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南诏太子,全都看错了?其实昨夜那一场大火,也不过是幻象,不过是子虚乌有?”
林淑儿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惊恐,“臣妾……”
倾城竟偷换她话中所指!她意在说明昨夜自己毫不知情,倾城却偷换概念,将她的意思生生曲解成否认昨夜发生了这些事,如此,便是狠狠将她推倒了与昨夜所有相关人等的对立面。
林淑儿还未及说什么,已被倾城打断,“哦,对了……”
倾城远远望了眼一直泰然自若的苏墨弦,一寸寸冷下脸去,“方才睿王说他的右手为昨夜大火所伤,这个本宫倒是看到的,乃是他为了救本宫所伤。想来林妃娘娘是否也要说那是假的?既一切全可由林妃你一人说了算,众目睽睽亦是枉然,指鹿为马不在话下,那么今日本宫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浪费这时间心力做什么?”
倾城看了皇座上那人一眼,冷道:“陛下不为本宫做主,本宫的父皇自能为本宫做主!”
话落,竟是当众愤然拂袖转身,毫不留恋离去。
倾城既走,随行而来的南诏宫女、侍卫无数,当下亦跟随而去,一时间,浩浩荡荡,竟是无比凛然尊贵之势。这在重皇子轻公主的大周看来,心中多少有些震撼。
区区一个公主,竟能有如此威仪。
武帝脸色沉了沉,终是及时出声,语气和缓,“公主,且慢。”
倾城停下脚步,并不回身。
一直不表态的云奕这时不紧不慢地开口,“皇妹,不要冲动,且听听武帝陛下怎么说。”
倾城轻笑一声,回过身来,珠环翠绕之下,只见她艳光四射,不可逼视。
“好啊,本宫可以听听武帝陛下如何说,但本宫却绝不想再听到任何矢口否认、颠倒是非的言辞,否则,不听也罢!”
倾城如此盛气凌人,大周臣子皆是面露不满。然而今日之事,于情,不论林淑儿看起来多么无辜,于理,到底还是南诏公主站在了绝对的制高点。
便是武帝,亦不能再说什么。他略一沉吟,道:“林妃的意思朕已经听明白了,先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吧。”
倾城闻言,唇角一弯。
“皇上!”林淑儿惊呼一声,眸子睁大,泪盈于睫。
武帝态度冷然,挥了挥手,侍卫当即上前来,将林淑儿押下。
林淑儿经过倾城身边时,抬头望了倾城一眼。眼色依稀凄楚可怜,然而眼梢那抹怨毒却只有倾城看得清楚。
当下,倾城眼中凝聚起了笑意。
林淑儿,你果然还是当日的林淑儿,但是倾城,却已不再是当日对你束手无策的倾城!我就是要仗着今日之尊,迫使武帝不得不妥协处置你!否则,我做这公主还有何用?
……
“慕卿,林妃方才所言,却是何解?”
林淑儿被带下去之后,武帝问慕珏。
倾城徐徐望向慕珏,只见他眼中迟疑,过了半晌,郑重对着武帝一拜,“臣无解。”
“这是何故?”
慕珏道:“若依娘娘方才所言,她体内应是子蛊无疑,昨夜种种所为乃是受人操纵。”
大殿哗然。
倾城手心一紧,眼中寒凉。
慕珏,连你,我也是错信了吗?
“只是……”慕珏顿了顿,却倏地话锋一转,“即便是子蛊为人所控,事后宿主对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也会记忆清晰,绝不该是林妃娘娘方才那般一无所知。所以,皇上请恕臣直言,方才娘娘说言,臣听不出真假。”
满殿再度哗然。
所谓听不出真假,显然是慕珏的委婉之词。其实直白来说,便是林淑儿圣前说谎。
倾城眼中寒凉却并未褪去,林淑儿可以说假话,慕珏所言也可是假,武帝未必会信他。
果然,随即便听武帝沉声威严问:“朕又如何得知你所言是否属实?”
君王之威,不怒自能震慑,慕珏惶恐,当下跪地,恳切道:“微臣所言字字属实,绝不敢有丝毫欺上。皇上可再请高人,随时与臣方才所言对质。”
武帝沉默下去,迟迟不再做声。
眼前这么多人,好生一番折腾,也只得慕珏一人有点本事,其余的人却是连那蛊是什么也查不出。再寻高人,如何去寻?这么容易便寻到?若是寻不到,此事僵持,查不清具体如何,又当如何处置?
这时,云奕缓缓站起身来,“孤不知皇上此时是在为难什么?”
武帝往云奕看去。
云奕淡道:“或许林妃体内究竟是子蛊或是母蛊尚有疑点,但孤听方才慕公子所言,有一事却是听清楚了——那便是林妃在说谎。林妃说她一无所知,然而退一步说,便是她身重子蛊,她也绝不会一无所知。”
云奕轻笑一声,“事无不可对人言,除非其心叵测。林妃她,其一,刺杀南诏公主,众目睽睽不容她抵赖;其二,居心叵测,圣前欺君。单这两样,以我南诏律例来断,也足够将她凌迟。莫非是大周律例尤其宽容,反倒让皇上优柔寡断起来?”
“大胆!”林辰远愤然而起,怒斥一声,“我大周天子面前,岂容你放肆?我大周以礼相待,却反倒愈加地纵容了你不是?”
云奕最后一句的确有失妥当,当下,慕长丰往前一站。慕长丰原本便是大周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他整个人代表的便是绝对的军令,此刻他这番动作,刹那便让大殿之内的气氛对峙紧张起来。
南诏士兵见状,亦要成剑拔弩张之势,不想,云奕却是抬了抬手,将底下人挥退。
“孤此行原为两国和平邦交而来,皇上英明,不要让我等寒心才好。”
武帝沉默片刻,往一直未曾出声的苏墨弦看去,“睿王,林妃是你的侧妃,你且说说如何处置。”
苏墨弦起身,不紧不慢道:“儿臣听凭父皇发落。”
武帝长叹一声,“罢了,林淑儿前有刺杀南诏公主,后有圣殿欺君,朕……”
“皇上!”
武帝话刚刚出口,林辰远已重重跪下地去,“砰!”的一声,一个头将地面也磕得狠狠震了震。
林辰远是当朝丞相,势力盘根错节,他此番一跪,许多文官立刻紧随其后,跟着跪下,竟是浩浩荡荡之势,看来颇为震撼。
武帝怔了怔。
林辰远恳切求道:“皇上,罪臣自知教女无方,才让她犯下此等大罪,原本不敢再为她求情。只是,如慕公子所说,即便罪无可恕,臣女亦是中了那妖邪蛊术,为人所操控,身不由己。殿前欺君,想来也是没有办法,说到底,那原本也不是她所为啊,恐怕是一时惊吓所致才会口不择言。臣以为,臣女莫名中蛊,为人操纵,此事牵涉重大,可否请皇上饶她一命,再行细细详查?寻根究底,将那真正居心叵测之人揪出?”
林辰远说到此处,再次重重磕下头去,朗声求道:“请皇上看在微臣一直以来忠心侍主的份上,饶臣女死罪。”
林辰远说罢,他身后官员跟着齐声求道:“请皇上三思!”
云奕目光微冷,便要再说什么,手上一紧,却是倾城往他看来,缓缓摇了摇头。
云奕颇为不解,却见倾城目光平静,只得作罢。
武帝往慕长丰看去,“大将军如何说?”
慕长丰拜道:“皇上,微臣认为,丞相所言不无道理。若论叵测当诛,那背后阴险之人才是最为叵测,最该诛灭。”
慕长丰与林辰远,两派势力,素来分庭抗礼,如今却站在了同一线上,一时间,大周的朝臣竟是无比的团结,齐齐朗声道:“皇上三思。”
倾城静静将一切看在眼底,目光沉静如水,心中却渐渐清明起来。
苏瑜,究竟是什么样把柄落到了林淑儿手上,才让你这样的人也动不得她?
你不问慕长丰,我或许还不敢确定,你却将慕长丰推了出来。慕长丰是什么样的人?此刻他会站出来,只能是你的授意!
好啊,你不要她死,刚好,我也不想让她这么容易死了。
☆、第三十章
“睿王侧妃林氏,为人所纵,刺杀南诏公主,原本罪不容诛。然朕念及丞相一门忠烈,林氏身重蛊术亦身不由己,故而从轻发落,今褫夺林氏睿王侧妃头衔,贬为睿王府侍婢,以儆效尤。”
殿中僵持,良久,武帝沉声下旨。
声落,复又看向林辰远和倾城,“丞相,公主,朕如此处置,两位可还有异议?”
林辰远脸上一时青红白三色交替。
贬为侍婢……对士族豪门而言,为奴为婢,无异于是让他们生不如死,更让家族蒙羞,还不如直接将人休离睿王府。
这果然是没死也脱了一层皮。
却也不敢再有微词,林辰远恭敬拜道:“臣谢皇上开恩。”
倾城望了林辰远一眼,弯唇道:“陛下圣明。”
……
宫宴结束之时,下弦月几乎到了正中。
夜微凉,倾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由夜阑扶着,正要踏上车辇,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将她叫住,“公主。”
倾城转过身来,只见皎洁清辉之下,公子姿若青竹,面容如玉。
倾城淡声问:“慕公子有何事?”
慕珏从袖中拿出一支白净的瓷瓶来,“听说公主昨日为大火烫伤,这是慕珏亲制的药膏,自然是不及宫廷灵药,但止疼消炎的效果还是不错,小小心意,还望公主收下。”
倾城神色无波地看着慕珏。
原本一众人出来,周遭的人自然还未散去,慕珏此举,引来不少人侧目。他身后不远处是相携而来的苏墨景和苏墨弦,两人这时亦一同往她看来。
倾城往夜阑看去一眼,夜阑颔首,随即上前接过慕珏手中的药。
倾城淡道:“如此,谢过慕公子了。”
话落,转身上了车。
车辇刚刚驶出,帘子将落未落之时,倾城只见前方一人急急而来,那人身穿银色铠甲,身形高大,看那步伐却无丝毫军士的沉稳,更像是有迫在眉睫之事。然而月色之下,倾城还未看清那人的脸,帘子便被放下。
夜半,将领,急报?
随着车辇轻摇,倾城阖上眸子,手中捏着方才夜阑交给她的纸条。
待我,解释。
……
皇宫是个有着无数秘密和禁地的地方,在后廷的西北角有一座宫殿,不见宫名,荒废多年。先帝时期,一直有禁军把守,不让任何人靠近。而今改朝换代,禁军却已不见,只留了冷宫一座,夜中无尽荒凉。
倾城揭开黑色锥帽,露出清冷的一张脸。望了眼那高耸的宫墙,足尖轻点,略一提气,黑色夜行衣与黑夜相融,转眼,已身在冷宫之中。
足尖踩在荒草之上,发出窸窣的声音,也带着凄冷。放眼院中物像,倾城微微蹙了蹙眉,心中一阵熟悉的感觉。
在哪里见过?
“拜见公主。”
身后传来一声,不卑不亢,无波无澜,仿若两人此时此地相见,并无稀奇。
倾城缓缓转身,眼前的宫女,粉色宫装,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清秀,似乎也与这大周成千上万的宫女无丝毫不同。
“忆昔……”倾城缓缓念着这两个字,“是你的真名吗?”
眼前的宫女,正是自昨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忆昔。
只是此刻,忆昔却再不见丝毫的小心翼翼,反倒双目平静,有着和她的年纪不相符的沉敛。
“是的,姑姑赐名,不敢擅自更改。”
“姑姑……”倾城想起那一日那个枕头,“本宫记得你的姑姑,医术不错。”
“是,宫中长日无聊,姑姑便尽心钻研医术。”忆昔说着,坦然视着倾城,“奴婢敢问,公主如今的容貌,是生而有之吗?”
倾城似笑非笑,将眸中清冷掩下。
忆昔静了片刻,失落道:“是奴婢唐突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直说吧。”倾城淡道:“若你今日让本宫白跑了一趟,你在本宫与林妃之间双面讨好,可不要怪本宫留你不得。”
忆昔顿了顿,“公主,今日林妃身上所中之蛊,并不叫同心连命蛊,而是情蛊。以她症状,她体内必定是母蛊无疑,而且,慕公子在说谎。子蛊的确不能反慑母蛊心神,但子蛊与母蛊同气相连,同生共死,一旦子蛊亡,母蛊宿主亦当即断气。”
倾城双目微眯,“你怎知道这些?”
“这双蛊……”忆昔笑了笑,笑得凄冷苍凉,仿佛忆起了什么悲伤之事,“这双蛊,当年原是先帝要种在姑姑体内的。”
先帝……
分明只有两个字,倾城却只觉心头大大震动,眼睛竟也莫名的热了热。她上前一步,直直逼视着眼前的宫女,冷冷问:“你究竟是谁?”
忆昔目光平静,“奴婢是这冷宫中的一名宫女,从出生便在这里。”
倾城双目微眯。
忆昔凄凄一笑,“恕奴婢斗胆揣测,公主其实是相信奴婢的吧。否则,宫宴之中,奴婢易容为太子的侍女,送青梅酒给公主,公主