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致送,萧言再缺钱,也干脆就将那些钱物全部分发了下先
不过现在,他还得坐在下首,看着这蔡攸在上首每一举动,都在展现他在汴梁熏陶出来的宰相气度,有的时候举止之繁复做作,真让西军那些老丘八们在底下大眼瞪着小眼。萧言也是不出声的一阵阵恶心。
倒是老种,居然还能在席间和蔡攸谈笑风生,扯了几句几十年大宋官场的荣枯变化,还有一点汴梁陕西的风物!
童贯的话很少,只是不住打量老种,萧言也不时地观察着这个老头子。老种今天看起来气色极好,话也比上次多出了许多,连坐在那里腰背都比往常直了不少。
这老种,当真对这次政争失败,一点成见都没有?他真的能无私到了这种地步,为了大宋北伐事业的成功,可以将白梃兵一部送给自己,可以忍受刘延庆将其取而代之的屈辱?
军议之前的谈笑,随着童贯终于开口,而告终止。
看着蔡攸风度极好,在他最拿手的清谈上头不知道能拖多少时间的状况,童贯终于起身,按着腰间玉带咳嗽一声:“天心厌乱,燕云十六州背离我大宋,已垂百余年,官家鸿福,诸军死战,更有萧宣赞毅然北渡,建下恢复涿易二州的奇功!辽人丧乱衰微已极,这复燕大功,就在你我眼前!”
堂下诸将,包括萧言在内都打起了精神,此次誓师的戏肉,总算是到了。辽人在涿易二州战事当中表现出来的颓势,已经将他们在当初白沟河一战回光返照展现出来的威风一扫而空。辽人已经绝无在燕京城周围做持久战事的能力,只要大军能全师而上,持重北进,再没有打不胜的道理。宋军的弱点,就在于士气不振,而萧言奇功,不仅在于克复了涿易二州,建立了继续北上的依托,而是提振了宋军士气,让他们明白这大辽已经衰微虚弱到了极处!
此次誓师军议,就是要分配这大功谁属。不过大家,心里也多半有了准备,萧言横空出世,挽救了童贯地位。现在西军诸位相公已倒了威风,童贯不拿这复燕大功酬答于萧言,还能给谁?
这个时候,就连一直好脾气微笑的蔡攸都加以严肃起来,咳嗽一声,摸了摸胡子,一双细长的眼睛,只是将目光投射到端坐在那里,将腰背完全挺起来的萧言身上。
“…………这个南归降人,没想到如此年轻,更没想到竟然一举颠覆了局势,竟然成为大家的救星!官家性子轻易,一下就对这南归降人赏识到了极处,更有不许他文官改武职的恩典,再加上复燕大功,只怕就一下起来了…………童贯这厮,昨夜深谈,却只是敷衍。这场大功,必须全须全尾落在咱们这一方手中,既然用人,就要有制人的手段,可恨童贯,却就是不肯说出来!也罢,且看着吧,且看着吧…………”
而萧言,也同样是心头火热。在之前童贯已经向他交底,而在这军议当中,正式将这场大功交代给自己,却仍然觉得激动无伦!细数从前,谁能想到今日?在自己孤身一人,踟蹰战场,被岳飞他们绑起来眼泪汪汪的时候,谁能想到,这场战事,燕京雄城,会终结在自己的手里?
至于将来,自己又会做到何等地步,这等天塌地陷的末世局面,自己到底能不能力挽狂澜?
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就是很期待,甚至都有点难以遏制,差一点就要起身冲口大吼:“快点布置下来罢!让他们配合我,让老子取下燕京!在将来,我还要将这历史,彻底改变!”
童贯缓缓扫视了堂下诸将一眼,和萧言火热的目光一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再度北伐,就在眼前!本宣抚使已有方略,诸将听令!”
席间诸人,刘延庆不动声色,脸上笑容也不曾减少半点。王禀眼神火热,杨可世神色复杂,姚古脸上笑容僵在那里,估计还没想好这个时候自己该摆什么表情出来。小种只是狠狠地看了萧言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哥子。老种却是神色宁定,甚而有点恬淡。
不管诸人神色如何,这个时候都一起挺直了腰,按剑跪坐于席间,同声大呼:“静候宣帅颁下进军方略!”
童贯神态俨然,他也是宿将了,幽燕山川地势,尽在胸中,甚至不需要木图,就能随口道来:“北伐诸军都统制,环庆路经略使刘相公,宣抚使司经略使,婺州观察使王禀听令!”
哗啦一声,刘延庆与王禀已经按剑而起。
“环庆军与胜捷军,结成大队,由涿州而北,正为主阵,以堂堂之师,正正之旗,由北直抵高粱河,若辽军出而欲求会战,汝二人但凭河而战,不得轻易北渡,不得挫动锐气,但观衅而已。辽人不利久战,相持不过匝月,必然有动摇之势,到时再候令北进,不得有误!”
“谨尊宣帅钧令!”
刘延庆与王禀一起抱拳拱手。虽然比不上注定要给萧言的大功,但是两军独当正面,将来复燕攻城,也是排在前头的劳绩。王禀虽然微微有点不满足,可是也并不多说。就凭萧言一举挽回了北伐局势,也够资格独占最后大功!
“保静军节度使,泾原路经略制置使种相公,秦凤路经略使小种相公,但请接令!”
对着老种小种,童贯不比对着自己心腹刘延庆和王禀,语气客气了三分,脸上也堆出了温和的笑意。
老种不发一声,只是缓缓站起。
小种胸口起伏,看了哥子一眼,也闭着嘴哗地一声起立。
当先主阵已经交给了刘延庆和王禀,环庆军连同已经拨到刘延庆麾下节制的河北敢战士,不下四五万,还有王禀的胜捷军加强。计点燕京辽人主力,不过三万,现在又是士气已颓。童贯此次方略,又不要他们如前次一般贸然北渡高粱河,只是隔河与辽人相持。刘延庆再废物。也不会轻易挫动锐气的。他们两军,看来只是后殿的任务,什么功绩,怎么论也论不到他们头上,除非再来一次拆台,让刘延庆他们从前头败下来,直至不可收拾!
可是这种念头,哪怕火气之盛,对刘延庆痛恨到了极点如小种,也只能想想而已。身为大宋寄为方面的重将,在别人在前头死战的时候,自己却在转着这样的心思,还用不用做人?死后怎么见得了祖宗?
而自己哥子,似乎已经准备认命了…………
萧言也只是看着老种小种,心下微微有点歉然。没法子啊…………如果当初你们肯在白沟河出力死战,而不是太存门户之间,那么怎么会有现在这个局面,又怎么有自己出头的余地!
现在,你们不成,我来吧…………
“泾原秦凤两军,为环庆军胜捷军主阵后殿,控扼涿易二州,但支撑前面军势。本宣抚使已赋予刘相公临阵调遣机变之权,当得调用两位种相公所部便宜行事。两位种相公公忠体国,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异心…………大军后路,也烦请两位种相公照应无差!”
小种眉毛一掀,萧言也暗地里摇头。死太监就是死太监,到了临了这报复心理还是藏不住,让老种小种受刘延庆调遣,这是多大屈辱?
还没等小种愤愤发话,种师道已经拱手,淡淡一笑:“宣帅但有所命,罪将岂能不遵?此次战事,正是我西军雪耻机会,环庆甲士,为我泾原秦凤熙河军找回丢掉的军誉,某只有惭愧无置的份儿,岂能不服从调遣?悠悠万事,复燕为大!若某两军不能遮护好后路,不能做好环庆军胜捷军后殿,但请宣帅,取了某这颗白头去!”
童贯一笑,和蔡攸对视一眼,都没多说。蔡攸这时做足场面,起身深深对老种一揖:“种相公言重,没有两位在后头支撑,前面将士怎么敢放胆厮杀?此是宣帅重用二位种相公,别无他意!他日凯旋汴梁,官家绝不会少了两位种相公的功绩!”
种师道这个时候也只是一笑,回礼之后,缓缓坐下,并不多发一言。杨可世坐在下首,脸色难看。他不比王禀,虽然身份相若,都是观察使,可他并不是单独成军,没有起身领命的份儿。种师道的泾原军任务如何,就是他的任务如何。如此强悍的白梃兵重骑,童贯却刻意放在了后头,对他杨可世最后还是选择老种小种的恨意,可想而知。斯时斯境,也只有郁郁,自己无非想踏实打仗,怎么就这等难呢?
萧言也看了一眼神色沉黯的杨可世,并没有说话。自己得意,总是会有人倒霉,杨可世,可惜了…………
“熙河路经略使姚古姚相公听令!”
一声呼喝,姚古一下就跳了起来。他的任务更加不堪,正是卫护全军侧翼,顺便保障刘李河水路运输路线的安全。
陆上运输,需要大批民夫,秋季水涨,可以直通高粱河的刘李河,就成了补给的重要线路。河北西路地方,已经制备了大批平底船,翻坝而运入刘李河当中,为十万大军输送军资粮饷。大宋陕西诸路,熙河军是顶在和西夏最前线的,论起打的仗之苦,兵甲之精锐,也只输于白梃兵而已,比起种师道的泾原军本部,还要强上一些。现在却让姚古干起押运辎重的活计,童贯面上不敢对种师道如何,留了几分余地。但是前些日子,被西军诸部勾连老公相,压迫得他寝食不安的怨气,就在这再度北伐的军势安排上头,表露无遗!
小种坐在一旁,只是微微冷笑。蔡攸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看童贯,再看看姚古,并不说话。姚古性子本来比小种还要激烈,常年带兵,和西复缠斗的名将,哪里会有脾气不飞扬激烈的?不过此刻。姚古却是显得沉静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种师道交代,只是微微一抱拳低头领命,不出声地就坐了下来。
童贯站在上首,只觉得自己这含怒一击落在了空处。泥人也有火气,更何况位高权重如童贯!此次军议,压迫一下西军,看看他们愤懑神色,也算是小小地报了一点仇。但是西军诸人前来,却是如此不吭不哈!
他微微失神一下,又稳住心神,转头看向正跪坐得笔直,浑身似乎都绷紧了的萧言,大声下令:“宣抚使署赞画,权节制前路诸军统制萧言听令!”
终于到老子了!
萧言浑身绷得紧紧的,闻声即起,大声应点:“属下听令!”
纵然早有准备,但是在此刻,萧言却仍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十万大军北上,而头功归于自己,荣耀不用说,更重要的,自己对这一切,当之无愧,都是自己拿命拼回来的!
也许这个末世,并无不可挽回之处,自己不就是赤手空拳地改变了燕云之地的历史么?也许在将来,自己会更加地无负这新的一生!
在这一刻,萧言胸中,满满的都是意气,穿越以来,此刻正是最志满意得的时候。
“…………神武常胜军所部,另有胜捷军一部,全部交由你节制,在全军之前!除了本帅之外,并无他人节制与你。你但率所部,游戈于高粱河南北,瞻望辽人军势,隔绝辽人哨探,窥探辽人虚实,一旦有隙,准你便宜行事,直抵燕京!萧宣赞,但其勉之,上至官家,下至西军一卒,都对宣赞有厚望焉!你既能率先北渡,开再度北伐之幕,又焉知不能再还我大宋一个惊喜,率先站在燕京城头!”
什么叫专任方面,什么叫寄托之重,童贯对于萧言,就是如此!
刘延庆和王禀为他牵制辽军正面,打主力会战。种师道和种师中此等名帅,为他后殿,为萧言照应着后路。姚古熙河全军,为他押运粮饷,保持供应。在未来辽人全军崩溃之时,也就萧言一人得到了可以便宜行事,率军断然直抵燕京的钧令!
此人不过是南归降人,当初突营而归的仓皇狼狈,杨可世和王禀都曾亲见。可是到了此刻,多少名将枭雄纷纷折戟,而萧言却越发得夺目耀眼!如此这般,殆非天数?
萧言的太阳穴也是一跳一跳的,只是努力地平复着自己情绪,半晌之后,才沉声道:“属下绝不负宣帅信托之重,要不死在燕京城下,要不踏足燕京城头,对于属下而言,没有第三种选择!”
童贯满意地一笑,蔡攸也在旁边站起,笑吟吟地看着萧言,一副信任的模样。
“萧言哪萧言,要知道官家也在汴梁,等着你克复燕京的消息!”
这个时候要做戏就得全套了,萧言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面南而跪:“南归降人,受官家如此天高地厚之恩,除了粉身以报,还有什么话说?萧某恨不得有两条命,都用来报效官家,报效大宋!”
这个时候,萧言就恨不得掐自己一把大腿,挤出急泪,让自己表演得更完美一些了。
官场如戏场,童贯和蔡攸这个时候都肃然离座,走到萧言两旁,亲手将他搀扶起来。童贯拍拍萧言肩膀,微微朝外示意,一名宣帅衙署亲将已经快步走上节堂,躬身行礼:“宣帅,大军已在雄州校场点集,但等誓师北上!”
童贯一把牵着萧言的手,呵呵大笑:“好,且随某去,大军十万,都要好好看看我们这先锋萧宣赞,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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