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老种眼神中倦意更浓,他定定地看着一脸急切愤懑不服气的杨可世,最后只是摇头淡淡一笑:“某老了,也愧对西军此次北伐战死的儿郎弟兄们了。剩下残生,能保住西军不被扯得太散,已经是于愿已足,能重振西军声威,最后扶危定难的,已经不是我们种家人了。我不成,师中…………他也不成。”
看着杨可世还想说什么,老种抬手制止他说下去:“燕云战事,英雄崭露头角之机,我们已经退出这个战场,下面就静静旁观罢…………看看到底是哪个英雄,真正在这场战事当中横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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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老种和杨可世对答之际,雪花漫卷当中,前面突然传来动静。举目望去,就看见宋军派出去的哨探轻骑,现在大多都三五成群的朝后退来。
战马嘶鸣声音,一声声地响起。这些宋军哨探不住的被压迫着后退,间或回射两箭,就招来更多的箭雨。
大雪当中,就看见辽人的远拦子哨探身影显露出来,他们人马数量,比宋军哨探轻骑自然多上很多。昨夜休息大半宿,这些辽人远拦子的精神气力似乎也恢复了许多,要挟大胜环庆军之威,如此大雪当中,仍然矫捷往来如飞。
他们对宋军哨探轻骑也没有逼迫得太紧,不过对射而已。如此大雪,也不是双方骑马对冲的好天气,就是单纯的用人数优势将宋军的骑兵侦察警戒幕向后压缩而已。
宋军哨探轻骑也知道自家是要退军的,当然不肯和辽人远拦子死战。就这样退两步进一步的慢慢磨蹭着后退,拖延着时间。
看着辽人远拦子迫得近了,宋军依寨列阵的军阵队列当中,传来了军官的号令,当先宋军竖起了旁牌,军阵当中的弓弩手已经上前,只要远拦子敢扑上来试探,就劈头浇他们一阵箭雨。这些远拦子都是打老了仗的,很清楚宋军弓矢射程,在射程范围之外就纷纷住马,调头回去,这个时候,宋军哨探轻骑也退入了宋军阵列当中,在阵后集结起来,做为预备队。
发现了辽军动静之后,老种身边将领都绷紧了精神,就连杨可世都再不说什么了,只是死死的朝西而望。一名宋军将领忍不住低语一声:“辽狗想干什么?俺们如此坚阵,他们还敢来扑营,须知道俺们不是环庆军!也不怕在俺们阵前撞一个头破血流?”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难道辽人实力,真的是远远超过他们之前的预计。在硬碰硬打垮了环庆军之后,毫不喘息,接着就来挑战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以燕京一处残破之地,怎么可能支撑起这样强大的实力?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几位相公做出的果断撤军决断,那就是再正确不过!
只有老种缓缓摇头,低声道:“萧干是来送我们的…………他的实力,止此而已。如果他想将我们西军三军留在高粱河北,绝不会这样急切行事的…………把我们放到燕京城下再打不好么?恨不能和这辽人四军大王一战!”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老种白眉一挑,蜷缩在马背上的枯干身子似乎也挺直了起来,宛然就是当日西军无敌统帅的模样!杨可世满脸热切地看着老种,老种却温和地制止他开口:“事已至此,正臣,不必说了。这已经不是俺们的战场了…………”
老种的淡淡话语当中,就听见辽军阵后,大雪那头,凄越的号角声低回响起,接着就看见一面黑色的大旗,正是萧干旗号,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这面旗号是如此之大,哪怕隔着大雪那么远也看得清楚。
旗角猎猎飞卷舞动,自然有一种肃杀之气。在旗号之下,无数辽军将领,不管是契丹奚人还是渤海汉军,全都披着重甲,簇拥着一个高瘦身影,从大雪当中突然显出。
这高瘦身影,正是萧干。
在辽军阵前,有一处不高的土丘,这些辽人将领层层叠叠地护卫在土丘之下,再上一层,就是萧干的奚人亲卫,掌着萧干的旗号。这些人马布置好之后,分开一条道路,就看见萧干身形,策马缓缓而上,直到那土丘顶部。
在最高处,只有他一人一骑而已,在寒风中,他黑色的斗篷被高高吹起,如一条黑龙一般翻卷起伏。越过这满天雪花,越过宋军森然的军阵,在场辽宋军士,仿佛都能感受到萧干那高傲的目光,投向了同样被众将簇拥着的老种相公身上!
老种嘿然一声,摇了摇头,无精打采地道:“萧干示形如此,这场仗打不起来了。辽军…………不会扑营的,军中轮番更替,稳住阵型,等我号令,就…………退下去罢。老头子倦了,冷得刺骨,先回营休息。”
他说完这番话,就策马调头,缓缓地朝着营中行去,簇拥着老种诸将,愤愤地看了那边萧干身影几眼,也随着老种回头。只有杨可世,仍然策马立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萧干身形,胸口剧烈起伏不休:“男儿之耻,莫过于此…………谁能将萧干脸上高傲的神情粉碎,俺杨可世这条性命,卖给他又何妨?这奇耻大辱,究竟如何才能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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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宋军将领簇拥着老种缓缓退下去,萧干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觉,是如此的惬意。仿佛天地都变得小了,就在自己的掌中…………
击退了宋军,有了这么一段缓冲时机,麾下数万健儿归心。到时候天地之大,何处不可以去?英雄事业,值此末世,不过才开始而已。就算在这乱世当中,死了又能如何?只要能一展胸中抱负,能只为自己的野心驱驰一场,就已经不曾辜负!
看着宋军将领缓缓退入营中,土丘之下辽人将领,同样是满脸喜色。大家都是宿将,宋军到底是想在这里打一场硬仗,还是想扎住阵脚,缓缓退回高粱河南,瞻看一眼军势,基本上就能分辨出一个八九不离十。如此天气,宋军要想就在这里会战的话,只会守住营寨,示弱引诱辽军上前,钉住辽军主力,天色一旦好转,两翼秦凤熙河两军列阵而出,席卷而来,才是正途。
现在就见泾源军旗号,摆出依寨野战架势,虽然法度谨严,宋军甲士轮番出寨更替丝毫不乱。但是这摆明了是防止辽军冲扑自家阵脚的架势,不让辽军靠近钉住自己,一副断后掩护全军南撤的架势。
萧大王果然做到了!在万分绝境当中,击破了环庆军,迫退了宋人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为他们这些大辽仅剩残余,争取到了难得的喘息时间!
也许将来,真如萧大王所说,弃了燕京这个死地,天下之大,大辽还有复兴的机会!
要不是临阵之际,要不是萧干还沉默地立在上面,不知道多少辽人将领,此时此刻就要欢呼出声,恨不得痛醉一场!
无数双目光向着萧干挺立在高处的身影望去,目光当中,满满都是效死的狂热!
萧干在立马高处,一直看到老种他们退回营寨当中,这才策马而下,缓缓来到众将身边。一个奚人将领看来是兴奋到了极处,指着宋军列阵方向:“大王,南人跑他娘的,和环庆军一般!追上去,打垮他们,让南人再也不敢正眼觑俺们燕京!”
萧干一笑:“宋军老实退了就是,你以为数月之内,他们还敢正眼觑俺们燕京?下面他们的敌手,都是自家人马,互相正要争斗得热闹…………刘延庆童贯势大,老种小种他们手中兵强,正是势均力敌,俺们何苦去打扰他们?”
他的话顿时引起辽人将领之间一阵哄笑,那提议追上去的奚人将领笑的最大声。大家也都知道,这不过是说些便宜话罢了。大辽打垮刘延庆,再兼程而东,不仅伤亡惨重,而且精力体力都消耗极大,而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是比环庆军还难啃的硬骨头。真的要扑上去,只怕全军碰碎了,也未必啃得下来。
天幸南人之间,内斗为先,萧干才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将当日气势汹汹渡河而北的十余万宋军,全部逐退!
一个契丹将领笑了一阵,脸上又浮现出忧色:“大王,燕京现在空虚到了极处,俺们将能率领的兵马都带来了,燕京后路,几乎就是一座空城。是不是马上回师,照应俺们后路?”
萧干皱皱眉头,摆摆手:“俺们现在就是如履薄冰!要看到西军全部退至高粱河南,将他们渡口浮桥焚烧干净以后,才好回师。俺们迫退宋军大队不易,现在更不可露出半分破绽…………要是瞧见便宜,谁知道老种那只老狐狸会怎的…………现在不能回师,就要死死地压迫住眼前宋军!”
萧干所言,自然是正理。挥师而东的时候,就连坚信老种小种他们会退军的萧干,也不敢如何怠慢,将所有能带上还能战的军马,扫数都领了出来。说不准是不是要和老种小种他们再战一场。现在看着宋军退军,正是为山九仞,就怕功亏一篑的时候,如何此刻敢舍下老种他们,立刻就回师燕京?
萧干说完这几句,脸上却又浮现出傲然的神色:“…………再说了,现在还有哪支宋军,可以威胁俺们燕京?大宋西军四路,环庆军泾源军熙河军秦凤军,全部都在俺的旗号面前朝南而退!要不是俺留情,刘延庆岂能逃过高粱河?那个萧言,还不知道在女真人兵马下,还能苦苦支撑多久…………现在燕京,安若泰山,有的是时间让俺们应对!也许下一次,大辽旗号已经在其他地方重立,将来厉兵秣马,就是俺们挥军南下,去取南人官家的汴梁!”
此时此刻,萧干实在是志满意得到了极处。击败宋军西军全部,保住燕京,这个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他不旋踵之间就完成了。这个时候,他当真要感谢萧言,要不是这个家伙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离开燕京战场去抵挡女真南下之师。要不然他怎么能放心大胆的打得这么痛快?就算战场上多了萧言这么一支骑兵集团,他也难以抄袭到环庆军后路,最后将环庆军彻底击垮!
现在萧干的感觉,就是万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燕京安危,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因为所有敌人,都已经被他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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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三路宣抚制置使,真正的北伐之师统帅童贯,已经将他的行辕前移了。
刘延庆送来的军报,一份比一份乐观。当全军挥师北渡之际,童贯就再也在雄州坐镇不住,督促着将自家行辕前移。
雄州在白沟河南面还有一百多里路程,实在离战场太过遥远。童贯计划是将他宣抚制置使行辕安顿在涿州。等克复燕京之后,再以最快速度进入燕京城。
说起来童贯也是久历兵间,离战场近一些,对他来说,是不大放在心里的。大军马上都要进抵燕京城下了,这个时候再坐镇雄州,好说不好听。而且刘延庆在他支持下,想一口将克复燕京的功绩独吞下来,也怕老种小种他们耍什么花样,他离得近些,也要震慑老种小种他们。
不仅他将行辕前移,他还置书给河间府的小蔡相公,拜托这位也稍稍朝前挪动一些。到时候给官家的捷报上面好添一笔亲临前敌什么的,也是他童贯给盟友的一份心意。至于那位虽然挂着宣抚置制副使头衔,也算是大军统帅,却一向燕坐在离前线几百里之遥的后方,看到大兵多一些都会皱眉头的小蔡相公会不会领他这份情,童贯也不管了。
他现在心中所系,就是赶紧拿下燕京城!早点将这场战事底定,而且还要确保这场大功,为他这个派系所独得!
老不以筋骨为能,更不用说阳气不足,天然比正常人虚弱一些的太监了。虽然童贯比其他太监算是结实阳刚许多,当太监当到了长胡子这么有创意…………
北伐起兵以来,一面忙着内斗,一面对付辽人。大败大胜交替而来,更有女真南下突然横插一扛子,还有南归降人萧言这个愣头青在到处搅局,背后还有老公相的巨大阴影一直压迫着自家内心。童贯早就觉得这场战事打得是心力交瘁了,恨不得能早点结束,一仗下来,童贯都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现在总算是好了,刘延庆说的这么有把握,看来不需要多久,自己就应该全副仪仗的进燕京城了罢。老公相的筹谋,成了泡影。郡王之衔,看来已经是囊中之物。
威风权位,自己也到了顶峰。镇边抚军二十年,也该在汴梁享享福了…………
童贯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大队亲卫从人的簇拥下,踏上了北进之路。
他的宣抚制置使署搬家朝前设行辕,可不是轻松的事情。哪怕童贯一力要求从简,比起大军北上也不遑多让。
童贯自用车马仪仗,就有逶迤一百余辆。从人全部要乘马骑骡,每车每人至少要三四名民夫伺候。童贯的幕僚,多的也要有二三十辆车马,大家原来都是在汴梁城中过惯了富贵尊荣日子的,到童贯这里已经算是万分吃苦,现在已经算是仪仗从简了。对于这些汴梁子的做派,童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河北诸路的转运使臣,还不是极力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