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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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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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已经闭目待死的银可术此时昂然睁眼:“宗翰,为何不让俺就这么好好死了?也罢,俺败的如此丢人,你把俺拴在马后面拖死就是了!”

宗翰更大声地吼了回去:“南人虚实,只有你知道。南人军马出乎意料的强悍若此,少了你,将来我怎么南下?想死,死在阵前,不要死在自家儿郎的刀下!”

银可术身子一颤,这个铁打也似的女真汉子眼角突然沁出了大颗的泪珠,抽动着大哭起来:“宗翰,宗翰,俺们起兵以来,从来未有如此大败啊!设合马回不来了,当初俺恨不得就和他死在一处!要不是要挣扎一条性命出来,交代这支强悍南人军马的虚实,与途之中,何处不是俺银可术的死所?找那南人统帅萧言报仇,俺已经不敢存那份痴心妄想了…………近千女真儿郎埋骨长城之南,不得归乡,俺怎么面对他们家人,俺怎么面对阿骨打老皇帝?宗翰宗翰,俺又怎么面对你?还是让俺死了的好!”

看着银可术在那里捶胸顿足的大哭,宗翰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低低咀嚼着那南人统帅的名字:“萧言…………萧言…………”

在宗翰身后,他的亲卫女真将领全都昂然拔刀:“宗翰,俺们全军既然都在此处,将留守军马也都调上,再度杀进关去,将南人兵马全部踏平!那南人统帅萧言,到时候将他捆在马上,拖一百里就死了,那算是便宜了他!”

这些宗翰亲卫将领请战,周遭女真甲士人人拔刀,敲击着胸甲大呼:“南下,南下!将南人军马扫平,让燕地所有人给设合马殉葬!”

就连银可术也止住了哭声,跳起来咬牙从一名女真甲士腰间拔出一柄佩刀,红着眼睛看着宗翰:“宗翰,给俺一个死所罢!让俺为前驱一卒,杀回去给设合马报仇!”

宗翰身子颤抖,仿佛再做一个最为艰难的决定一般,他猛地瞋目大喝:“都给我住口!银可术,你是我最为器重的大将。你要是也是如此,我还真的就让你给设合马殉葬了!”

他狠狠摆手,扫视着周遭女真兵马。他的目光过处,没有一个人敢于和他对视:“前次南下,本来就是要趁辽人和南人无备,趁虚而入,在幽燕边地造成声势,一举席卷燕地。现在锐气已挫,南人强兵又有备于关塞险要之地,俺们未曾携带攻具辎重,难道再在关塞之前,和南人拼人命么?时日也近冬季,野无所掠,顿兵关塞之下,难道就是上策了?阿骨打老皇帝,还在等着我们将耶律延禧带回去!退兵,退兵,准备西进。总有一日,我们还是会南下,到时候,就如你们所愿,将南人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血海当中!”

银可术当然明白宗翰的心思,此次南下,本来就是宗翰和他私自推动。完颜阿骨打要的只是耶律延禧,也很反对手下这些完颜家子弟背盟和宋开战的举动。他们私自行事,要是一切顺利,席卷了幽燕之地,那么完颜阿骨打那里总能交代得过去。

阿骨打老皇帝身子骨已经不行了,看来就这一两年的功夫就得大行。现下这些完颜家嫡系子弟之间暗流涌动,都在准备争夺将来地位。宗翰和他私自推动背盟南下之举,也是想坐拥幽燕富庶繁华之地,再加上此等功绩,将来在完颜家说不定还能更前进一步。

现在战事败绩,要是旷日持久地拖下去,而耽搁了阿骨打老皇帝交代的西进擒获耶律延禧的军务,完颜家的有心人再居间操弄,说不定就有不测之祸!

他银可术,已经没有立场向宗翰进这等谏言。能做的事情,就是做为前驱,撞死在南人的关塞之前赎罪。却没想到,宗翰伤心欲绝到了如此程度,心思还是如此清明,一下就分清楚了轻重缓急!

银可术垂首,又猛地抬头起来。他脸上萧言留下的伤痕,犹自狰狞可怖的斜斜横过脸上。这个时候,他又在交错的方向,在脸上狠狠地自切了一刀下去!女真本有嫠面风俗,这已经是立下血誓的举动!

“宗翰,宗翰!只求你将来,还用俺银可术为南下前驱,俺一定要擒获萧言那厮,血今日之辱,为设合马报仇!”

这一刀切得极重,鲜血一下就飞溅而出,在银可术脸上淌落。如此重创,上次银可术一下就痛晕了过去,这次他却昂然直立,矮壮的身躯动也不动,咬着牙齿向宗翰立誓!

宗翰缓步上前,拍拍银可术的肩膀,再不回顾,翻身上马。这个时候才看出宗翰内心到底激荡痛楚到了何等样的程度,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他,竟然好几次都没认准镫,还是在亲卫的扶持下才翻身上去。他身子在马背上剧烈颤抖着,几次想回头向南而望,却硬生生地忍住了,最后只留下一声似哭似喊的长啸:“设合马,你就在南面,等着我接你回家!你一定会等到!”

一声吼罢,宗翰已经猛地挥鞭击马,向北疾驰而去。在场数千女真甲士,默默无语地看着宗翰背影,然后都缓缓而动,策马向北而行。银可术他们,也得到了座骑,纷纷上马跟随向北。火把的洪流,在向南已经离古北口不过一日的距离,就掉头北返而去了。

马背上,无数女真甲士不住地回头南望,却再没了当初南下的轻松神态,人人都是凝重到了万分。

似乎越过这黑沉沉的夜空,在古北口的关塞上,就看见一面萧姓大旗,在向着他们这支军马舒卷展动。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45章 回天(五)

燕京脚下的宋辽两军激战,古北口以北女真军马的动向,和萧言所在的地方,似乎没有半分相干。

他数千精锐骑军,在乍逢檀州赶来的援军扰攘兴奋了一阵之后,又安静了下来。累了的人已经钻回帐幕休息,还有点精神的就围着篝火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聊天。四野安安静静,火光映照下,只有不远处坞壁寨墙在黑暗中矗立。

夜色当中,哨探游骑无声的在黑暗当中出没,警戒大军四下,每个人看起来都放松已极。对于经历了连场血战的他们,似乎已经不畏惧任何敌人的挑战了,只是关心敌人在哪里而已。

仿佛萧言的大旗,只要还在军中飘扬,就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们的前进也似。

麾下士卒们如此,萧言当着众人,也是一脸轻松的神色,甚至还开了酒戒,让全军好好放松一下,但是当他和马扩方腾他们进了自己帐篷,萧言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阴郁的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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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帐幕,他就交代张显:“去,在外面警戒,离我帐幕也远一点,不论是谁,都不许进来,听明白了没有?”

张显也是眉眼挑通的人物,在岳飞他们五人当中,甚至算得上心思最为灵醒的一个。他早就发现了萧言容色不对,这个时候一句话不说,顿时躬身领命,大步走出营帐。转瞬之间,萧言就听见张显传令的声音,接着就听见衣甲闪动,却是他的亲卫在他帐幕之外散布警戒开来。

帐幕之中,就剩下萧言方腾马扩三人默默而对。萧言揉揉自己眉心,叹了一口气,低声发问:“马兄,我这军心士气得来不容易,多少场血战才养出来的,轻易懈不得…………现在算是敷衍了过去…………又有什么倒霉事情落在了我头上,就痛痛快快地说罢,反正我也习惯了。”

被萧言这么一说,马扩半躺半坐在胡床上面,脸忍不住红了一下。他也是宿将,怎么不知道其间道理,只是人还在伤中,自控能力未免弱了一些。再加上萧言如此血战,背后大宋同僚却发生这等事情来对付他,心中愧疚到了极处,见到萧言,心情激荡之下,才当众说出了那些话。

萧言摆摆手,哼了一声。北上以来,他一颗心思都在和女真兵马的激战上面,心思反而放松了许多,无非都是战场上硬碰硬的事情。直到此刻南下,他才想到了自己现在在大宋当中的尴尬地位,还有那么多相公宣帅们要应付。现在他的声望威名,全是在军中建立了。但这个时候,大宋军心是在大宋当中最为依靠不上的一件东西。

他击败了郭药师,击败了萧干,击败了银可术,还杀了一个女真王子,现在还冲着克复燕京的绝世大功而去。麾下健儿,他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的为他效死。

可他还是一个南归之人,在大宋毫无根基地位,只有在这幽燕乱局当中,靠着一场一场硬拼出来的军功来自保甚至出头。而那些相公宣帅们,袖手高坐于后,就能分润他拼出来的功绩中的绝大部分,随时可以打压对付于他。至于燕云战事平定之后,他飞鸟尽良弓藏之后,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还真是难以想象!

现在不就是这样么,自己还算有用呢,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针对自己的事情!

想在大宋出头还当真难啊…………

萧言在心里面只是暗叹,他也不是没想过,幽燕打下来,算是新得之地,自己是不是能在这里半割据一方,收幽燕强兵良马,成一个局面,不用被大宋的那些文官相公宣帅们摆布?

后来自己想想,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自己凭借的就是大宋仅有的这支精锐骑兵集团,才能纵横燕地,所向无前。可是其间白梃兵和胜捷军都是西军出身,家人子弟,全在大宋,怎么可能跟着他在幽燕半自立?大宋哪位相公也不会脑子坏掉将白梃兵和胜捷军调归他的麾下,单凭神武常胜军,难道能在这幽燕残破之地自立不成?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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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萧言发问,马扩方腾对望一眼。方腾还没有说话,马扩就已经强撑着站起,朝着萧言深深一礼:“萧兄,俺马扩对不住你!要不是俺们强行北上,怎么会让你抗命北上来救援俺们?从你北上那一刻起,俺马扩的性命就归于萧兄驱策了!

…………可是,可是…………萧兄留守在后路的大营,已经被刘太尉和童宣帅解决了。郭药师已经被放出,重立了常胜军军号。传来消息,刘太尉已经传令全军北上,直抵燕京,十万大军北渡高粱河。宣帅当日许诺萧兄克复燕京头功,已经全然作废。燕京城,留给刘延庆了!萧干步步退让,已无战心,燕京城,只怕此刻已下!”

马扩毕竟是武人,这话再难出口,事到临头,也直通通的就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双眼一闭,痛苦的再度向萧言行礼。

萧言就指望用克复燕京的大功来掩盖他抗命北上的举动,本来还指望童贯刘延庆念着大宋这仅有精锐骑兵集团在萧言手中,投鼠忌器,不得不借重他,还要等到他南归再发动进攻。谁知道萧干实在是一副不堪一击的模样,而刘延庆也争功心切,最后抛开了萧言,向燕京城发动了全面进攻!

没有克复燕京的大功,就算萧言击败了女真鞑子,但是战事平定之后,等待萧言的下场,将会是什么?

他话语方落,萧言已经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马扩的衣襟,将他身子提了起来。这几个月行间锻炼,日日骑马抡刀,见血的厮杀也亲身经历了好几场,萧言身子骨早就锻炼出来了,一把就将马扩提了起来!

萧言根本没有问燕京战局半句话,反而冲着马扩大吼:“小哑巴呢?老子的小哑巴呢?她现在在哪里?去你妈的,老子在前面厮杀,后面对付老子女人!他妈的,要是小哑巴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带兵一直杀到雄州去,砍了童贯的脑袋!女真王子老子也砍了,一个死太监值他妈的什么?”

萧言的怒火爆发的如此猛烈,两眼一下变得血红。他一把甩开马扩,伸手就去操自己解下来的佩剑,大步就要冲出帐幕,集合自己麾下兵马杀回去!

燕京,燕京,去他妈的燕京。连小哑巴都保不住,难道还能保住自己?这天下,谁爱去救谁救,穿越以来最凄惶之际,一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孩子都保不住,那么自己,还能挽回什么?

马扩给萧言推在了地上,已经拦不住他。方腾却眉毛一挑:“那么传言当中,辽人帝姬,耶律延禧之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一直在萧宣赞身侧,就不是假的咯?这蜀国公主,就是萧宣赞身边那哑巴侍女?赵光禄在宣帅面前所进之言,就全是真的?”

马扩方腾坐镇檀州,萧言心无旁鹜的在前面攻战厮杀,这方腾却是一个伶俐人,更兼是京中某方极大势力派来西军老种处的代表,自然消息灵通。在檀州安稳下来之后,他就已经留心打探后路消息,老种承诺供应萧言军资之后,也未曾食言,在萧言领兵直抵古北口去和女真兵马决战之后,已经有辎重输送了过来。后面大宋军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方腾这里。

神武常胜军后路为赵良嗣和郭药师所夺,传言萧言窝藏辽人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她真实身份尚未可知,刘延庆已经号令全军北渡高粱河。直扑燕京城,和萧干这辽人最后的势力做最后决战…………一桩桩一件件的都传了过来。

这些消息,无非都是表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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