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带队之岳指挥使岳飞!出身河北敢战士,一手大枪无双无对,更兼忠心耿耿。此次冲辽营而归,若不是岳指挥使挑翻了数十辽骑,在下怎能生见马宣赞?”
自己看来是身份洗白无忧了,童贯和马扩想他手中的好处,自然会有相应地位报之。自己落了好处,岳飞他们自然也要分润。岳飞不过是个小小十将,还是杂牌营头敢战士当中的。现在萧言一口气就将他提拔成了管五百人一营的都指挥使!
岳飞并不说话,只是朝着马扩一抱拳。
马扩晒然一笑,他匆匆而来,其中情由,萧言的揣测,大半是准确的。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机会!
今日和萧言一会,萧言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而且举止沉稳大度,一点也没有冒充宋使的那种慌乱胆怯。让马扩心中也是暗赞,只有这等汉子,才做得出这般大事业出来!如果萧言真的能将郭药师带来归降,进而翻转整个局势,他的出身不用说,就是保他手下都是都指挥使,又怎的了?大宋最不缺的,就是官位。更何况还是武官!
“郭家小姐呢?”
马扩又问了一句,这却是最为要紧的。只有见到郭蓉,见到郭药师的南向归降的表册,他这颗心,才能真正放进肚子里头。
萧言一笑,正准备找人去通知郭蓉。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内院里头,脚步声踩水响动。他的院子和郭蓉院子隔一个月洞门,连一扇大门也没有。宋人此时礼法,并没有明清之际那么隔绝变态是一方面,最要紧的还是郭蓉和萧言两人都不在乎。
马扩眼前一亮,就看见一个手脚纤长,头发束起,英气勃勃的少女已经着水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冷着脸打量着他。在这少女身后,两个丫鬟举着油纸伞气喘吁吁的跟在她身后。显然是这个少女步子太大,动作太快,她们追都追不上。
眼前少女脸上全是雨水水珠,一双大眼,似乎被雨水洗得加倍清亮澄澈。只是这样看着马扩。
马扩一笑抱拳一礼:“来人可是郭家小姐?在下宣帅府赞画马扩,见过尊客。都管大人表册,可在郭家小姐身边?”
郭蓉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女真人口中的也力麻力?爹爹也曾听说过你的名字…………你们来得怎么这么慢?要知道我爹爹现在身处险地!”
马扩笑笑:“兹事体大,宣帅一闻知杨王两位相公禀报,就遣在下昼夜兼程赶来。正要请郭家小姐前往河间府,细细商议此事…………”
郭蓉冷冷道:“还商议什么?我在里头听到,大石林牙都退兵了!他一退兵,我爹爹那里压力就重,我等不得你们慢慢商议!”
萧言一直冷眼旁观着两人站在雨中这样对话,看到马扩还想开口,冷冷道:“贤侄女,这些事情,都包在我身上!常胜军护送我南归之情,萧某不敢或忘!我既然答应了你,就将应承到底,援都管之事,全在我身上!”
后面两个丫鬟终于赶上,将雨伞遮在了郭蓉头上。郭蓉却一把将雨伞推开,大步只是走到萧言面前,抬起一张俏脸认真的看着萧言。萧言也毫不退避的迎着她的目光。
到了后来,郭蓉只是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转头朝着马扩道:“表册正在我身上,一应事宜,你就和这个姓萧的谈吧!你们南人名堂太多,我只能着落在他身上!十日之内,我就要看到你们出兵援我爹爹,不然我就回去,劝爹爹还南什么向,另找出路要紧!”
她说完之后,恨恨跺脚,转头就朝内院走去。两个小丫鬟又赶紧掉头跟上。马扩看看郭蓉背影,再看看冷着脸不说话的萧言,心中明白,自己是绕不过去眼前这个小白脸直接搭上郭药师了。看来,还非得和他谈谈条件不可…………
只要这场燕地战事能够翻盘,又何在乎此人狮子大开口!
马扩看着萧言,心里只是琢磨。此人到底是什么人?籍籍无名不用说了,他出使过燕京城,燕京辽人当中宗室豪杰,他也大概都知道,再怎么也没有一个叫做萧言的。难道此等人物,平日椎处囊中,非要等到风云变幻,才会脱颖而出?在最关键的时候,拉大宋一把?
萧言微笑伸手肃客:“马宣赞,为何久立雨中,我们且进屋说话,有什么疑问,尽管放言,在下当是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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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所居厢房之内,就他和马扩凛然对坐。岳飞他们,都不允许入内。只是在外头值守。
马扩进来之后,也不解身上湿透了的斗篷,只是定定看着萧言,良久良久,才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这个答案,已经在萧言心中盘旋良久。反覆思量过不知道多少次。自己身份,轻不得,重不得,既要有一定地位,能取人之信——谁能相信默默无闻之辈能做到他这一步?又不能太树大招风,得让人没处查根去。
他也静静开口,语调当中,竟然带了三分凄然:“在下是辽东南面官,原是东京道咸州团练副使。祖辈颇有功绩,因赐姓萧…………陛下伐女真,在下转运粮草,提供军资得力。陛下赏拔,特命随军。孰料护步答岗一役,全军瓦解,横尸百里!陛下西走,在下南归辽东,女真横暴,辽东也翻为战场!燕京另立陛下叔父为天赐皇帝,在下受恩非浅,不能投顺。不如南归故土,还我汉儿面目…………
…………途中遭逢大宋哨探小队,前往打探常胜军虚实。在下既有自效之心,自当从中出力。幸而天佑大宋,在下竟然功成,郭都管欲举师而南向…………大辽瓦解在即,女真残暴,在下眼所亲见!既非人力可挽,则燕地归于女真,不如归于大宋!区区用心之诚,可表天日。女真实乃大敌,大辽精兵,竟然难当一击!若燕地不归于大宋,高屋建瓴之势失却,在下但恐大宋,亦有来日大难!
在下冒万死,行此说降之事。且冒宋使之名,但知有罪,不敢乞命!”
说着萧言已经起身,深深的就拜伏下去!
马扩也微微动容。萧言来历说得很清楚,他口中陛下,不是燕京城这个后来被拥立的天赐皇帝耶律淳,而是那个在后世以天祚帝称之的耶律延禧。他是耶律延禧故臣,不愿意投顺耶律淳而宁愿南归,也是正常。只是没想到他碰到了宋军的哨探小队,又做出了这么一番事业出来!
就算不信,又怎么样了?郭药师的降表,可是他实打实的带到了雄州!郭药师的独生女儿,似乎对他也是言听计从!
萧言口中对于女真的担忧,也说进了马扩的心底。女真的强悍,他是亲眼所见。这么一支狂飙突进的力量崛起于海东,要是燕云十六州不在大宋手中,而让女真取得高屋建瓴之势,那大宋就大势去矣!
马扩长笑一声,伸手扶起了正做诚惶诚恐状的萧言。萧言也一脸感动的看着马扩,心里面狂喊:“该许好处了吧,该许好处了吧!”
“大人…………不,就是我大宋萧宣赞!宣赞一片苦心,即使宣帅得闻,也宁不动容?这大宋出身,在下就在这里为宣赞拍胸脯了。你这宣赞使者身份,再不是假的,而是真的!一众得遇宣赞的我大宋士卒,也是大大有功,那个姓岳的兄弟,自然如宣赞所言,已经是我大宋的都指挥使了!现下要紧的事情,是我等速速回返河间府,但请宣帅,速速起兵接应郭都管…………时不我待!”
萧言在心里面吐了一口又长又重的气出来,到了这个时代辗转打滚这么久,他再不是一个在宋辽两国都没有身份的黑户,总算是有了出身,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大宋对降人一向宽厚,再加上自己如果立了替童贯将燕地局势翻盘的功绩,还怕出身之路不宽么?
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自己的确是要速速配合眼前这位马扩行事,早一步说动童贯和西军上下北上,这燕地局势,就把握多上一分!
当下萧言就拍起了胸脯:“在下敢不尽力!定将辽地虚实,一一相告!郭都管那里,在下也必然确保!”
马扩和萧言握手,对望一眼,同声哈哈大笑。只是马扩眉宇之间,仍然有抹不去的郁郁神色。萧言看见了,却没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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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他们守候在萧言厢房之外,都离开了几步,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得。萧言这家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身边事情,拨弄得连他们也分不清楚了。这个时候就是想说什么,大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人都转过头来。却看萧言和马扩并肩走了出来,萧言来到岳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打点一下,我们立刻出发!”
岳飞一怔:“去哪里?”
萧言心中负担尽去,恨不得对着所有人大喊,老子终于洗白了!听到岳飞动问,他只是哈哈大笑:“去河间府,然后再度北上燕云,收复这汉家国土…………怎么,不愿意跟着我了么?岳都指挥使?”
岳飞浓眉一动,顿时脸上就是按捺不住的喜色,对萧言身份的揣测,这一刻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飞一路跟着宣赞走来,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42章 机心
涿州城中,这些日子,戒备比起往日,更加强了三分。附廓而居的难民,凡是有把子气力的,都被用一天两顿的面饼热汤招募而来,发疯一般的挖土叠石,修补城廓。城外的护城河也已经加深加宽,女墙加厚,城垛加高,守城战具也一一修补。
分驻在涿州各处的常胜军士卒,也次第收缩。主要集结于涿州左近。
同样属于郭药师治下的易州那里,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景象。作为士卒,自然不会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感到上官的命令一道道急若星火的下来,征集民夫整修涿州防御体系犹自不够,他们也得动手,一个个都忙累得是叫苦连天。
涿州街头,总有红袍军官,策马急急而过,从郭药师的衙署节堂领受了军令,然后再周告所部。这些天来,涿州城中,肃杀之气,比往日尤甚。
此时在节堂之内,几个常胜军军官,正在帅案之前,低声的向郭药师回事情。而郭药师看起来也消瘦了一点,目光却加倍的炯炯有神。他也不坐,只是站在帅案后头,一件粗布袍子,随意披在肩上,更显得他骨架长大,凛凛有威。
值此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之际,他就是常胜军上下万人的主心骨!
“都管,近日征伐民夫逾万,饷可以省,俺们本来也多长时间没见着财帛入手了,可这粮食消耗,却是惊人!涿州存粮,每日只见少,不见多,附廓麦田,却要等到秋后才能收割,军中司马估计存粮已经撑不到秋后了!”
“都管,近日点发器械,补到各营去,甲不用说,俺们就那么多,可刀矛弓矢,都颇不足,涿州存矢不过十万,不够拉出去打一场的…………”
“都管,一部移防易州,易州营头回防涿州。老弟兄们颇有怨言。易州清苦,更有一汉儿知州高凤元勒掯俺们供应,哪里有涿州快活!董小丑的旧部反而在这个时候让他们来涿州,俺们老弟兄却去易州,底下有话,这是个什么道理?”
本来郭药师只是不动声色的听着底下军官的抱怨,缺粮乏械。这些他都深知。北辽朝廷,能挤出来的供应都用来支撑耶律大石的大军去了,剩下的还要顾及燕京城根本,轮不到他们常胜军半点。退一万步说,就算现在有多余的,他们常胜军也不是让人放心的对象。当初辽国还未崩溃的时候,常胜军前身怨军就不大靠得住,现在将他们安置在涿州,正是北辽朝廷警惕的对象,怎么还可能对常胜军加以军械物资的补给?
手下人抱怨,他也就是听着。只要投宋之事进展得顺利,这些都不是问题。大宋富足,又要靠他协助收复燕云十六州,皇帝还不差饿兵,怎么可能不供应他郭药师?
但手下说到移防之事,却让他面颊肌肉猛的一下抽搐,又赶紧的平复了下来。
他最为头疼的,还不是现在这个董小丑余部!当初他要不是收养了董小丑留下的儿子,安抚好了他的重将赵鹤寿,董小丑余部三千举营投顺他的麾下,他怎么可能将怨军当初互不统属的八营,变成现在他一人的常胜军?
可现在,这董小丑余部,却是他的最大心结!
那个假子,无论他如何对待,总是恭谨的应对,无有一丝不平之意。此次宋使之事,他不让这假子插手,最后时刻将他赶到了易州。他也不发一言的就去了。现在他又为了将董小丑部置于常胜军主力监视之下,又调了一部人马和易州守军换防。这假子当然应该明白他的心意,可是仍然不发一言,又带着人马赶回涿州。
郭药师在此乱世打滚十余年,人心自以为已经掌握得明白。可这假子,他就是看不透!如果说他心存怨望,那么为什么又这么恭顺,随他的拨弄而无怨言。可是如果说他真的安心以自己儿子自居,那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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