坦,没有险要可守,要守卫国都,必须需要大量的军队。有宋一世,在军队数字上都在不断膨胀。
当时艺祖开国,曾谓定都于此,今后百年必为世上所困。曾经筹划迁都洛阳,烛光斧影之后,此议遂寝。到了现在,已经膨胀发展的这超这个时代的汴梁,的的确确已经成为了大宋一个沉重的负担。
纵然如此,在全世界最为富庶,最为繁荣的大宋帝国全国之力供养之下的汴梁,也就有了空前的壮观都丽,而此时此刻,这个汴梁城,就横亘在从燕地冒两年风霜,经历无数血战的班师凯旋之军的面前,也就横亘在穿越千年而来的萧言面前,就等着他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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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万长征健儿,环庆军居前,神武常胜军居后,静立在南薰门外。汴梁城中,就是从南薰门入这条南北向的大道最为宽广笔直,正对官家所居禁中。
经南薰门,过旧城朱雀门,过龙津桥,便入御道。御道长约四里,正对皇城南面正中宣德楼。而官家以降文武百官,勋戚宗室,就在宣德楼上,打出御前全部张盖,等着这上万长征健儿凯旋献捷!
如此盛事,大宋开国以来,除灭蜀破南唐外,从未一见。而击灭与大宋并世而立,互相对峙百余年的大辽帝国,又怎是破格局狭小的蜀国,柔弱自持的南唐可以相提并论的?甚至可以上溯几百年,在大唐帝国击灭突厥之后,汉家就再无此盛事!
汴梁从上至下,都为此盛事扰动了。有资格上宣德楼的,自然早早就赶赴禁中预备。没资格上宣德楼的士大夫,呼朋唤友,带着下人,占据了从南薰门到宣德楼这条大道上沿街地势高处,或酒楼或亭台,置一席酒,温几插酒,高谈前代艺祖太宗伐辽失败故事,真宗澶渊之盟约,说古论今,静静等候。在这一天,临街高处一个好的位置,已经卖出了几十贯的大价钱,要是交钞,还得上百贯!
汴梁百姓闲汉们,腰里没有这恁多铜,就在街边沿途挤挤挨挨,凑成一团。一家出来的,自己带着茶水冷汤,呼儿唤女,在人群当中翘脚观望。那些无家无口的闲汉,就在人堆里面挤来挤去,呆着脸看哪家小娘子长得更济楚些。汴梁其他不临大军献捷通路的地方,多半都歇了买卖,各色待诏店伴,也都结伙而来。稍稍有些生意头脑的,就提篮挑担,沿着这条路叫卖吃食和消暑桂花汤,各种耍物,也都赶来。
汴梁城中无数宫观寺庙,这日都有大德高僧冲虚羽士或设斋蘸或设法会,超度亡魂,为官家祈福。更有一班胡商,也都杂凑在人堆里面对着这般景象指指点点。新到大宋地方的胡商,对着这个庞大城市如此人口,如此景家,只是目迷五彩,随着人流被挤来挤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开封府,皇城司,三衙禁军,今天能调动的人手都抽出来当值了。禁军面街而立,将百姓们人潮当在身后。这些军汉今日也尽可能的洗刷打扮一新,穿着红色战袄,戴着范阳笠。佩刀持枪,从南薰门一直站到宣德楼前。开封府的衙役壮快们就在人群当中维持秩序,看有什么闲汉闹得过分,什么下九流的人物在人群中上线开扒,靠上去锁了便走。人人都是忙乱得满头大汗。
三衙中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骑军,都骑着坐骑,一队人马,毛色都尽可能的一致,顶盔贯甲,耀武扬威的来回巡视,看着哪里骚动声音过分的大了,就狠狠吆喝几声。那些百姓也不怕这些禁军,大家都是本乡本土,几代多少年的邻居,都是熟人。这些现在顶盔贯甲的马军,谁不知道他们底细?身上甲胄,都是减了料的,披着全套,他们也支撑不了一天。平日里酒肆赌坊里面称兄道弟,今日吆喝几声,就换了一个人不成?往往是嘻嘻哈哈声音更大,那些充门面的侍卫亲军马军司的禁军军汉们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宋时女眷虽然不禁抛头露面,可是人群里面这般挤挤挨挨,也不成个模样。好在汴梁水系发达,从南薰门直入这条大道,沿途多有桥梁。稍微有点身份的女眷们,都雇了船,泊在桥下左近,吃着小巧吃食,垫着脚朝桥上觑。此时正是初夏,气候温暖。这些女眷们都穿着争奇斗艳的褙子,露出锁骨以下,温香软玉两团以上的大块白肉,耀得人眼晕。秀发上,脸颊上花钿片片,香汗一浸,仿佛满河流动的都是香气。更有瓦舍的女史,酒楼的歌妓错杂其中,碰见旧相识还含笑娇声招呼,河岸上年轻子弟也各自应和。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单单看这热闹富丽的景象,哪里象在迎接一支间关万里,冲锋冒雪,死伤累累,以无数性命血汗为大宋克复燕云的边军班师景彖?倒像是这个富庶繁华已经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汴梁,在炫耀着他全部的风流和热闹。
谁能想到,在真实历史上,这极盛气象,这几十万上百万的百姓,就要化为一场泡影。这个汴梁,也只能在梦里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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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薰门外,班师大军也早早起身,披挂穿戴整齐,各自赶到南薰门前列队等候。哪怕是环庆军,毕竟也是远戍两年,经历了若干大战的军马。王禀沿途也操练整顿了一下,此时此刻列队等候,自然也有一种大军肃然之气,和那些花团锦簇的汴梁禁军大不一般。站在那里,都是披挂着全套甲胄,要是不够,就从汴梁武库里面调集补齐。刷洗打磨得干净雪亮。军将士卒,都是耳边簪花,将领坐骑,鞍鞯缰绳都用彩缎装饰。旗幡金鼓,全部都是新制。枢密院在这上头绝不吝啬,能调的立刻调来补上,不能调的这两日拘齐高手匠人,出大价钱连夜赶制。
这支环庆军,一下就给打造得耀眼生光,在这些新甲胄,新旗幡,新兵刃的衬托下,这些陕西出身的大汉一队队一排排而列。看得在南薰门外周遭围观的百姓们不住摇头赞叹,指指点点夸奖拍掌,不时还有喝彩之声发出。让这些环庆军军将士卒,不管在马上马下,腰背更笔直了一些,头也抬得更高了一些。
从上午开始,周遭密密层层围观百姓的呼喊声就一浪高过一浪,全是赞叹。
“这莫不就是克复燕京的神武常胜军?果然是好汉子,好器具,好军将!”
“这是边军,岂能和俺们周遭禁军一般?在西边的时候,要和西贼厮并。吃冰卧雪,上了马背十几天下不来!到了燕地,碰着辽狗,更是打足一年。燕地那个地方,耳朵都能冻掉的,燕京城高大,不差似汴梁多少,硬用性命填下来的,这个岂是轻易的?这些军汉,哪个手里怕不有十几条人命?却不似你,杀只鸡喉咙只割一半,满院子乱飞乱跑,血洒一地,吓得你家婆娘都晕过去!”
“俺家从兄,是给选到出征禁军当中的,去河间府溜一招便回来了。说起这些边军都是摇头,说是厮并不得。他们一天走二十里,这些边军汉子能走四十里。还论什么其他?辽狗骑马,一天更是二百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