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种师中已经拍案而起:“刘延庆!俺大哥的名字,可是你叫的?”两人麾下将领,都纷纷起身,按着腰间佩剑,怒目而视,甲叶碰撞之声,铿锵响亮。前些日子这两系人马刻意营造出来的一团和气,顿时就扫荡无余!
帐外亲卫这个时候也学了乖,知道里头是神仙打架,不是他们掺乎的了的。只是守在外头尽忠职守,绝不踏足里面一步。
种师道却不动气,微微抱拳,微笑道:“宣帅钧令,是要老头子这几军,做为后劲,随时援应太尉的环庆军,还有萧宣赞的前军诸部啊…………萧宣赞可以便宜行事。
他决定北上,在宣帅决断还未出来的时候,老头子主动援应,有什么错了?这官司,老头子敢陪太尉打…………”
刘延庆已经手足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种师道的资历威望,虽然他是统帅,也是无可奈何的。他要援应萧言,以他西军三军的力量,他就援应定了!自己怎么也卡不住萧言的军资粮饷器械!
而萧言也在心里头苦笑。
老子决定北上,已经将童贯这死太监得罪惨了。现在再接受种师道的援应,谁都认为他萧言就是已经背门而出了。为了自保,和种师道以及他背后的势力连成一气!自己单独北上,还能说是跋扈行事,而牵扯到朝堂争斗之上,这童贯,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就算自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看明白了这老狐狸的五脏六腑,自己难道还能拒绝这老头子的所谓好意么?
这个北上决断,当真是很难才能做出啊,因为这个决断背后,要承担这么多的后果!
也罢,也罢,你们勾心斗角,我去死战。你们看不清时局,或者假装看不清这大局,我能看清。你们不敢承担责任,明哲保身,我去承担这天下重任!
这一辈子,老子所求,不过就是活地像个男人!
萧言心里的苦笑,这个时候也带到脸上来了,朝着种师道深深一揖:“相公美意,萧某安敢不从?这后路一切,就拜托老种相公了!”
刘延庆猛地一拍面前木图,他用了好大气力,仿佛整个大帐都是一抖:“姓萧的,你滚蛋!刘老子将来有账和你算!”
他又狠狠地环视帐中诸将:“姓萧的滚蛋之后,俺姓刘的调度大军渡河,和萧干死战,刘老子自己将燕京抢下来,还有不服从军令的没有?”
这个时候,居然是种师道带头一揖,肃然道:“一切敢不从命?泾原军,秦凤军,熙河军诸路,但有不服从太尉调遣处,甘愿军法从事!”
帐中诸将,都暴然应诺。这个时候,萧言却尴尬地发现自己仿佛成了局外人。
老子明明是去干最苦的活计啊,还放弃了到手的大功,得罪了一堆得罪不起的人!怎么到了最后,反而全是老子的不是这般模样?
这个时候,萧言只能苦笑,朝韩世忠和张显示意一下,轻手轻脚,灰溜溜地朝帐外走去。走到帐门口,萧言终于忍不住回头:“刘太尉…………我也知道您老人家大概不乐意听,可是我还是得说,这渡河北进之事,能不能等到我把女真收拾了再发动?萧干利在速战,我们却利在持重,这轻进不得…………”
刘延庆怒哼一声,看都不看萧言一眼,只是摆手赶人。帐外亲卫终于进来,挟着三人就将他们差不多是赶了出去。
来到帐外,就看见萧言的亲卫被刘延庆麾下围着,牵着马在那里等候。
萧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他妈的,老子似乎真的有点蠢…………”
韩世忠斜眼看着他,问道:“这次北上,宣赞有把握将女真赶回去?”
萧言摇摇头:“没把握。”
韩世忠又问:“北上了,后面不知道要对宣赞生出多少事情来,宣帅冲冲大怒,更不用说了。反正俺老韩大不了回去继续吃粮,宣赞怎么办?”
萧言苦笑:“我怎么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反正和贼老天做对,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宣赞…………”
萧言笑骂:“还问个屁!难道真地委屈自己在这里,和这帮家伙为伍。每天晚上,还要摸摸裤裆,担心卵子自己缩回去!男儿大丈夫要纵横天下,成就英雄事业,不是靠蝇营狗苟嬴来,而是靠直道而行!泼韩五,你后悔了?”
韩世忠哈哈大笑,翻身上马,等着萧言也牵马上来:“韩老子早就气闷了!宣赞,俺追随你一直到这天地的尽头!有什么,就都冲着俺们来吧!”
萧言同声大笑,举着马鞭在头顶划了一个圈,直直朝北:“向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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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当中,每个人都听见了萧言的欢呼。
种师道静静坐在几案之后,只是微不可闻的喃喃自语了几句。
“天下之雄…………俺们种家兄弟,愧对这萧宣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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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长章节,终于写完了。
真正的天下之雄到底是谁,请读者诸君继续观看下去吧…………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06章 挽天倾(一)
蜿蜒的燕山山脉之上,几骑战马,在山峰棱线上显露出了他们的身影。在这些战马的身后,就是曾经逶迤雄壮的古长城。
只是千年以后,这座绵延万里的汉家屏藩,似乎再也不是不可被摧毁的屏障。
马上骑士,只是凝视着这长城以南的燕地河山,每个人眼中都是精光四射,只是死死地看着展现在眼前的一切。
幽燕平原就在他们眼前展开,这片土地几乎产出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强大的国家所需要的一切。丰富的粮食,足够的鱼盐,森林,铁石,更有从唐末以降就一直有强兵之名的幽燕男儿。眼前富饶广大的平地一直绵延到视线尽头之外不知道多远,萧萧易水,燕京雄城就点缀其间,这广袤的一切,只会带给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以最大的震撼!
银可术勒着战马,只是和麾下几名心腹谋克目眩神迷地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看着脚下远处纵横的阡陌,看着星星点点的村落城镇,看着虽然经历了战火,可这片土地仍然所拥有的繁密人口,大量财富,还有在塞外都觉得陌生的一切。
他们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的山林之间,在击败辽国大军,攻陷了上京,中京,还有辽东诸州之后,已经觉得抓到手中的一切,是自己部族在老林子当中生活时不能想象的了。越过了这汉家长城,才发现这长城以南,从来都是作为大辽帝国财赋主要提供之地的幽燕之地,还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中的繁华富庶十倍!
而在这幽燕平原再南面,又是一个据说超过此处又有十倍的大宋帝国,当女真健儿的马蹄踏足那里的时候,又将是什么样的场景?
每个女真人,都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银可术忘形地伸手抓了一把身边的空气,喃喃自语:“是暖和的…………这个时候,在按出虎水,只怕已经大雪能没了俺们的马足了吧!贼老天,给这些辽人和南人这么好的地方,却将俺们丢在那苦寒之地!还好,俺们的剑够锋利,马够快,俺们自己能抢过来!”
身边谋克们也都情不自禁地发声应和:“俺错怪宗翰了!在夹山吃沙子,哪里比得上这里?瞧瞧这些村落城镇,不知道有多少生口等着俺们去拿,不知道有多少财赋等着俺们去分!”
“不知道这关塞南边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儿?据说都穿着轻纱,手拿重一点都能捏碎了她们?入娘的,难道抢回来还要俺们整天捧着她们?”
“给宗翰留一份!要不是他看得远,俺们哪里能到这里?给宗翰最好的甲胄,最健壮的生口,最漂亮的女人,最多的金银…………俺们也要带回最多的首级,让阿骨打皇帝提起兴致来,让俺们大军都南下越过这里,让这里变成俺们女真人的地方!”
说到兴高采烈处,每个人几乎都在呐喊出声,吼声只是在山间嗡嗡回荡,偶尔还夹杂几声大笑,连他们胯下坐骑都受到感染也似,不住地长声嘶鸣。山风掠过,卷起战马颈项上长长的鬃毛。虽然在这山地之间,经历了一点小波折,可是损失的也是董大郎所部这些招降纳叛的残部,女真健儿出手一击,曾经在这里顽强抵抗了数日的南人军马,顿时灰飞烟灭,而他们女真健儿的马蹄,也终于越过了长城一线!
在他们脚下的山口里,女真骑士正源源不绝的从山口中涌出,每个人都在朝着山顶上的银可术欢呼。
除了这不到四百骑女真骑士之外,还有他们收容的董大郎所部两百余骑残部,这是这次南犯之军所能抽调出来的全部精锐了,其他人马还遮护着他们携带的辎重堵在古北口以北。
单单这六七百骑,已经能在幽燕边地造成巨大的震动,更不用说古北口被打通之后,后续部队源源而来,宋辽双方主力集结于高粱河一带,沿着长城的边地郡县,对这支军马已经毫无抗手之力。
如果他们占据了幽燕边地稳住阵脚,说不定宗翰就会断然改变他主力的作战重心,转而南下,一举掩袭燕京,在这大辽轰然崩塌的末世当中,获得最大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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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大郎也在银可术的身边,脸色阴沉,勉强附和地微笑,虽然挤出了一丝笑容,可在那些女真将领兴奋议论之际,他却咬紧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岳飞马扩这一战,将他打得狼狈不堪,现在破口大军的主力,从他董大郎所部也变成了女真所部。不管女真人多么兴奋,可他董大郎曾经梦想的由自己来掌握将来燕地局势,却彻底粉碎了,现在所有一切,都已经是这些个子不高,肩膀极宽的女真人说了算!
…………除非,尽快地让整个幽燕之地震动起来,让这些女真人取得尽可能大的战果,让整个燕云彻底陷入乱局,自己才有可能在乱中再度出头!
反复思量之际,董大郎终于策马靠近了银可术一些,低声道:“完颜贵主,宋人这支军马已溃,现在要紧的就是赶紧掩袭古北口之背,拿下这个挡住通路的要隘,让俺们后续军马跟上来!俺们这些轻骑,震动边地足够,但还不足让这些边地州郡迅速望风归降,俺们必须尽快造成足够大的声势,让高粱河猬集的宋辽两军乱了手脚,俺们就可以寻机击破他们!只要有能摧垮宋辽主力的机会,宗翰贵主必然会断然挥大军南下,到时候,这个幽燕之地,就是俺们女真的了!那时候,俺愿意请缨为先锋,为女真大军直抵白沟河效犬马之劳!”
他低声才说完,银可术还没有回答,几名女真谋克就发出了大声地嗤笑。
“俺们女真?你算哪门子女真?”
“俺们女真可不收这样的败阵狗,几百南人,就能杀得你灰溜溜地掉头朝北跑,宗翰送的马也能给了南人!要不是坐骑神骏,那南人小将,还能从俺们军中逃走?”
“要是那南人小将肯归顺,倒配得上俺们女真好汉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几个女真将领说得刻薄,可董大郎的情绪在此刻完全平复了,只做听而不闻,脸上恭谨微笑的神色,也没有消减半点,只是看着银可术,一脸卑微的模样。银可术嗯了一声,扬起手笑骂道:“没个分寸了!要不是大郎在前头血战,你们能赢得这么快?吃肉吃到第十块吃饱了,前面九块就白吃了?要不是大郎带路,俺们现在能在这里?”
看到银可术发话,几个女真将领才不屑地掉过头去,瞧也不瞧董大郎一眼。
银可术看看山脚下自家儿郎源源朝南,伸手挠了挠脑袋,朝董大郎笑道:“大郎,南人厮杀本事倒是比你说的强上不少来着…………”
董大郎嘿了一声,只是垂首表示领罪。
银可术摆摆手:“…………南人看来也不是轻易能打垮的,俺们女真儿郎,还得准备出上一身汗!这古北口不能放在俺们身后,让俺们后援不通…………将来宗翰南下,总得把路给他扫干净,不然宗翰皮鞭子抽上来,谁来领?”
轻骑潜越燕山,突破之后就要席卷古北口之背,前后夹攻守军,逼迫他们弃守这个要隘,打通大军南下通道,这是既定策略,几名女真将领都知道。不过现在终于突破燕山,将这讨厌的山地甩在背后,眼前就是几乎不设防的幽燕边地,不知道有多少财赋女子等着他们去抢掠,现在谁还愿意去干这个回攻古北口的苦差事?
几个女真将领的眼光都瞄向了董大郎,这倒霉差事,让这家伙去干最合适。
口快的已经大声说了出来:“让董大郎这厮领兵回攻古北口去!冲锋陷阵,瞧着他是不成,这点事情,他总能干好吧?俺们总不能养着一群废物!”
另外一个女真将领语气也更轻松:“南人应该早就跑他娘的,后路一被切断,只能困守城塞,有吃的没有烧的,这城塞守具,都是朝着北面的!现在他们还能朝着南面马上挖壕沟竖鹿寨?本来就是一个不大的城圈子,还留在里头等死?他们也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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