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设如此表态,斡朵和拉合马都纷纷应和。斡朵更是拉开了身上袍子,露出胸膛,嗷嗷捶击:“银可术,用俺当先锋罢,俺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银可术缓缓摇头,却没搭理他们的话,却说起其他:“…………宗设,你爹爹有四个儿子,其他的都有出息。你女人是温都部美女,是俺的侄女,俺自然会看顾。斡朵,拉合马,你们家里,当然也有照应,此次南下不管收获多少,都有你们家里一份。女真天下算是初定了,他们日子当然今后都是富贵,这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这几句话,说得满场人中,人人心生寒意。那些幽燕边地的新附军将领还不知道女真内情,就单纯地以为银可术动了杀心,斩将立威嘛,这是统帅题中应有之义。深知女真内情的董大郎却瞪大了眼睛,女真本来就是小部崛起,此时挂着女真牌子的部族之士,也不过才是十万不到,还算上了女真其他小部,和并在女真部族当中的其他族人。
吞并如此大的一个辽国,几乎是每个完颜家子弟都人人金子般贵重。更不用说宗设他们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女真军制,谋克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最高单位,临阵的时候,大将再统领若干谋克,已经算是高层,现在银可术以温都部出身将领,却表露了要诛杀三个完颜家谋克的意思!
宗设三人惶然,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银可术已经断然挥手:“将他们三人拿下,就在这里砍了,人头高悬,为全军所戒!”
银可术身后,就是他的亲卫谋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女真此时军法最严,不服从将令者除了死就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些亲卫不管宗设他们的身份,顿时上前,四五个人服侍一个,顿时就将他们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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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谋克此时也都惊呆了,连以斡朵之勇,都忘记了挣扎,眨眼间就被捆了起来,冰冷的长刀,顿时就架在他们脖子上面!
如此变故,让寨墙前面人群都发出一声大哗,宗设他们带来的亲卫不敢上前解救,顿时就飞跑回去禀报在寨墙里面高卧的完颜设合马。新附军将领们人人起身,忙不迭地朝远远一些,他们不过是飞鹰走狗而已,牵扯到主子的恩怨里头,那才真是无妄之灾!
寨墙外面迎候人群,此时已经乱做一团,人人目光都看着那三个被按到在地不住挣扎的女真谋克。
宗设抬头怒吼:“银可术,你敢杀俺?俺们是完颜家正支子弟,看你怎么向宗翰交代,阿骨打老皇帝也会砍了你的脑袋!”
斡朵同样狂呼:“银可术,俺们有罪,一顿鞭子就是了事。了不起再罚金珠生口。完颜家子弟,只有死于阵前,没有死在自己人手中的!”
拉合马更警醒一些:“宗翰的儿子设合马在,你要杀俺们,设合马知道,也不会和你罢休!宗翰要杀俺们,也就罢了,你却又凭借什么?”
银可术突然摊开双手,大声厉吼:“就凭你们对着南人轻骑,居然都不敢出阵一战!就凭这个,你们已经不是完颜家的子弟!俺们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以小小部落,席卷天下,就是靠着的这个锐气!辽国崩溃,眼见得宋人就是俺们下一个对手,俺们此次南下,就是宗翰遣俺们来试探宋人虚实,重挫他们的锐气,让以后女真大军南下之际,宋人在俺们面前只有望风崩溃!第一场遭遇战,不论双方实力如何是非死战不可!俺虽然和宋人血战一场,不分胜负,宋人这支军马,也实在是强敌,可俺麾下儿郎,都是死战到了最后!却没有一个人如你们这般,居然闭门不战!就为这个,俺就要砍了你们,哪怕宗翰知道,哪怕阿骨打老皇帝知道,也同样要砍了你们的脑袋,分光你们的奴隶,将你们家人逐出完颜家!”
他吼声如此之大,如此之用力,脸上伤痕,已经完全绽开,顿时就血流满面。银可术却擦也不擦,只是重重挥手:“砍了!”
他的亲卫毫不犹豫,顿时就举刀砍下,三个人头随着暴溅血光滚落尘埃。人人口目俱张,仿佛还有什么话没有喊出来。这个时候,闻讯匆匆赶来的完颜设合马,不过才出了寨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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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可术,你好大胆子!”
完颜设合马在亲卫簇拥下越过寨濠,挡在他面前的新附军人等纷纷避道。看这两名女真贵戚之间的碰撞,比起刚才,现在他们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恨不得自己不在当场才好。
银可术已经平缓了气息,看着自家亲卫将那三个斩落的人头执起。后面亲卫已经上前替他擦拭脸上血迹,再给他脸上伤口涂上伤药。
完颜设合马怒气冲冲地看着那三具尸首,这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子弟,这一两日也将他奉承得极好,让他很有方面统帅那种顾盼自豪的感觉,却没想到,银可术一赶来就将他们三人诛杀!
银可术看了完颜设合马一眼,淡淡道:“设合马,此间军务由某自专。杀了他们三人,某自然会去宗翰面前领罪,你做得很好,没有退兵,反而直抵这里,这个功绩,某自然会在宗翰面前提及…………现在你也可以休息了,某对战事,自然有安排。”
比起杀了这三个谋克,更让完颜设合马恼怒的是银可术这种做派,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仿佛他就靠着自己爹爹声名才有今日地位,还说要在宗翰面前保举他的功绩。他的功绩,要经过银可术口中么?没有这个家伙,自己只会立下更大的功劳!
在这个时刻,设合马居然忍住了气,冷冷道:“擅杀完颜家子弟,已经是大罪。临阵之际,这个可以放在后面再说…………俺已经议定,马上集合全军,南下檀州,和南人再做决战。这里新附军将领叫张什么的,统领他麾下人马,为俺们转运军资,服侍人马。
你要是快点集合全军南下,俺在爹爹面前,还能替你说上两句好话!”
银可术笑笑摆手:“孩子话…………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敌人更非弱者!俺们锐气总是被挫动了,哪有这样轻易决战的?最后会战之前,要千方百计摸清楚敌人意图,他们多少人马?军资粮草丰沛否?战力如何?他们利在速战,还是利在持久?俺们算是和他们碰过一阵,知道这支军马不是轻易能踏平的,就更要将敌人意图摸清楚!”
他吸了口气,不耐烦地赶走了还想给他伤口缠上一圈布条的亲卫,自己擦擦脸上的血,仿佛在和完颜设合马上课一般,比手划脚地道:“…………南人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俺们的虚实,俺们现在就要以主力据守这里坞壁,以为依托。看他们会不会迅速北上求战!要是他们迅速北上,说明他们不能在这里持久,后方战事还牵动着他们。俺们就一时不要和他们决战,只是分出轻骑,散出去骚扰他们,让他们北上大军坐卧不宁。当他们寻战不得,又大受骚扰,最后士气消沉,想掉头回去的时候,再集中主力,和他们一决!”
完颜设合马冷笑:“要是南人龟缩在檀州呢?就看着他们不成?”
银可术不以为意地笑道:“那自然不一样,南人要是利在持久,还龟缩檀州,看明白了,俺们自然就会分兵南下,抄掠四野,逼迫他们孤立,壮大俺们声势,最后再消灭城墙后面的他们!不过眼前南人军马,都敢以上千轻骑冒险北进深入,以探俺们虚实,以某所料,他们决然会迅速北上寻求一决的,所以现在,俺们绝不能轻动,先据守好这里,广布哨探,整束好新附军马,等候时机!”
董大郎在后面,听得眼睛发亮。这才是知兵统帅!银可术声名,果然并非幸致,不折不扣是方面统帅之才!也只有在他手下,自己才有再度崛起的机会。因为银可术知道真女真兵马不多,要借重新附军。要是完颜设合马是他的统帅,那么他董大郎,早就不知死地在何了!
完颜设合马还想争辩,银可术却不想再理他了,笑着就在亲卫簇拥下迈步朝寨墙之内走去,那些作壁上观的新附将领这个时候才算活了过来,看也不敢看那三具尸首一眼,跟着乱哄哄就朝里面涌。
经过完颜设合马的时候,银可术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设合马,打仗的事情,你还要多学着一些。对于军务,你就不要多说什么了,听命就是,俺到时候还你一场大功可好?到了燕地,这里生口当中女子如何?且放宽心胸,在这里顿上几日就是了!俺高低也是你叔辈,岂能害你不成?”
银可术说罢,摇摇摆摆,径自走了。完颜设合马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心里咬牙切齿:“不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也是俺们女真的无胆鼠辈而已,这场战事,某不听你的了,自然有某自己的主意!”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26章 杀王(一)
檀州治所,在短短几日当中,竟然就变了模样。
眼前一切,让风尘仆仆,志满意得回返这里的萧言,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墙还是焦黑破损,那日兵火交亟虽留下的痕迹仍在,但是城墙周遭的尸首,全部清理得干干净净,城墙四周,还洒上了石灰,再垫上黄土。虽然是秋末冬初的气候,可方腾还是毫不懈怠,防止死人太多之后有大疫发生。
城墙破碎之处,密密麻麻的都是民夫在搬土运石,修补那些破口。护城河当中,也有人下在城壕里头,继续淘深壕沟,重栽木桩。每隔一段,都有热腾腾的锅灶设立,几条汉子在那里掌勺,给下水的人分发热姜汤。在每个城门口,还堆叠着一包包的粮食,每个民夫下了一轮工,就凭着筹子来这里换粮食,这些民夫身后家人,早就扛着空口袋等着,等着筹子递上,就有一日所食倒在他们口袋里头。
方腾这招,分明是用的以工代赈的主意。转眼之间就已经安定了人心。那些分发热汤的,分发赈粮的,虽然服色杂乱,可衣袖上面前有白标,呼呼喝喝的,极是威风。看来方腾至少已经将小吏的体系建立起来了,有了官吏,在这乱世当中就有了秩序。就让人心能稍稍安定下来。
檀州库粮到底有多少,萧言来去匆匆,并不清楚。不过每个城门,现在都是有大大小小的车辆,挂着各自坞壁的旗号,在不断地朝里面运着东西。
看来方腾大概也是如自己这般,许了空头的好处出去,让这些投效的燕地豪强,拿出着实的东西来报效。看这个架势,就算这些各处豪强拿出来的东西不多,至少安定檀州一段时间,支撑完自己依托这里和女真南下兵马决战完毕,应该是足够了。
当然空口许好处,那是自然不成。还要有足够的武力威慑,让人相信大宋有足够实力镇抚此处,而且这里将来必然是大宋疆土。这些豪强们才会认命的交相报效,希望能在将来燕地的大宋统治体系当中,谋求一个较好的地位。
白梃兵一部,已经拿了出来,每日三次,人马全部披贯重甲,缓缓在檀州左近巡视。每次一出动,就是数百骑上下。这些人马都是具装的重甲骑士,向来是军国重物,轻易置备不起。每名重骑身上的花销,极其惊人。穷大宋一国之力,不过有这么一支白梃兵而已!
这种巡视之用,本来用轻骑更为合适。但是这些白梃兵缓缓而进,在檀州左右巡梭。军官人马重甲都经过了抛光处理,加了细致的点题功,在秋日太阳照耀下,耀眼生光。而军官身后的士卒,人马重甲表面处理就没这么细致,都是黑化了事。但是这些黑甲骑士行动起来,就如同一道铁墙在缓缓移动一般,马蹄敲击着大地,如擂鼓一般沉闷的直敲进人心底。
顶着燕地秋日太阳巡视一圈下来,对于这些浑身披挂,落下了面甲的白梃兵将士来说都是苦差事,战马也辛苦。但是好在檀州马多,不用冲阵战马披甲就走了,其他战马挂着甲叶列队而行还是勉强差不多的,反正不临阵别人也分不出来。而且这样每天三次转下来,但凡遇到各处豪强前来报效的队伍,人人畏惧避道,在这个白梃兵甲士经过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看到这支重骑如此威风——就连当日大辽鼎盛时期,都未曾有这等具装完整的重骑。谁还敢怀疑大宋在这里的统治?
方腾做的事情还不止这个,他真的如一州牧守一般,什么都操持起来了。七渡河上开始铺设浮桥,已经搭建了一半。周遭久已荒废的滩堰水茯,他也着人整治。反正都是发赈粮,仿佛一旦开春,他还要在这里督促农桑一般。
檀州本来就是四乡里逃难来的青壮多,甚至还有从辽东逃来的。人本来就密集,方腾干脆将他们全都用上。人一动起来,这么一个檀州,顿时就显得生机勃勃起来,也有了活力。
萧言领大队军马回返过来,这些在四下忙活的檀州百姓人人抬头,朝着他们招手欢呼,仿佛出征的是他们的子弟一般,让这些北上经历了这么一场死战的大宋将士,人人都感叹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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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在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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