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却是马扩他们最先到了!
被董大郎亲身犯险,鼓起了胸中血勇,为生存拼杀的他的麾下所部,在马扩他们加入之后,终于崩溃。不论军官再怎么呼喊约束,都纷纷丢了兵刃,掉头就朝后跑。这么多人挤成一团,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互相践踏。宋军兵刃,就如雨点一般加在他们身上。有些手脚快的,干脆手脚并用的朝两边山上爬,只要能远远地逃离这个地方,不管去哪里都成。
而宋军不管是血战余生的,还是拼尽全力赶过来应援的,都是欢呼呐喊声如雷:“擒了董大郎,擒了董大郎!”
战团当中,董大郎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局势已经无可挽救,几乎是瞬间,他就已经做出了判断。这个时候,能全自己性命,是最要紧的事情!
岳飞一剑劈来,他举着盾牌迎上,全身都靠在盾牌上面,猛力朝外一挤,将岳飞推开一步。接着就将盾牌朝岳飞一掷,朝后退入了人潮当中!他气力极大,双臂一展,身边的人就跌跌撞撞地朝旁边跌倒,摔成一团。董大郎再不回顾,几乎就是踩着自己士卒的身躯朝后面就逃!
转眼之间,他就已经越出战团,劈手夺过一匹留存后备的战马,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就走!
岳飞格开盾牌,又顺手刺翻一个冲到他身边的董大郎士卒,举步想追,却忍不住先吐了一口血。他虽然厮杀时势若疯虎,别人不论这么挑战他,在这近身肉搏当中,他也总能避开要害,将对手刺翻。可如此狭窄战场的肉搏混战,这两日激战下来,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刚才一场死战,更是豁出了性命,身上也不知道带了多少伤,只是在咬牙苦撑。几处钝器敲击的伤势,更让他将一口血只是咽在咽喉,这个时候,才猛地吐了出来!
饶是他这般伤痕累累,看上去近乎摇摇欲坠。除了实在逃昏了头不开眼的敌人,其他稍稍有点理智的,哪怕逃命,都要尽量远远绕开他的身形!
董大郎军,此刻兵败有如山倒。人潮将山间小径塞得满满的,实在逃不掉的,也只有扔了手中兵刃,有气无力地跪在泥泞当中,闭目待死。看到董大郎第一个逃得飞快,连他的心腹将领都没了气力,一个军官浩叹一声,将手中佩剑扔在地上,对着冲上来的宋军大吼一声:“给俺一个痛快的,谁让俺跟错了人!”
马扩策马,只是冲向岳飞。他也不管身边降卒,还有前面逃遁的敌人,一脸关切地看着浑身似乎被鲜血浸泡透了的岳飞,疾声问道:“鹏举,鹏举,你怎么样?”
岳飞深吸一口气,回首大喝:“将俺的马带上来!”
接着就举手指向北面:“俺没大碍,还能厮杀!追上去,擒了董大郎,省得他还能聚拢残部,再杀回来!这次将这帮狗鞑子,彻底击垮!”
马扩定定地看了岳飞一眼,点点头,呼哨一声,就招呼自己麾下上马,一马当先的就沿着山道追了出去,他身后宋军骑士一个个高声大呼:“前面的家伙,朝两边散开,跪下请降,只要不挡路,俺们留你一条性命!”
宋军兴奋的呼喊声中,几名手下已经将缴获董大郎的那匹坐骑给牵了过来,还有人寻到了岳飞大枪,费了好大气力才从穿着的两具尸身上拔了出来,一脸崇敬地递给岳飞:“岳都虞侯,俺们追随你厮杀死战,实在是生平幸事!就用这鞑子送上来的好马,追上他们,擒了董大郎,送到汴梁给官家看看,看看俺们这二百骑,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岳飞一笑,接过大枪翻身上马。那匹暴躁的雄俊坐骑似乎也知道得遇真正的主人了,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岳飞摸摸马耳朵,一摆大枪,策马就朝前追了下去。
身当此处,领最为艰险的任务,敌最为凶悍的敌人。
孤军死战,尽展一身本事。覆敌杀将,了却君王平生事。男儿如此,方可称雄!
胯下坐骑展动身形,如黑色闪电一般朝前窜出,既快且稳,马蹄过处,尽是敌人血水。岳飞一声长啸,催马越去越远,只留下了背后宋军,直冲入云霄的欢呼之声!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04章 天下之雄(九)
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种滋味,在此刻啃咬着董大郎的心。
他闷着头只是策马疾驰,胯下虽然不是那匹宗翰赐予的神驹,可是在他高超的马术之下,仍然在难行的山道当中奔走如飞。
耳边风声呼呼掠过,万般情绪,到最后只汇聚成一个念头。
败了,败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英雄绝处,但是再度卷土重来,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自己怎么就在萧言和他的手下,一败再败,直至不可收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扬眉吐气,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天下之大,到底何处才是我董大郎安身立命之所?
银可术到底在何处,难道他就这样冷眼旁观俺董大郎将实力消耗干净。发现南下讨不着什么太大便宜,就决定收手了不成?还是除了宗翰之外,其他女真将领,哪怕表现得客气亲热的银可术,也其实并不待见自己这个外族之人,虽然跟着南下,也不过就是想看着自己将最后一点老底子消耗干净?
女真上下如此,那么自己如果能挣扎出去,又该朝哪里投奔去?
背后马蹄声音仍然在响动着,正不知道有多少骑死死地追袭着自己。那两百心腹,不用说已经丢了个干净。董大郎骑在马上用力甩甩头,更缩紧了身子,减少自己兜风的体型,更扔掉了头盔,要不是实在没有时间,身上盔甲也会卸了,好减轻坐骑的负担。现下唯一应该想的,是怎样挣扎出去!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
唯一所求,就是这些宋人骑兵也是远道应援而来,马力不足,不会一直的这样追下去!
转过一道山弯,正在拼命策马之际,突然前面传来一道尖利风声。董大郎一惊,下意识的就做了一个侧身藏在马颈后闪避的动作。前面也有宋人?古北口宋军,难道不止这百数十人?
自己难道真的已入绝境?
念头才如电转一般掠过,就看见一支长长的羽箭在眼前掠过,箭镞极长极利,来势极猛,一声轻响,正正没在马蹄之前数步!胯下坐骑被这一箭惊动,猛地长嘶起来,前蹄高高抬起人立,董大郎单手控住缰绳,左右张望,刚才他已经看见了羽箭的形制,心口瞬间就掠过一丝狂喜,这羽箭正是女真人惯用的。看来这些女真骑士,就在自己背后,远远地跟着自己!
既然碰到他们,此命得活矣!
山道两旁,爆发出一追讥诮的笑声,就看见数十骑女真骑士,正散漫地夹在山道两侧,充满蔑视的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在山弯的另一头,大队女真骑士正在慢条斯理地披甲,互相绑着对方系着盔甲的带子。他们也看见了单人独骑狼狈逃回来的董大郎,人群当中,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在这队女真骑士的前头,正是银可术,他身上盔甲,不知道是当日哪个辽人猛将的,点题功极其华丽,外面还罩了袭战袍,横坐在马鞍上头翘着一只腿含笑瞧着自己。周围人笑得太大声了,才板着脸呵斥了几句。
董大郎深深吸口气,将所有浮现在心口的情绪都藏了起来,策马直冲向银可术,还有七八步就已经下马飞扑在地:“大郎无能,辜负宗翰贵人和银可术贵人所托!数百儿郎,损折殆尽,多蒙贵人接应,才挣扎出来!但求贵人,容大郎收拾余烬,誓报此仇!”
银可术呵呵大笑,抬头看了高处,上头女真骑手唿哨一声,示意追兵已经接近。银可求也摆摆手示意,那些女真骑士呼啸一声,就迎了上去,每个人都取出了弓袋当中的骑弓,唿哨声交相应和,仿佛这几十骑,是出去行猎一般。
银可术这才笑着跳下马来,将董大郎双手扶起。董大郎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起身。银可术笑道:“交兵见阵,偶尔小挫,有什么了不得的?出去打猎,说不定还给熊瞎子拍上一记。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以后就不去了不成?丢了几百人,你还有两三千呢?收拾起来,过了此处,还不是纵横天下的一支雄师?”
董大郎顿时大恸,浑身都抽搐了起来:“大郎遭此惨败,还蒙诸位贵人接应,更好如此宽宥。大郎若有半分人心,敢不为女真上国尽心竭力!宋军追袭在后,诸位贵人守候于此,定是早有成算,俺董大郎也求稍稍能挽回一些颜面,但求贵人赐一件兵刃,砍杀几个宋军,也好稍稍宣泄此恨意!”
银可术大笑着将董大郎用力搀起来,也亏董大郎本事,挤出了两行急泪,满脸都是急于复仇的模样。银可术朝后招招手:“给大郎一件兵刃!”
一个女真谋克大笑应诺,跳下马来,却没去寻兵刃,在道旁折了一根树枝,扔在董大郎脚下:“你这汉子,也就配使唤这样的家伙,好刀好剑,倒是你辱没了它们!”
女真骑士,都是一阵哄堂大笑,震得谷道之间嗡嗡的都是回声。随着笑声,越来越多的女真骑士从谷道远处涌了出来,纷纷下马列阵,将谷道塞得满当当的。百余人列阵完毕之后,后面女真骑士却不下马,悠闲的在马上等着,不时和步下的女真士卒开两句玩笑。
面临大敌,这些女真人却是出奇的好整以暇,没一个有什么紧张神色,反倒是一副憋闷已久,跃跃欲试的模样。少有人持大盾顶在前面,步战之士,多持双手的长大重兵刃,抓在手里,摆弄得从心所欲,仿佛手中没有分量也似。
队形虽然稍稍显得有些散漫,但是这百战余生的肃杀味道却未曾稍减。董大郎侧身其间,竟然觉得杀气弥漫腾空!
这就是横扫了整个大辽帝国的女真精锐的真正模样?
银可术哈哈一笑,捡起那根树枝扔远,笑骂道:“胡闹!”那谟克笑着也是下马,列阵到步战之卒当中。银可术这才回过头来看看在那里站得笔直,面不改色的董大郎。
银可术看也不看自己麾下儿郎列阵的样子,只是拍着董大郎肩膀在前头缓缓踱步,沉吟道:“大郎你的儿郎,俺也是看见的。那些追随你千里转战的心腹,也是能上阵的。居然一阵就被人数少过你的南人杀败了,看来这南人的本事,也未必差了…………大郎你素来在宗翰那里说南人软弱无能,绝不能上阵厮杀,看来也不完全对吧?”
董大郎满脸羞愧神色:“这是萧言的部下!这萧言是辽东南投宋人的能将。就是这厮,说降了郭药师,更率先北渡白沟河,在易州城下击败了萧干和俺!宋人当中,也只有这厮部下能战!大郎无能,两次败于这厮手中!”
“萧言?萧言?”银可术喃喃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前头突然传来了更尖利的唿哨声音,还有隐隐的羽箭破空之声。前面伸出去的女真骑士,已经和追及的宋人追兵交上了手。银可术猛地扬眉,笑道:“这些南人,还当真敢来!可称能战之军!不过他们,却是挑错了对手。儿郎们,且让这些南人看看,这纵横天下,马前无敌的真正无敌之军,真正的天下之雄,是什么模样!”
在他身后,无数女真骑士轰然应诺,声振四野。在这一瞬间,董大郎只觉得天上阴沉沉的乌云,在这吼声当中,都有四散逃开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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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箭雨袭来,直直扑向衔着董大郎尾巴狂追的马扩一行。
这箭雨来得异常突然,一阵劲风,直扑面门!
马扩是冲在最前头的,下意识就摘镫闪身,半个身子都垂在了马另一侧,一根长大的羽箭,擦着他头顶就飞了过去!在马扩身后,还有两名宋骑,都是披着铁甲。一个骑士尽力一扭,那羽箭射在肩背交界的地方,不是嵌在甲叶当中,而是没入不少!那名骑士,当即就是闷哼一声!
另外一名,被一箭正正射中面门,连哼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头上脚下,直直的就坠落尘埃!
马扩心头大震,抬首向两边看去,就见谷道两旁高处,散处着十几名骑士,其中数人,还做着扬手放开弓弦的姿势。这些骑士,策马在高处虽然谈不上奔走如飞,但是也行动自如。都是在山林中行猎练出来的马术本事。这些骑士多半矮壮,套着重甲,重甲外头再是一件皮袍罩衣,胡乱在腰间系了一根带子,有的人并没有戴着头盔,显露出脑后的金钱鼠尾。
女真,女真骑士!
这些人马扩再熟悉不过,他曾经和他们共同生活行猎,学着说他们的话,喝他们的烈酒,和他们抵角为戏。这就是崛起于按出虎水,短短时间内,就摧垮了一个帝国。他们的战士耐苦劳,轻生死,可以披重甲反复冲杀竞日而不疲累,可以开弓射中百十步外的人头草靶。纵横北地,马前未曾遭逢一个敌手的女真。
女真来了!这些不再是董大郎这般的假鞑子,而是真真切切的女真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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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一刻似乎稍稍停顿了一下,在马扩的眼中,似乎还能够看见那些在高处的女真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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