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睛,要钻到刘延庆身边。反正这些大宋文臣都知道,刘太尉向来奢华享受,跟在他身边,连苦都不用吃。而且刘太尉很知道自己武臣身份,又想更进一步干脆回了汴梁,领一个郡王的身份享福,对这些汴梁出来的士大夫们客气恭谨,照应得无微不至,一个个和刘太尉打得火热。
他们这些文臣,在汴梁的时候指点天下,仿佛晓畅军事。做为刘太尉幕僚北渡高粱河之际,看着环庆军数万浩浩荡荡,更是意气风发,到后路截断,辽军猛攻之际,却一个个呆若木鸡。
这样的子弟亲将,这样幕僚环绕,比起来刘延庆在这军帐当中,还算是在辽军猛攻之下,表现得胆气最旺,最为镇定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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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辽军总算再一次被韩遵击退,就看见刘延庆身边亲将们都松了一口气,脸上似哭似笑,说不出的庆幸。那些幕僚们都以手加额,脸上青白之色稍稍退下一些。
后来听到韩遵再次求援,顿时就有人跳了起来:“前前后后,太尉给韩正将派了数千援军,更从中军大营抽调了千余兵马,弓矢器械无数,现在怎么还要援兵?中军大营太尉坐镇之地,抽空了兵马器械,如何自全?辽人可还没退,韩正将当真糊涂!”
回禀军情的那名帮着刘延庆坐镇望楼瞻看军势的亲军将领,算是刘延庆身边最为明白的一个人了。以前曾经救过刘延庆性命,后来岁数大了一些,不大能吃得了带兵的苦了,刘延庆念着情分,让他当一个亲军将领,跟着享点清福。他是见过阵仗的,今日又看了一天半夜韩遵在前面含死忘生的血战,知道好歹。
他瞧着刘延庆还躺在哪里不作声,他忍气看了那跳起来的一名刘家子侄一眼,抗声道:“韩正将血战经日,身边兵马早打光了无数次。要知道,辽人是集中主力强扑我一处,兵力比韩正将雄厚,要不是韩正将死战,如何能撑到现在?这每一刻拖延的时间,都是用人命换来的,要知道,辽人丢在韩正将这血战一路的尸首,要远远超过俺们环庆军的死伤!现在辽狗还未曾退,不派援军,等辽狗扑倒中军大营之前,你去抵挡?”
那刘家子弟吃他一呛,顿时满脸涨得通红。
刘延庆咳嗽一声,摆摆手:“给韩遵派援军,抽三百重甲步战之卒,五百射士,再抽五百辅军给韩正将派过去…………辽人扑击势头,是不是也该差不多了?”
刘延庆这一开口,就将中军大营剩下兵马抽调了三分之一出去。他的子侄亲将,还有那些士大夫幕僚,刚才好看一点的脸色这个时候又青白了不少。他们可不知道兵堆在一起,就算再多,也无非一堆死肉而已,用兵之道,还是在于调度,在适当的地方,要投入适当的兵力,也要让自己兵马,始终有一个回旋施展的空间。在他们看来,恨不得在这中军大营中塞满环庆军全军三万余军,寨栅之上,站上十几排士卒呢。听到兵又少了三分之一,当下人人心虚。
那名替韩遵说话的亲军将领却是满脸喜色,重重行礼下去:“太尉,俺这就去调援军给韩正将!…………辽狗是不大成了,鼓声都低沉了许多。辽狗也不是铁打的,早就该化了!太尉,俺们站得住脚。足能支撑到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的到来!”
听到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的名号,刘延庆容色一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翻身坐起,却呆着一张脸不说话。那亲军将领也知道自家说错了话,吓得低下头去。刘延庆沉默少顷,摆摆手勉强笑道:“某家轻进渡河,原来怪不得别人…………赵青,你跟我也二十年还多了,某家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战阵之中,不再是俺该呆的地方了,连厮杀都不敢看的大将,还能领军么?韩正将他们厮杀血战,护卫俺的中军大营,环庆军儿郎厮杀到现在,俺很感激,将来必有报之,这中军大营安危,就拜托给你了。”
听到刘延庆说得动情,那叫做赵青的中军将领也有点感动,垂首行礼道:“太尉,只要俺在,必然保住太尉安危…………”
他咬咬牙齿,因为刘延庆给他说了这般示弱的心里话,他也终于将掏心窝子的话说了出来:“太尉,老种小种相公,俺们都是西军一家,就算生分了,也有香火情在。环庆军和他们一块儿多少年了!谁家不是相互沾亲带故的,这次俺们撑到他们赶来,太尉略低个头,离宣帅那儿远点,克复燕京大功,总能分润一些,怎么也将俺们环庆军的败绩遮掩过去了…………太尉如此身家地位了,还想那郡王怎的?就算回环庆路,让出环庆军也尽够过富贵尊荣日子了,太尉,属下忠言逆耳,还望太尉多想想!”
刘延庆神色变幻,在赵青抬头起来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摆摆手道:“你们忠心,俺岂有不知道的?你去罢,俺自然有分寸。”
赵青疑疑惑惑的又行个礼,也不知道自己一番肺腑之言到底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最后又是一咬牙,现在血战当中,辽人未退,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什么事情,等击退了辽军,保全大营,在这燕京脚下站定了脚跟再说话!
看着赵青起身大步离开中军大帐,大帐当中沉默少顷,顿时就跟开了锅一样,那些幕僚士大夫们都爆发了出来。
“太尉,难道就眼看着让老种小种他们领这场头功?”
这些文臣,算是童贯一系。确切地说,算是童贯的盟友一系。他们都是那位老公相倒台以后,在朝中占着上风的那一派系的,不少还是那位小蔡相公的门下。战事上面,他们实在刘延庆身边,除了添乱就再没有别的本事了,但是说到这关系着自己身家性命的政争上面,却一下显得精明万分了起来!
刘延庆脸色也难看至极,铁青着脸冷哼道:“要不如何?难道现在单凭某环庆军一军之力,就能克复燕京不成?诸公都已经看见,在这萧干面前,能稳住脚步,不被赶下高粱河喝水,都是千难万难了!”
一名文臣嗤的一声冷笑:“难道太尉真的打算回环庆路做一个富家翁?你要知道,这场大功落在谁手中,可就决定了日后朝中的风向!太尉不得这场功绩,就是宣帅也得不了,就是小蔡学士,还有小蔡学士身边诸公也得不了!你真以为,老种小种会这样顾念旧情,让太尉轻松将这场败绩遮掩过去?他们为了凸显他们得来这场大功不易,更将太尉宣帅等踩下去,反而会将太尉的败绩夸张到十倍!到时候燕京是他们拿下来的,还不是由得他们说去?”
刘延庆脸色铁青,闭紧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名文臣侃侃而谈,风度绝佳。刚才辽军喊杀声最烈的时候那差点吓尿了的丑态,仿佛根本未曾发生过。他叠起两根手指,情急之间,都快比划到了刘延庆脸上。
“太尉怎么还想不明白?只要复燕这场大功落在老种小种他们头上,他们才要加倍地宣示太尉这场败绩,昭明宣帅如何处断失宜。这才是朝堂当中,用来攻杀我等的利器!借着这个由头,才是那位老公相复起之机…………我等都知道这位老公相的手段,再度复相之后,难道我等再等着一面党人碑么?到时候刘太尉你,只怕回环庆路做富家翁也不可得,说不定还要远窜沙门岭南去走一遭!”
提起老公相这三个字,这位文臣脸上肌肉抽搐,想来是忌惮害怕到了极处。而听到这个三个字,刘延庆脸上同样满满都是惧色。
此等话语,刘家子侄亲将是插不进话的,看着刘延庆脸色沉了下来,他们心下也跟着忐忑了起来。
帐中空气,似乎要凝固了一般。半晌之中,只听见帐外传来调兵遣将的发号施令之声。帐中每人,呆然而对。那些文臣幕僚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刘延庆脸上。
久久久久,才听见刘延庆有气无力地问道:“那又该如何?俺…………俺真是无法独力拿下燕京了…………”
几名文臣幕僚对望一眼,还是那名刚才开口的文臣打头,眼中光芒一闪,霎也不霎地看着刘延庆:“环庆军全军,退过高粱河南去!太尉是全军统帅,在高粱河南截断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供应,会同宣帅,不过是一道军令的事情,河北诸路就没有一人敢朝高粱河北转运军资。要知道,河北诸路转运使,都是我们的人!失却太尉这个支撑,老种小种他们,还不是只能退回高粱河南?我等不能克复燕京,那么老种小种也同样不要让他们得了这个便宜!只要这场大功不落在他们手中,到时候朝中打起官司来,难道他们还能争过我等不成?”
刘延庆顿时浑身冰凉。
退过高粱河南,辽军大队就钉在正面,高粱河上浮桥已断,如何能退下去?就算自己能脱身出去,自己不救后路,环庆军本来就士气低迷,不过身处绝境,自己旗号不动,环庆军只能拼死而战。自己一走,顿时就是全军崩溃,背水之敌,可知环庆军全军,将会遭致什么样一个下场!
他暮气深重,他想郡王之位,他和西军其余诸部决裂,他成为朝中一派的棋子。临阵之际,他再找不到以前纵横沙场指挥若定的感觉,强撑的背后,满满的都是惧意,生怕自己跟着环庆军覆灭在这燕京城下…………可是这一旦退走,就是这几万跟着自己从环庆路出来,转战两年数千里的子弟,成为高粱河北岸的尸骨,再也不得归乡!
这个决断,岂是容易做得出的?
可是就在这里撑住,用自己的性命来帮老种小种他们得复燕大功,最后还成为朝中政争的牺牲品,失却全部荣华富贵,去沙门岛或者岭南烟瘴之地走一遭,自己已经垂老,还不知道能不能生还回来!
更不用说,在辽军这场凶猛异常的攻势面前,最后能不能支撑住还未可知。很有可能,自己这条性命还要没于乱军当中!
走?还是不走?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刘延庆的老脸上滚落下来,再也看不到半分富贵尊荣的太尉神色,只能看见他脸上皮肉扭曲在一起,狰狞可怖到了极处。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辽军方向,响起了凄越的号角声。接着就听见辽军军鼓,震天动地的再度响起,鼓声震得帐中每个人都心中一震,不管是谁,都从辽军方向响起的号角声金鼓声中,听出了一种所向无回的味道!
辽军激战如此,死斗如此,难道还有大举发起扑击的决心?直到突入他刘延庆的中军大营之中,直到将他刘延庆的大旗砍倒?
刘延庆猛地抬头,大声厉喝:“快!扶俺上望楼,俺要去看看,辽人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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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架仅存的辽人石炮,已经推到了离宋人寨栅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直到宋军营寨前面那些残存的鹿砦之前,推动石炮的大队辽军,这才停下了脚步。宋军弓手射士,依托寨栅,拼命地朝着这里发射弓矢火箭,床弩也推上寨栅缺口,就架在累累的宋辽双方甲士的尸身之上,朝着辽军猛射。辽人军士,举起高大的旁牌,遮护在石炮之前,辅兵们扛着一筐一筐渗满了鲜血的湿土,随时扑灭在石炮上引起的火头。辽人弓手射士在石炮并列成数排,顶着宋人箭雨,拼命地还射,压制着寨栅上,缺口处的宋军射士。而辽军炮手,也拼了命地搅动石炮筋弦,装上石弹。辽军当中,不管是射士还是举牌遮护的步卒,还有护卫石炮的辅兵,甚而辽军的炮手,在宋军箭雨下一片片地倒下。剩下的人却视宋军箭雨如无物,仍然拼命的在做好发射准备。
辽军箭雨,同样带给了宋军守军射士惨重的伤亡,寨栅之上,不断有宋军射士弩手翻身落下,发出了长长短短的惨叫。
在这些石炮之后,是一排排已经披挂了双层重甲的步战之士,以辽人最后的精锐远拦子为骨干,四军大王萧干就站在他们前面。辽人精锐数军当中还能披甲而战的战士,还有辽军中几乎扫数而出的军将,都侧身阵中,每个人都看着萧干的身影,准备随时跟随他冲杀而前,扑入宋军营寨之中!
十余架石炮燃着了两架,火势升腾,再也扑不灭。剩下的石炮,轰然打响,大颗大颗的石弹,砸向宋军寨栅。推进到如此距离,辽人石炮准头也提高不少,轰轰地落在寨栅上,就看见那些深埋在地上,用铁箍连上的寨栅木料伴随着木屑断裂飞起,寨栅之上宋军小小人影,也跟着高飞坠落。更有一两枚石弹,落入了本来就已经被打开的寨栅缺口处。在这些缺口处,是宋军守卒最为密集的地方,石弹过处,顿时血肉模糊一片,一架床弩被石弹擦了一下,顿时四分五裂地散裂开来,惨叫之声,响彻云霄!
宋军寨中,突然听见一声怒吼,就看见一名宋军将领,同样披着重甲,同样血迹斑斑,挥舞着长柄巨斧从缺口处扑了出来,在他身后,涌出了大队的宋军重甲步战之士。无论如何,要将辽人这些石炮毁掉!
看着宋军涌出,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