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事,在萧干的率领下,就以全胜之姿收场,宋人将胆战心惊,一段时间内决不敢复窥燕京,那他们的回旋余地,就大上太多了!
这是一场奇迹一般的全胜!
萧干旗号,也缓缓出现在河岸附近。大队大队的辽军将领亲卫簇拥着他,萧干神色当中,也满满都是刚愎自傲之色。
眼前浮桥处,正在喷吐着烟焰,火势已经大的无法挽救,先期赶到的一队队辽军,都已经下马将养马力,结成准备冲击的阵势。辽人远拦子哨探还在不断的将常胜军行进到何处通传过来。河岸边上的战场之上,留出了足够骑兵冲击的广阔空间,入眼之处,都是黑压压的辽军人马,就等待着常胜军的出现,在这里跟他们把燕京的帐算完。
看到萧干旗号出现,无数辽军骑士回头,向着这里举起兵刃欢呼。萧干也俨然扬手,向着他们招手示意。
此次战事,虽然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女真军马南下了,燕京城差点被宋军偷袭得手。但是到了最后,都变成有利于他萧干的好事。
女真军马南下,将宋军当中最有战斗力,也让他深为忌惮的萧言所部吸引北上,少了他一大块心腹大患。就算萧言能击退女真,回返燕京战场,宋军早就已经败得不可收拾了!只要这里战事结束,他就又要遣出远拦子去摄住萧言行踪,看他和女真军马僵持战斗得怎么样了,一旦有便宜,他萧干说不定还要领军而前,去啃上一口。收幽燕边地豪强之心,聚拢那里军资战马,他成就大业的可能性又大上一分!
燕京被常胜军偷袭差点碍手,大半城池焚毁,也让军中契丹人马失却了对燕京最后一分留恋之意,只有跟着他萧干的旗号走下去。到了最后,自然会化入他的奚人国家之中。奚人为后族,支撑起辽国近两百年基业。现在他未尝不能将契丹收为助力,支撑将来奚人的百年帝业!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如此顺利,一切该打赢的战事都取得了全胜。自己声望正是一时无两之际。高粱河南北,不论宋辽,都在他萧干旗号前面只有垂首的份儿。也许,这天命真的就应在自己身上!
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河岸上掠过的寒风,将萧干披风高高卷起,和他头顶大旗一起猎猎飞舞。大队辽军已经休息得差不多,陆续翻身上马,将阵型拉开,准备冲击在最前面的辽军骑士也纷纷披甲。
十余具号角在萧干身边大声吹动,萧干已经策马上了一个高处,看着眼前流淌的湍急高粱河,看着这如画河山,淡淡一笑,心中脸上,满满的都是志满意得。
而常胜军的身影,终于在一处不算高的丘陵上面出现,结成阵列,缓缓地向河岸上推进,走向他们最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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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高粱河北岸,已经成为了注定要有一场血战的战场。
从郭药师所在的位置看去,西面辽军黑压压地排列在那里,仿佛一层层在不住起伏的黑色巨浪。这声势,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正南面高粱河上,一座浮桥正笼罩在烟火当中,毕剥声中,烧断裂的桥板不住落入河中。钉死做为桥桩的小船也失却依托,一条条的向着下游飘去。
后路已经断绝。
唯一让他有些讶异的是,在河对岸,还能看见宋军骑士的身影,约有百余骑,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辽军集结,看着他们常胜军缓缓步入死地。
难道还真有的宋军在河对岸接应他们退回来?那些宋军身影,似乎也鼓起了常胜军士卒的士气,他们的脚步,也变得略微稳了一些。
以步抗骑,无非就是利用密集的方阵。久在燕地转战,和各种各样骑兵都交过手的常胜军,甚至不用郭药师下令,各级军将就将一个个方阵组织起来了。五百人成一阵,每阵之间,再保持一杆长矛可及的距离。外层全是持矛甲士,里面遮护着弓弩手,以缓慢稳重的脚步,缓缓行向河岸处。
郭药师就和赵良嗣在其中一个方阵当中,士卒们肩并肩地靠在一起,甚至可以听见他们粗重而带着恐惧的喘息声响动。常胜军士卒的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处,现在不过久在军中,服从已经成了习惯,才让他们带着一种惯性结阵缓缓而前。只怕辽军稍一触碰,这一个个看起来严整的步兵方阵,就将马上崩溃,直至不可收拾!
在后路断绝的情况下,郭药师实在不能指望自己麾下常胜军士卒,能爆出多大的战斗力!
难道,现在就要策马逃走了?在马背上,郭药师和赵良嗣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是脸色铁青。
辽军阵中,仿佛也知道常胜军恐惧也似,在冲击距离之外,仍然在慢条斯理地休养马力,展开队列,一点都没有急着发起冲击的意思。似乎就要等着常胜军赶至高粱河边,再也无法向南,全军军心散乱,骤然崩溃之际,才会策马发起冲击,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而事实,也和辽军预想差不多,这支常胜军,的确可能随时崩溃掉!
就在这个时候,南岸突然传来响动之声。在北岸不论宋辽双方,都忍不住转头瞻看。
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就看见一队队宋军士卒,队形散乱地越过丘陵,出现在南边河岸上,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对岸。隔着高粱河,三支军马,互相眼睛瞪着眼睛地瞧着。这些才匆匆赶来的,自然是王禀所率领的环庆军后续人马,一来就看见对岸都是黑压压的人马,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药师趁着这个机会,猛地振臂大呼:“俺们的援军到了!只要俺们在北岸支撑下来,后面还有大队人马陆续应援前来!到时候不论是浮桥,还是用舟楫,都会将俺们接过河去,只要俺们在这里撑持住辽人几次冲击就成!儿郎们,俺们还没有走到绝处!”
环庆军的突然出现,就鼓起了常胜军不多的士气。他们也知道,辽军不死不休地追袭到这里,要是崩溃之后,哪怕投降只怕辽军都不见得会收纳!这个时候,只能死中求活。也许正如郭药师所言,还有大队援军将源源而来,将他们接过河去!
常胜军上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呐喊,加快了脚步,朝着河岸走去,最前面的方阵,已经踏足河岸之上。离河水不过六七百步的距离。还在一直朝前,准备南接河水,北面依托丘陵,结成战线,和追袭辽军死战一场,看能不能挣扎出这条性命出来!
在河对岸,王禀也猛地反应过来,大声下令:“快!全部都去伐木结筏,看能不能接应俺们儿郎退下来一些!”
他自己清楚,来援兵马就这么一些。刘延庆不知道在何方,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离此处还远得很。这点人马,绝无可能将这支宋军全部接应回来。要是能挣扎出三成出来,已经算是邀天之幸。
可是不论河对岸是西军还是常胜军,在经历这么一场丢脸惨败之后,王禀已经不忍心看着任何一支宋军,再在辽军手中遭致屠杀。能救多少,就要救多少出来,王禀只恨自己不在北岸,不能和这支宋军一起面对辽人的兵锋!
而在北岸东面高处,萧干同样看着宋军在南岸突然出现,他周遭将领,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萧干却淡淡一笑:“隔绝两岸,纵然宋人有穷鼠噬猫之心,又能有何能为?正好,俺们就在这些宋军眼皮底下,将北岸郭药师所部屠个干净,看宋人还敢不敢北渡高粱河!”
萧干语气里面的血腥味道,让他身后将领安静了一下,接着都欢呼了起来!
这样报了燕京被焚烧的仇恨,比什么都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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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在这紧绷的气氛当中,缓缓过去。
辽军骑士已经全部披甲完毕,翻身上马,不住地回头看向背后的萧干旗号之所在,却始终没有等到萧干发起的冲击号令。
似乎萧干此刻,要好好享受一下常胜军无路可去的绝望气氛,或者是想以一场堂堂正正的跃马踏阵,摧破常胜军,来震慑那些在南岸还不死心的宋军!
常胜军终于沿着和高粱河河岸垂直的方向,展开了阵列,一排排长矛放平,第一排士卒蹲坐而下,等待着辽军即将发起的冲击。不论是心中畏惧的如何厉害,不论是对能不能生还南岸有多少指望,至少和袍泽并肩站在这里,手脚也就稳定了许多。
河对岸的环庆军士卒,发疯一般的在搜集飘散到南岸的浮桥碎片,扑进河中收拢做为浮桥桥桩的小船,更拼命的砍伐树木。其间弓弩手已经全部成列结阵,几乎步入到河水当中,南岸弓矢,当然不能射及北岸,但是至少可以在接应常胜军过河之际,用弓箭掩护一下他们!
在王禀的大声号令之下,第一批搜集来的小船已经准备出发,环庆军士卒用木板,用长矛当桨,准备渡过河去,能接应多少退回来就是多少。
大声下令让弓弩手准备之后,王禀也下马走向其中一条小船,准备亲身渡河,敌前渡河撤退,不用说都知道该是多么艰难,稍微秩序一乱,就谁也走不了。背后辽人铁骑再一蹂躏,只能大批的被赶下河,天气如此寒冷,就算一身好水性,也未必能挣扎到对岸。
王禀已经准备亲身赶往对岸,控制渡河秩序。对岸领兵将领是郭药师,久闻是燕地一员悍将,只要自己和他并肩指挥作战,也许能支撑久一些,能让更多的人马撤回来!
萧干一直冷冷地看着河两岸宋军的动向,看到南岸宋军准备渡河接应,他终于微微一笑,扬起了手,辽军号角,蓦然凄厉吹动,万余骑辽军将士,同声呼啸,马蹄展动,向着常胜军阵列冲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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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号角声中,在常胜军阵列当中,终于有人动了。却不是阵列当中任何一个士卒,而是在阵后策马,做督战状的常胜军监军赵良嗣!
但凡心胸狭窄,心地凉薄者,最爱重的就是自己。对于赵良嗣来说也不例外。袭取燕京的野心已然破碎,现在最重要的,只有自己这条性命。面临辽军大队的威压,他早已吓得不能自已,只是郭药师尚且镇定,他还勉强支撑。
看到王禀他们人马,赵良嗣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在心里面不断给王禀他们使劲。看到王禀指挥小舟泛水,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当辽军号角声呐喊之声响起,赵良嗣心中最后一根弦也猛然绷断了。他本来就立马于离河水最近的位置,这个时候猛地一拨马头,狠狠打马,就这样猛地冲进河水当中!
河水冰凉刺骨,更让赵良嗣完全失却了自控的能力,他扯开嗓门大呼:“某是宣帅座下赵宣赞!快接某渡河!我不要死在这里!快点接某渡河!”
吼声凄厉到了极处,甚至压过了辽军的号角和呐喊之声!
将为军中之胆,一直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只要主将镇定,麾下士卒只要不是太不堪,无论什么情况,都还能支撑一气。将帅一旦慌了手脚,全军士气,也瞬间就告崩溃。尤其以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为最!
常胜军本来就是鼓起最后一点勇气在列阵而战。以步对骑,后路断绝,已然是必败之势。就算河对岸拼命应援,自家也知道能生还南渡的人马能有一半都是奇迹。无非军中纪律士气还未完全瓦解,还能在战列当中支撑罢了。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却是军中监军先逃!赵良嗣往日显得刚严万分,对常胜军中不管哪位都是颐指气使。碍于他的身份,大家也只有忍气吞声。在常胜军中,赵良嗣俨然就是大宋的代表。
这个时候,监军已经丧胆。这支常胜军不比他们归于萧言麾下直领的那支军马,对大宋的忠诚心本来就没有多少,现下更是因为赵良嗣的举动而荡然无存。谁都知道,河对岸正在浮舟泛水而来,到时候不知道谁那么运气能上了船,现在早跑一步,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看着赵良嗣一边呼喊一边拼命策马泛水,抱着马脖子拼力朝着对岸游去。最南翼的常胜军方阵瞬间就告崩塌了,无数常胜军士卒丢盔弃甲,抛掉手中兵刃,冲入河中,向着浮舟而来的环庆军大声呼喊。
在离赵良嗣不远处的郭药师也呆呆地看着赵良嗣的举动,看着自己最南翼的方阵崩塌下来。虽然事先议定是甄五臣掩护,郭药师等人先逃。但是现在局势似乎还未曾到最恶劣处,河对岸还有兵马接应。郭药师这等乱世中起家的军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轻易不会舍弃手中实力,要是他如赵良嗣一般弃军先逃,就算这支常胜军逃回去,他也再也难以带得动了。
可是此时此刻,已经让他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南翼常胜军崩塌,如雪崩也似带乱了本来整齐而列的常胜军阵列,纷纷都告瓦解。郭药师摇头长叹一声,已经转身策马,朝着河中冲去。转瞬之间,已经越过麾下士卒,直冲入河中,他不再回头,抱着马脖子忍受着刺骨的冰寒拼命泛水而南,心中知道,自己好容易夺回来的常胜军这支人马,算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