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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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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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此风云,轰鸣雷动!若然他们磨练出来,也许是时势,还有挽回的余地!

…………五胡乱华之后,淝水一战,汉家存亡续绝,再度复兴,重据中原。数百年后,汉运陵替。本朝立国以来,燕云不复。西陲党项割据,一直在两面苦苦支撑,现在又起来一个更加凶狠的女真!在北面,不知道多少胡族正在次第而兴,女真之后,又是什么?难道又将如五胡乱华故事,次第兴起,轮番入主中原,彻底将汉家文明断绝?

…………天乎天乎,先祖有灵,当降圣人!而这豪杰,就要经这新杰旧主,混杂其间的一场燕云战事,就能看出分明来!岳飞能撑过去,他就是应运之人。而萧言若是能只手挽回这由北至南而倾之天,那他就是众人期盼的那一个人物!

…………你和在下,都不过是这场末世变动的一个见证人,也许也能参与其中,既然认准了,就有追随他们,协助他们改变这末世命运,存亡续绝这汉家运数的责任!古北口是岳飞死守,而不是你,这原因就在于此!现在大家期盼的是萧言来定燕云风波,而不是你,原因也就是于此!他们都是应运之人,而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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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腾低低地说完,马扩身形,整个地僵住了,良久之后,才能感到自己脊背上已经是一层冷汗。眼前这个汴梁子,不仅胆子奇大,而且心中所怀,到底是怎样的渊深如海?在这燕云战事的背后,他到底看明白了什么?

而方腾只是抬手,痴痴地看着天幕上的满天星斗,一轮秋月。

千年以来,星辰秋月,如同今日一般,照在华夏大地之上。

河对岸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响,打破了这暗夜寂静。每个各怀心思等待的檀州城下之人,都是心里一跳。

马扩不再说话,一提缰绳,策马就迎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方腾也神色严肃,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眼前,就看见数点火光,朝这里疾驰而来。

马扩打马,一直冲进七渡河中,直到冰凉的河水没过马膝,他才停了下来。水花溅在脸上,让马扩心头火热,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纵然自己不是能挽此天倾的应运之人,那么就算是作为那些豪杰英雄的辅弼,他也要尽自己全力和在大宋的这点小小地位,协助他们卫护着大宋,度过未来的劫难!他生于厮,长于厮。几乎是才明白世理,就在为大宋血战经年。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弟兄,为了大宋而埋骨边陲,无论如何,这个国家应该在,这些百姓不能沦为胡虏的生口!

这也就是自己,马扩的命运!

来骑在离七渡河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借着天上星光,已经看清楚了是自己撒出去的哨探。在他们身后身侧,不同方向,这个时候都同时出现了哨探举着的火炬,起伏着朝着同一方向奔来。

当先数骑,已经向着立马河中的马扩方腾大声疾呼:“女真鞑子,女真鞑子!他们正星夜兼程,朝着檀州而来,天色未明,就将直抵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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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帅,不可孟浪!萧言此举纵然荒唐,可不还是去邀击女真人么?怎么看,也算是遮护大军的侧翼,不要让这些女真鞑子前来搅局。刘太尉提议提前北渡高粱河,和萧干尽快展开决战,这是正办,下官也自当在奏章当中附和宣帅,可现在拿下萧言,对这场战事未必有利啊!还是镇之以静,等燕京克服,再追究不迟,这样如何?”

说话的正是蔡攸,这位地位清华的翰林学士入政事堂的使相,履历是完美无缺,家世更不用说了。单论学问,也是一等一的。这几年更是拱倒了自己老头子,成了大宋权力中枢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次作为童贯副手,也是要借一场大捷,彻底稳固自己新得的地位。谁能料想,这场以为稳操必胜的战事,竟然这般不顺,好容易重振旗鼓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变故!

蔡攸坐在那里,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丞相气度,清癯的面庞上,看起来也还镇静,缓缓而言地解劝着童贯,仿佛胸有成竹也似。

童贯摸着自己发烫的头皮,靠在卧榻之上,却没好气地瞪了蔡攸一眼。

两人所在,正是童贯居所的内室,所有人等,一概摒弃了出去。当得到前面突然发生这么大变故的时候,童贯眼前一黑,顿时就不省人事。

这个变故实在太大,女真盟约,是他缔结的,燕云战事,是他一力主持的,萧言,是他孤注一掷寄希望于他的,现下这三样一起发作,让毕竟已经六十多岁的他如何承担得起?

家中老都管做主,一切探望之人,全都挡驾。哪怕是蔡攸这地位非常的人,也都别打搅了童宣帅。一天一夜之后,童贯才算悠悠醒转,顿时就让下人将蔡攸请进来。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就得拿出一个计较出来,不然就得一起倒霉,老公相对政敌的手段两人都是清楚,一旦倒台,哪怕亲似家人子弟,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蔡攸一进来,就听了童贯一阵雷霆大作。

咬牙切齿地说要亲自抵达高粱河,率领刘延庆他们将燕京亲手拿下来,并且要治萧言重罪之后,却讷讷地替萧言分说了一番。

童贯知道蔡攸的底细,并不是这个蔡相公和萧言有亲,或者是看重萧言。只不过这位面子上还能维持宰相气度的蔡相公,其实并不如他童贯,抚边二十年,什么样的风波未曾见过?官家的旨意让他不要进兵,他都能望靴子里面一塞,矫诏进军。

此时此刻,蔡相公不过是拿出了官僚们最拿手的本事,敷衍了事,得过且过罢了。只怕此刻他心中,早就已经吓的全无主意!

自己为什么和这等样人连成了一气?

他摸着头皮,缓缓开口:“蔡相公,难道你不知道,这女真盟约,是某家经手亲定么?虽然鞑虏之性,反复无常,见燕云乱成一团,过来捞点好处也是有的。就算有什么大举南侵之征兆,若是萧言真是不负某这一番栽培的苦心,焉能自说自话,领兵就去和女真交战?他最应该做的,就是等某家来亲手处置这件事情!不论是战是抚,甚至行款让他们退兵,让这变故,不要传到官家那里!而萧言此举,蔡相公,你觉得此人居心如何?”

童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和蔡攸独处一室,可以说掏心窝子的话,所以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内心最狂怒的所在。

“…………而刘延庆营中军议,支持他北进迎击女真的,就是老种小种!萧言此心,还可问乎?无非就是看到这变故起了,而燕京又不见得一时拿得下,此人就变了心思,靠上了老公相他们一派!此人南归之人,反复无常,胸中无非都是将来在大宋的荣华富贵地位,这个时候,不知道老公相许了他什么,才借着这个变故反出门去!

这女真南下,他将主力骑军带走,再将事情闹大,燕京最后一时不得下,就击在你我最痛处,蔡相公,事急矣!”

蔡攸脸色一变,他倒是想装鸵鸟,可是童贯句句话都诛心。扯到北伐这场战事朝中各势力的政争上头,他却是再明白不过,顿时就转了口风:“宣帅,立下钧令,追了萧言的告身,让他回雄州待罪!将他那支骑军收归麾下,交给刘太尉,让刘太尉一举击破萧干,拿下燕京城!”

童贯长叹一声,仰头躺在榻上:“谈何容易!现在女真南下事发,要在官家心中放平这件事情,只有快点拿下燕京城!刘延庆打仗本事,某清楚得很,现在奉命是唯谨的,他和咱们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可是打仗的灵性斗志,却是全然没有了,可某又偏偏不能将前线兵权交给老种小种!老种小种,此刻才不会为了某家死战!原本算中,刘延庆拖住萧干的本事是有的,萧言麾下有胜捷军和白梃兵,都是大宋菁华,对他也是归心,再加上熟悉幽燕山川地势的神武常胜军,可以在萧干被拖住的时候,出奇兵间道而击燕京,以萧某人在涿易二州表现出来的狠劲,说不定就尽速将燕京拿下来了!

…………现在追回萧言告身有什么用?某是带兵之人,换一个统帅,本来强兵也许就全无斗志了。这些大宋精骑,已经给萧言使熟了。给刘延庆来用,未必还有强袭燕京的本事!女真事发,燕京再打僵持,那时候,恐怕就是某黯然交出宣抚制置使印的时节…………蔡相公,到时候阁下也未必能落什么好处!

…………萧言啊萧言,果然是刹那间对自己有利的时机都抓得住。涿易之战如是,今日又是如是!女真事发,某就更需要燕京速下。刘延庆渡河北进,已经成势在必行之势。那时候,他说不定就要和童某人讲条件了。打女真是假,将事情闹大,最后获取更加有利地位是真!”

蔡攸认真听了半晌,才算明白童贯话中意思,顿时就又再转口风:“那和萧言谈上一谈就是了,只要能过了此关,有什么不可以商量?过了这次,再收拾他也不迟!到时候在大宋,还怕他能翻了天去?”

童贯却在此刻发狠,猛地一拍卧榻坐了起来:“萧言此举,已经算是和某扯破了脸,正不知道老公相许了他什么!既然他做得出,只怕某等已经买不回他了!某栽培他不遗余力,他却做出此等事情来,要不是为了一个燕京某现在投鼠忌器,恨不能将此人碎尸万段!现下局势,到底如何是好,到底如何是好?要怎么样,才能让这姓萧的暂时为童某人所用?

此间事了,若然某还在位上,那时候你萧言才知道童某人的厉害!”

童贯发狠,蔡攸却呆若木鸡。童贯话中,已经流露出方寸大乱的意思。进又无必胜把握,但又不得不进,两边为难,已经是拿不出主意来了!

蔡攸心中,只剩下一丝悔意,怎么就贪图这份军功,来当这个宣抚置制副使?

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轻响的声音,此时此刻,能接近两位使相密谈的内室的,也只有童贯手里使了几十年的老都管了。他在门口轻轻地探头进来,朝着童贯叉手禀报:“赵宣赞从前头回来了,风尘仆仆,两天功夫就跑了几百里地,现在也不要休息,只是求见宣帅,宣帅,见是不见?”

童贯一震,干脆站了起来。

“赵良嗣?他就在萧言军中,某怎么将他忘了?”

他顿时冲着那老都管摆手:“你这老货,快快将赵宣赞请进来,某家就在这里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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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良嗣走进童贯内室之际,人还没进来,一股扑鼻的酸臭汗味就迎面而来。

蔡攸不用说,几代公卿,器用服饰,就是在汴梁城,也都是一等一的,当即忍不住就有掩住鼻子的冲动。哪怕童贯,这个死太监别看抚边二十年,真正顶到最前线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军旅之中,器物陈设,也向来是豪奢异常。

在赵良嗣进来的时候,他也微不可见地朝后挪了一步,但是又赶紧迎了上来,张开双手,老泪都快盈眶了:“深之,深之,某的深之,这个关头,也只有你还念着某家!”

赵良嗣神色已经憔悴了极处,几百里不眠不休地奔回来,几乎将他骨头都颠散了,脸上尘灰,厚厚的仿佛跟老茧一样了。眼睛里头全是血丝,被老都管引进来的时候也是叉着腿走路,原因无他,里头全磨破了。要是萧言看见,估计得恶意地揣测这个从来和他不对盘的矮胖子:“在大宋,男人也来大姨妈?当真是天下奇观啊…………”

看到童贯一脸老泪,动情万分地迎上来,赵良嗣在门口就扑通一声跪下:“学生赶来,正是知道宣帅有莫测之变!特来为宣帅献解此危局之唯一良策!”

童贯一惊,连忙双手来搀扶赵良嗣:“深之,你我情托生死,行这个礼做什么?某家现在是遇到一些麻烦,但某家这些年来,见的大风大浪还少了不成?不过就是应对而已,值不得深之你跑坏了身子骨!其他一切先不说,深之你且下去休息,缓过来再商议就是!”

童贯在这里演得七情上脸,蔡攸却先揭破了毯子,急不可耐地在旁边发问:“赵宣赞,你也得知了这里的变故?你却有何方略,能解此局?且快快说来!”

童贯才将赵良嗣扶起,闻听蔡攸这么急切,转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蔡攸也知道自己失态,咳嗽一声,坐直身子抚髯不语,又摆起了拿手的学士丞相的气度。

赵良嗣自然明白,此刻童贯,有多少真情,有多少礼下于人的作伪。可是他现在,虽然疲累到了极点,却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胸中只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支撑他仿佛还能不眠不休地在路上再跑一个来回!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童贯,一叠连声地发问:“宣帅,可为女真南下忧?可为萧言叛出宣帅麾下忧?可为燕京不能速下忧?可为燕京一旦不能速下,女真之事又传至朝廷,数难并举,朝中敌手正好乘机交攻宣帅忧?可为宣帅一生功名事业,却要付诸流水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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