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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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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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南仲听不得宇文虚中与何得一的打趣,今日在这里等候,无非是等待一件要紧东西。他对着王黼一党一肚子气,王黼他们也不敢和这位老夫子照面,谁让现在有求于这位老夫子呢,偏偏还奈何这位老夫子不得,谁让他是太子信重之人。之间一应往来,只好由何得一穿针引线。虽然大局为重,但是早就是一肚子不耐烦,这个时候打断了两人之间对话,硬邦邦就说出四个字:“勘合,关防!”

何得一看来是那种万事不生气也似的四海性子,不过笑笑,身后小道士递上一个锦盒。何得一郑而重之地交给了宇文虚中:“两位相公,枢密院的调兵勘合,童宣抚制置使的关防,都在这一纸公文之上。凭此公文,留驻河间府宣抚制置使后路王禀王将军,就由两位相公调遣,河间府后路,万余兵马凭此公文可集。虽然官家是垂拱而已,但是这件事情闹得大了,让老公相一系知道,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情,还望两位相公谨慎!”

宇文虚中与耿南仲对望一眼,郑而重之地接过了锦盒。

两名使者虽然都是清流,但都不是糊涂人。特别是宇文虚中,善谋多计,几乎没有进士出身的头巾气。燕云之地新复,不比大宋腹心之地。萧言又是一个降臣,统领上万虎狼之兵,其中只怕半数以上都是辽人降军。这次前去,就是削他兵权去的。难道这等野心勃勃的降臣,是靠微言大义就能镇住的?没有兵马自随,说什么也难以镇住萧言。

既然和童贯一系联手,这个就要由童贯他们来想办法了。现在王黼掌政事堂,枢密院也是王黼一党天下,连枢密副使都是清流一脉。大宋三相,除了三司还算老公相一系掌握得住,最要紧的两府他们两派联手算是可以一手遮天。枢密院出勘合,政事堂背书,加上童贯还有前线统帅的权力,让两位使者调动数千兵马自随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一切都算是在权力范围之内正常行事。

不过大宋立国百余年,这样赤裸裸的收拾有功将帅的事情,还少见到了极点。而且燕云新得之地,这样孟浪行事,万一逼反了萧言,更是了不得大动静。这个把柄一旦给朝中敌人抓住,那就是一场不得了的政争!

但是现在王黼他们也顾不得了,此次政争来得又猛又急。为了坐稳好容易从老公相手里抢来的位置,他们贸然发动了这场伐燕战事。王黼在天下搜刮六千余万贯军费,逼反了江南方腊。结果最后居然是这样一个下场,当真是天下皆怨。放着萧言在那里,他又投靠了老公相一系,他就是一个最好的用来攻击他们的武器。现在虽然利用官家亲信他们,还算是暂时压住让萧言不得回返汴梁朝见。却不知道,这份压制还能坚持多久?为今之计,只有将萧言尽快扳倒!天幸清流一系跳出来,居然还有和他们联手意思,这些台上诸公,就再也顾不得了,行了这么一招险棋。

在场三人,都算是有身份的人物了,在冠盖满京华的汴梁也绝对算不上小人物。可这有枢密院勘合,宣抚制置使署关防的文书锦盒一转交,耿南仲与何得一的脸色都不好看。

耿南仲更是微微有点后悔,自己安心在太子身边养望,只要太子即位,稳稳一个两府相公是跑不掉的,何苦跟着王黼童贯他们淌这一趟混水?汴梁城中,自家所属的清流一党到底是怎么了?

只有宇文虚中,神色自若,接过锦盒毫不在意的就放下了。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百数十年,虽然养骄了这么一个士大夫体系,但是这个士大夫体系对大宋的归属感也绝不是后世可比。时值末世,谁无感应?大家都不是笨人。官家再这么信重台上两党下去,只怕这个士大夫体系就要跟着一起灭亡了。这个士大夫体系当中,自然也有明白人,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要早点打破官家在位这个所谓丰亨豫大的局面,看看能不能稍稍延缓这个末世景象。

他们身在局中,自然不知道值此末世,很多东西都已经是朽劣到了骨子里面。自以为自家上台,也许就能澄清局面。本来在台上两党牢牢控制之下,他们这些清流派系也只有聚拢在太子身边,静静等候将来。但是随着萧言在燕京搅动风云,现在台上两党,阵脚大乱!这也给了他们一个跳出来的机会!

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就是,末世景象,并不仅仅是外族强敌在侧,内部民乱纷纷。还有一个重要征兆就是武臣的军阀化。大宋士大夫体系对此提防了一百多年,任何苗头都要毫不留情地掐死。现在燕云发生的事情,是大宋立国百余年来未曾所有,燕云这么一个才得自辽人手中要地,十万以上弓马娴熟之士呼啸可集。但是大宋士大夫体系竟然一时失去了对现在盘踞在燕云之地的武装集团的控制力!童贯这个代表官家和士大夫体系压制大宋武装集团的人物,已经再也无法压住大宋唯一的野战集团西军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更不用说再加上一个功如此重,出身如此尴尬,看起来更让人警惕百倍的萧言!

种种桩桩原因凑在一起,就让清流一党抓着这么一个机会跳出来,和王黼童贯一系连成一气,准备动手上位了,哪怕冒上一些风险,也在所不惜!

宇文虚中看着何得一,脸上也没有了轻松笑意:“燕云之事,某等为相公宣帅了却,可相公宣帅答应之事,却不能欺瞒了俺们。要知道,俺们就在燕云,萧言也就要在俺们掌中,到时候翻过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何得一擦擦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只是陪笑:“叔通兄,何出此言?燕云事了,枢密院自然是吴相公囊中之物,童宣帅得一郡王衔荣养足矣。就是叔通兄,也是政事堂备位。耿相公大驾,难以劳顿,只要耿相公无复东篱之志,慨然出山,王相公之位让于耿相公,又何足道哉?”

嘴上客气,何得一心里面暗自凛凛。怪道几位相公都说耿南仲措大耳,崖岸高峻却不足成事。这宇文虚中倒是一把好手,说客气就能放下身段和你结交,说翻脸别人不好意思说出的话他却能毫不在意。这个将萧言握在掌中以观王黼等履行诺言与否,的确是实在威胁,怪不得几位相公都高看宇文虚中一眼!

燕云萧言再厉害,也应付不了他们两派联手出击,宇文虚中领衔用策这个阵容罢?除非他还真想据燕云而反不成?

看宇文虚中不说话了,何得一笑着又行了一礼:“两位相公如此辛苦,冲锋冒雪北行,岂能没有装裹以壮行色?来人啊,都将上来!”

随着何得一一句话,自有小道士撤开了面向官道的那一面锦缎帘幕。这个时候就听见车马声声,向着这里而行的,何止数十辆大车?除了阿堵物和路上应用之物外,后面车子帘幕半张,露出来就是如花玉面,看来路上乐工姬女各色人等,都让王黼童贯他们准备好了。这等大礼,看来是早就筹备好的,这个时候生意谈成,就都送了过来。

耿南仲倒不是不敢收这些礼物,宋时士大夫崖岸高峻,不在这个上头。不过王黼和太子不对盘,他虽然勉强和王黼站在同一条战壕里面,可是绝不会收他们的礼物。当下摆了摆袖子:“免了,我等行事,为的是胸中正气,这些装裹,还是请汴梁几位相公留着罢!”

宇文虚中却笑着拱手:“叨扰叨扰!途中寂寞,倒是有排遣之物了。就收拾安排了罢,俺们这就起行。旬月之内,就请都门诸位相公坐听燕云喜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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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汴梁皇城西南外不远启圣院侧,正有一处气象万千的深宅大院。单看此处宅院离皇城之近,就知道居停主人身份地位。要知道直到神宗年间,两府相公才能在距离皇城如此近的地方起设府第。

更不用说启圣院所在位置,东面就是竭尽天下脂膏堆叠起来的艮岳,北面是丽泽池烟波之盛。开封府与禁军西华门外大营都不是甚远,居停所在清净肃然,在汴梁如此热闹繁华的地方还能觅到如此一个都中桃源。

如果静极思动,向南走不远,不过一桥之隔,就是太平兴国寺。这座寺庙虽然不如大相国寺,但是几乎是官家的家庙,也是一个清净中不失富丽的所在,用不着在御街北端樊楼大相国寺那里和市井百姓杂凑在一起。要是放在萧言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这种高档社区,怎么也要卖得比汤臣一品还有贵上个三五倍。

这处不知庭院深深几许的所在,就是宣和二年以太师名义致仕,却仍然留居在皇城近处,其巨大身影,仍然影响着这座大宋都城一举一动,满朝以老公相称谓而不名的蔡京的居所了。

蔡京的声名,在历史上早有定论。可是在北宋这么一个统治体系渐趋严密,各方权力互相制约的时代,以权相之名,不管在台上台下,把持了朝局数十年的人物,仍然是一个最为可怕的存在。当日王黼童贯,不过是他门下奔走的小卒,侥幸在宣和二年上台,无时无刻不是凛凛惕惕,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这位老公相翻过身来,而他们已经在前往远恶军州的途中!也正是因为对这位老公相的忌惮,他们才不遗余力地想将自己伐燕惨败的把柄消弥,甚至不惜和最瞧不起他们的清流一党联手,哪怕让出部分利益也在所不惜。

清流一系都是些措大耳,只要官家荣宠在,让出去的权力说拿回来就拿回来了。这位老公相再上台用事,天知道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大家!

此时此刻,安安静静。不管是内院还是离内院十万八千里的临街宅门,青衣小帽的蔡家仆役,花钿罗裙的蔡家使女,都大气也不敢喘的在各处静立,不得不走动也都踮起了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庭院当中,只能听见檐角风铃轻轻撞动之声。

所有一切,原因无他,不过是老公相在午睡而已。

在蔡京内宅的书房的当中,一个佩金鱼袋,着紫袍官服,顶窄翅纱帽的中年文官,同样大气也不敢出的在这里等候。这个紫袍高官,正是大宋权发遣三司使公务,直龙图阁学士高屐,在大宋官僚体系当中,三司使号称计相,是差不多与两府并肩的人物。虽然能在书房等候,但是他也同样大气都不敢出的静候。

能令计相屏息而待午睡醒后,此时大宋,除官家外,不过蔡京一人而已!

蔡京得官家信重,用事数十年,起家法宝一则是在尽复熙宁旧法上确立了现在官家在位的合法性。另外一个就是为官家充当聚敛之臣,支撑着大宋这么一个千疮百孔的家当,还要粉饰徽宗年间丰亨豫大的门面。他虽然致仕,两府都换了新人,但是三司一脉,哪怕蔡京下台,也在官家默许之下,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中。逼得王黼为了支撑童贯北伐,只得绕过三司的财政体系横征暴敛,引得天下骚然。

高屐既然在权发遣三司使公务的差遣上头,自然是蔡京信重之人。可是蔡京午睡,天大的事情他也不敢打搅,只能在这里静静等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云板三响。坐在书房当中,似乎都能听见满院仆役使女姬妾不约而同地喘了一口大气的声音。穿着软鞋的使女姬妾端着唾筒香炉净面水胡梳穿花也似的不住朝着蔡京居所而去,又不知道折腾了多久,高屐才看见一名满头珠翠的使女,穿着的衣裙都用金线压了边,这一身行头就够中人之家几年嚼裹的使女款款而来,低声通传:“太师体倦,起不了身,劳高相公久候了,太师就在卧房,与高相公一见,请高相公随奴家来…………”

对着蔡家一个跑上房的使女,高屐也不敢怠慢,肃容回了一礼,就跟着她穿廊越户,不多一会儿就来到蔡京卧室之前,正正衣冠,自己高声唱了名,才迈步走了进去。

蔡京卧室富丽更不用说,上好熏香在四角炉子里面前燃足了,用覆水纱笼滤过了烟气,才缓缓倾泻而出,萦绕室内。也不知道是底下地龙还是用什么取暖,这么一个不大却精致的卧房里面只觉得懒洋洋的,却还不到要出汗的地步。屋内还能感觉到空气流通,没有半分郁闷处。

绕过一面珊瑚屏风,就看见一个老者面如冠玉,白布裹头,靠在榻上。这名老者自然就是蔡京。到了蔡京这种地步,自己睡的地方就讲舒服,不讲排场了。也不见得有多少名贵东西,盖着的也是布被,只有迎面挂着的是名家字帖,却是蔡京有时在榻上无聊,在那里揣摩排遣的。蔡京书法天下名字,能让他揣摩的字帖,世间只怕是万金不易。

这么一番布置,再加上蔡京一副病中模样,这卧室一点都看不出这位掌权几十年的权相富贵逼人,倒是像一个乡绅老财模样。

看见高屐进来肃容行礼,蔡京淡淡一笑。他已经坐七望八的年纪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六十许人,面如冠玉,白眉斜飞,俊朗清瞿不减当日。只是动静乏力,看来身体真的是微有小恙。他摆摆手让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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