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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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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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当中,其余陈设萧然。可是富贵清华之气,却沁人而来。比起王黼的那间张挂满御笔的书房,其间高下,当可立见。

蔡京在使女的服侍之下,靠上书房内的软榻,随意挥挥手,那些如花似玉都可称有倾城之色的使女们就悄没声地退了下去。高屐规规矩矩地立在蔡京软榻之前,等那些使女退走,就忙不迭地开口:“童贯此辈,果然来三司坐催燕云诸军这几个月的军饷来了!此辈已经觉得惶急!公相,却没有料到燕云之地那些武臣,居然生出这等局面,某等可万万不能错过!”

蔡京哼了一声,捡起一卷摊开的书合上了,漫然道:“这个月该给燕云诸军的军饷财物没有转运而上罢…………你怎么答复童贯的?”

高屐一笑:“王金睛筹集的伐燕军费,早就用光。这一两个月供应燕云诸军,河北诸路提举常平积储也早就垫付一空,只等着和三司冲销。现在只指望三司下拨财物转运上去,只要三司不发,这个月燕云诸军一贯钱钞也领不到!童贯前来催问,某自然对他没什么客气的,只是动问了他一句,前两月三司领旨,辛苦筹集垫付军资的时候,童宣帅怎么不来动问?河北诸路提举常平垫付空了,现在要指望从汴梁下发,自然要耽搁一些时间,正在努力筹措当中…………燕云不生变,你童宣帅想不到这个,燕云生变了,例是找上门来寻某等不是,天下间哪有这个道理!要是童宣帅你不满,某只是坐等纠弹而已…………童贯这厮,只得灰溜溜去了,却不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情!”

蔡京淡淡一笑,抬手点了高屐一下:“小人得志此语,正是为你所设。却也不厚道了一些,言语当中,让他几句又怎么了?”

高屐也不以为意,笑道:“公相大度,某却量窄!前些时日,他们尽得意够了,此番碰他们一碰,又能如何?”

言罢他立刻就放下了轻松了神色,小心翼翼地动问:“公相,此番燕云变起,禁中传来官家恼怒消息,某等却要怎般利用,才能奏效?是不是就要在御史台中联络一番,做好准备,到时候一涌而起?”

蔡京摇摇头:“这哪里得够?官家是念旧之人,宫中更有那位隐相维持…………此番震动,还不足让汴梁朝局动摇…………再等等,再看看罢…………”

高屐却有些耐不得的样子了,他是蔡京一系在朝堂当中最核心的两府三司权力体系当中仅存之人,这两年势单力薄,受人压迫也非止一次了。看到有便宜,恨不得喉咙里面伸出手来一把将王黼童贯之辈拿来吞了,看蔡京这么沉得住气就是急切:“公相,机会难得,一旦错过,要是王金睛和童胡须将燕地乱事平了,可就再难寻觅!更不用说,燕京城中还有与他们联手的耿南仲与宇文虚中两个大头巾在那里使气力!公相公相,时不我待!”

蔡京哼了一声:“官家恼怒,正是因为燕地乱事。要是某等就这般沉不住气,在汴梁朝中也开始攻战,内外都乱作一团,岂不是不体恤官家?官家该如何想?这个时候,就要做出一番尽心竭力的模样,不计前嫌帮王童之辈平定燕地乱事的做派拿出来,这才是让官家感念之道!正因为机会难得,才不能草率从事!”

老头子语调轻缓,却将官家心思把握得极准。这上面,大宋朝堂这么多人,能和他蔡京比肩的,了不得就那么一个隐相而已。他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高屐只好不说话,只是眼神还不住闪烁,最后终于忍不住嗫嚅道:“那要到了何等程度,才算是好时机?那些武臣重利,眼界狭窄,要是王金睛和童胡须许了他们好处,让这乱事轻轻平息下来,却又怎么处?”

蔡京只是淡淡一笑,适意的在软榻上靠了下来:“武臣行此举自保,本来就是行险,是大遭朝廷所忌的事情。硬着头皮撑到底,让朝廷最终只能借重他们,才是自全之道。要是中途而沮,反而是自寻死路!要不就让人当真不敢得罪,要不就一开始逆来顺受。这般行事半截又轻轻住手,让对头反而警惕起来,对景再翻出旧账,就当真是死无地矣!”

高屐静静听着,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他算是技术型的官僚,对财政上面算是精熟,这般朝堂当中几派争斗,再加上这个文武之争的大局,比起蔡京眼界,何止是天差地远?

蔡京在这个地位重要,而且也算是忠心耿耿的心腹面前,也没有藏私的意思,细细的继续分析了下去:“…………敢于在朝中两派联手压迫之下行此险事,不管是西军老种,还是那个突然窜起的萧言,可谓有胆有识矣…………决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燕云乱事,只会加倍糜烂下去!到时候看到王黼童贯束手,诸军危殆,才是当真震动了汴梁,才是某等下手的最好机会!”

说着说着,蔡京轻笑了起来:“…………再说某又不是不曾向他们示意,这些武臣如此,已经有与某暂时联手的资格了。他们也知道,朝中也不是没有可以依靠之人了,要是看不出这个讯息,那么败在王黼童贯之辈手中,也是活该,没什么可惜的…………这等人物,某也用不上…………”

什么讯息?一时间高屐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转瞬间他顿时就明白了,这军饷错过,岂不就是绝好的讯息?在心里面,他就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公相心思阴微曲折细密处,佩服得五体投地。没什么好说的,照着公相安排行事就是!

蔡京今日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毕竟岁数大了,又见了客人。靠在软榻上眼睛就有些半睁半闭,眼看就萎顿下来。高屐就准备告退,临行之前,他忍不住突然想到一事,心头盘旋一下,最后还是迟疑着动问出来:“…………公相,要是武臣此次要挟朝廷成功,岂不是坏了朝廷以文驭武的祖制?武臣都是跋扈非礼之辈,到时候…………”

蔡京眼睛闭着,淡淡开口:“这么大一个大宋,还剩下多少可以一战的军马?也就是这么多了罢?将他们糟蹋干净了,谁来卫我辈在汴梁都门荣华富贵,争权夺利?保全他们,也就是保全自己啊…………祖制祖制…………这都是什么年月了!

…………那位小种,就还在汴梁当中奔走罢?也没什么门路可钻,倒也是可怜了…………希晴,你给那位小种相公带句话,没事尽可到老头子府上来坐坐,闲聊两句…………就这么件事情,老头子精神不济,就不送希晴你了,简慢简慢!”

高屐忙不迭地客气了两句,告辞退出了书房,自然有使女上前将他引出内宅,交到外宅下人那里。蔡京静悄悄地靠在软榻之上,浑没在意高屐什么时候离开的,书房里面一片安静当中,就听见蔡京突然喃喃自语:“…………是老种,还是萧言?好手段啊…………此辈武臣再壮大一些,只怕文臣就再也制不住他们了罢?到时候,这大宋又是怎样一番局面?”

第二卷 汴梁误 第019章 剧本中的变故(四)

就在汴梁暗流涌动,各派人马各出手段,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燕云乱事之际。这场乱事,就向着更深远的地方发展而去。

在乱军人马,一时间在离燕京还有一段距离的大小堡寨面前纷纷止住了潮头的时候。复辽军老营终于开始分赴各方,分为三路,集中各方渠帅力量,整顿编练,鼓舞士气。甄六臣一路居左,余江一路居右,而耶律大石就在中路策应,强行将这席卷幽燕边地的浪头再度鼓起,向着燕京方向更为凶猛地扑来。

这三人各自率领精锐骨干出现在战场,特别是当耶律大石骑着骏马,在各方军中来回驰奔之际,这复辽军的士气,一下就再度被鼓动起来!原来观望迟疑的一些豪强投效而来,一些坞壁堡寨在耶律大石的旗号面前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复辽军的声势愈发的高涨,一时间连破数十坞壁堡寨,离着燕京城越来越近!

而檀州的萧言所部,燕京城的西军所部,仍然反应迟钝,做出闭城据守姿态。一副软弱无力难以应对的模样,原来只是求活的复辽各方诸军,被宋人这般模样反而鼓起了别样的野心,也许就在耶律大石的旗号之下,他们就能将燕地再度收服回来!将自己所失却的一切,全部都抢夺回来!

原来各方大大小小的狂乱潮流,现在汇聚成三股,正凶狠而血腥地向着燕京方向不断漫卷而起,鲜血涂满膏野,原来在宋辽交锋之间幸存下来的坞壁堡寨化为断壁残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过程当中死去,但不断的又有人马汇聚在这汹涌潮流当中。一路而来,全是血色。

整个燕地,也已经完全播乱。难民纷纷逃向檀州和燕京一带还算安稳的所在。其他地方,就算不是这奉天倡义复辽军的行进途中,原来归降宋军的州县坞壁也又再叛,他们没有加入这复辽军当中,自家却互相攻杀据守起来,要在这乱世当中生存得长久一些,就只有壮大自己的实力!

这场乱事,已经到了让有些感到惶恐的地步。也到了让有些人感到机会就在面前。

而萧言就侧身其间,再没有多想什么,冷静而理智地驾驭操控着一切,只等着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时机出现。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完全掌握一切,他同样也绷紧了精神等待这等大事行进当中,所必然有的变故发生,可是他可能也没有料到,这变故一旦发生,也许就会超过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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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倡义复辽军现在由原来九方渠帅,已经变成了左中右三军。自从萧言分道三出之后,甄六臣在汤怀的严密看守监护下,所领为左军,任务就是从燕京西侧直插过去,渡过高粱河,再转而向东,截断燕京与大宋之间联系。和从东面插过来的复辽军右翼会师,将燕京严密包围。

左军隔在檀州和燕京两路重兵之间,所以也兵力甚厚,将原来四方渠帅整顿在一起。虽然这四方渠帅还是各自为政,但是在甄六臣的统帅之下,还算是能一起对敌。四方人马,加在一起号称十万,沿途击破坞壁多有裹挟,虽然死伤逃往累累,但是以实论之,七八万人是怎么也有的,其间老弱大半,能上阵的人马约在三四万之间。这等力量,对于沿途坞壁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就是用人填,也能填下绝大多数的坞壁堡寨。

自从合军以来,左翼前进速度明显加快。因为兵势如此,让沿途坞壁堡寨不少干脆就全寨而降,加入了复辽军当中。反正复辽军约束力弱,大可以在军中各自为政。还能保全自家力量,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就是。正因为如此,虽然左军号称四方渠帅,但是现在怕不是有十几二十个互不相干的团体,比起以前反而更分散了一些。不过随着这些坞壁堡寨之主的加入,军势浩荡,更不可一世,列阵而战,披甲战士足有五六千人,越发的让沿途不敢抵抗,短短五六日之间,已经打穿了燕京西面,高粱河水,已然在望。

夜色慢慢地降临下来,田野之间,营寨灯火星星点点。复辽军左军全军,在这片旷野当中散布出去只怕有几十里远。这散乱分布的全军,其间有十几二十处灯火更密集一些,扎下的也是稍稍显得正式一些的营盘,其他连寨栅壕沟帐篷都没有的破烂营头,就分别依附于这十几二十处聚集而居。各处之间,在夜色当中绝不联络,反而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些完整一些的营寨周围,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的篝火。那些没有帐篷的乱军,携带着老弱,将一切能披上的东西都裹在了身上,在篝火边围坐着半睡半醒,苦苦挨着这初春的寒气。

营寨当中,却隐隐传来纵酒欢呼的声音。外间那些依附乱军中的女子,成群结队的披着布片毯子,尽力将自己收拾干净一些,围在那些营寨门口。每过一会儿,就有十几条汉子出来,举着火把端详着这些围成一团的女子,打量少顷,就动手拖一批进去。不知道再过多久,这些鬓发散乱的乱世女子,就抱着或多或少的食物从营寨里面出来,营外等候的自家老弱,顿时涌上,忙不迭地接过这些食物。

壮者临阵,自有缴获犒赏。为了他们能上阵,也得将他们喂饱。对于这些老弱妇孺而言,这些皮肉换来的食物,也许就是他们下一天的渡日之资!多少当日契丹奚人豪族当中的金枝玉叶,此刻都是碾落成泥。至于挨过今日,明天如何,却谁也不敢多想。谁让大家生在这乱世,谁让大家遭逢的都是国破家亡的惨变!

当百年之前,辽人雄武。阿保机率领这些人的祖先一直冲入中原,掳掠汉家仕女,成千上万的驱口捆成一处运往北面。走不动的就几千几千的填进河中。凡有汉家城池抵抗,就驱使这些掳掠而来的百姓上前,用他们性命打开城池,换取更多的掳掠之际。他们再没想到,自家子孙后代,现在也遭遇了同样的报应。

亡国之痛,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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